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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5章 宮變

  一張嘴已經張開,周圍稀疏的胡須顫抖著,一枚紅色的藥丸滾入嘴中,和水吞服。

  “咕嚕。”

  李琮舒服地嘆了一口氣。

  不論丹藥有沒有效果,他至少在情緒上得到了滿足,眼神里有了興奮之色,臉上的傷痕也顯得微微潮紅。

  “父皇。”李俅見他似有好轉,不由欣喜,道:“有一件事,孩兒們想與你說。”

  李琮沒吭聲,像是正處在一個奇怪的狀態里,仿佛看到了自己馬上要病體痊愈,長生不老,甚至得道成仙,這讓他充滿了喜悅與憧憬,飄飄然不知所以。

  好的情緒賦予了他生命力,讓他顯得健康了許多。

  “阿兄,你來說嗎?”李俅道。

  “好。”李儼道:“前幾日,孩兒遇到了李曇。”

  “李曇?誰?”李琮問道。

  “清河郡公李詢之孫,舅公的長女婿,與忠王是連襟。”

  李琮的妻子竇氏,乃是李隆基生母竇德妃的侄女,而張去逸則是李隆基表兄弟。因此,李儼喚張去逸為舅公。

  “他?李亨的人。”李琮想起來了。

  李儼道:“孩兒一直想入宮來看父皇,可擔心三郎不答應,是李曇告訴我,三郎想要表現得兄弟和睦,不會不答應的。”

  李琮道:“原來是李曇讓你們入宮的。”

  “三郎出征秦隴之后,李曇又來找孩兒了,說是……他們要除掉三郎,讓父皇親政。”

  出乎意料的是,李琮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激動,而是毫無反應。

  現在才支持他親政已經太晚了,他此前為此努力之時,宗親勛貴們毫無反應,只顧聲色犬馬。可笑眼看著薛白快要即位了,反而一個個都聯合起來,可笑。

  但那些人也錯了,他還沒死呢,而且還要長長久久地活下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不。”

  李琮道:“朕是皇帝,朕的兒子是太子,朕為何要支持他們宮變?朕只需要活下去就贏了。”

  他似乎找到了致勝的秘法,排除他此前的昏庸與懦弱,只要能長生,他連薛白都能戰勝。

  想到這里,李琮腦海中像是有浪涌起,讓他開心到顫栗。

  “孩兒沒有想要宮變,入宮只想侍奉父皇。”李儼毫無主見,道:“沒想到三郎出京了,李曇他們又籠絡了很多人,馬上要請出太上皇,孩兒也不知該怎么辦……”

  “噗!”

  忽然,李琮一口血噴出,直接噴了李儼滿臉。

  李儼話才說到一半,嘴巴還張著,嘗到了那溫熱、咸腥的血味,眼前的畫面瞬間變成了紅色,嚇得整個人都僵在那兒。

  眼前,那張布滿了傷痕的臉有一瞬間變得猙獰至極,仿佛李琮吃的金丹不是能讓他成仙,而是成為惡鬼。

  李俅也被血濺了半張臉,眼睜睜地看著李琮的眼神一點點地黯淡下去,身體也緩緩向后倒去。

  “父皇?”

  兄弟倆輕聲喚了喚,上前推了推李琮,沒有反應,只有那雙死魚一樣的眼還睜著。

  李俅嚇壞了,伸出手湊到他鼻子下探了探,沒感覺到任何鼻息。

  “駕……”

  “駕崩了。”

  “怎么會?”李儼不可置信,拼命推著李琮的尸體,“又不是第一次吃丹藥,最多是變得暴躁、頭痛,怎么可能馬上就死?”

  “他他他身體受不住猛藥。”

  “對,是這樣,沒有人知道他吃了丹藥吧?”

  “沒有。”李俅打了個嗝,“與丹藥無關,都知道父皇原本就快駕崩,本來就快沒了。”

  兄弟兩人互相安慰了一會,決心要把原本慶王府供奉的那個道士殺掉,以防萬一。

  “現在怎么辦?”

  “聯絡李曇?”

  “可父皇不同意。”

  “我們能怎么辦?三郎都不在京中。”

  “這樣,我們先瞞下來,分別去找李曇、找杜有鄰商議,看誰給我們更多。”

  “好。”

  李俅腦子很混亂,他原本已經放棄了皇位,可現在想到,若是薛白已經死了,他還是有機會的。

  他是少數還能夠平衡雙方勢力的人。

  然而,還未行動,他就被第一道難題絆住了。

  “血怎么辦?”

  “擦了。”

  “擦不掉啊……怎么辦?”

  到了最后,兄弟倆也沒能把臉上的血跡擦干凈,就這樣出了殿,躡手躡腳的。

  守在殿外的宮人們都低著頭,沒有看他們,一度讓他們以為能瞞過去。

  “楚王?鄭王?”

  忽然,還是有宦官叫住了他們,他們抖了一下,不知所措。

  “這是?”

  “藥湯,是藥湯灑了。”李俅道:“父皇正在靜臥,你們不要進去打擾,之后再收拾。”

  “奴婢該死。”那宦官上前,小聲提醒道:“若有意外,該去見皇后才是。”

  “對。”

  李俅恍然大悟,連忙道:“快帶我們去見母后。”

  如今的風氣,唐廷后宮有部分婦人都工于心計,喜歡參與政事。但李琮的發妻竇氏不同,她早年在十王宅被監視看管,沒有親生子嗣,也沒有任何爭權奪勢的經驗,待李琮登基時她已是白發蒼蒼的老婦,因此甚少涉足朝政,存在感很低。

  但現在不同了,李琮一死,大明宮中最有話語權的,恰恰是這個總是被人忽略的竇皇后。

  “母后在哪?”

  “請兩位大王換身衣物,再隨奴婢去仙居殿。”

  “好。”

  那宦官帶著他們換上了宦官的服飾,洗干凈了臉,一路到了仙居殿。

  殿內很僻靜,有宮女輕聲道:“皇后在靜室。”

  說是靜室,其實是佛堂。竇氏信佛,正跪在一尊小佛像前為李琮誦念祈福,聽得動靜,一回頭,見兩個養子這般打扮趕過來,她當即就知道發生了什么,兩行淚水滾落下來。

  “母后。”

  “難道是,圣人?”

  李儼、李俅當即慟哭,含淚點頭。

  竇氏亦是悲傷不已。

  過了一會,李俅小聲道:“母后,李曇告訴阿兄,忠王一系設計除掉了太子。也許我們該召集宰相來商議。”

  聽了這話,李儼嚇了一跳,道:“你剛才不是這么說的。”

  “剛才我嚇壞了,現在想來,我們為何要幫他們?有了母后的支持,我可以代替三郎。”

  “啪啪啪。”

  忽然有鼓掌的聲音從旁響起,一個女子悠悠然道:“你還想到了這一層,倒也不算傻。”

  李俅目光看去,認出了她,張泗。

  “你,你怎么在這?”

  “我來看望表姐。”張泗笑了笑,“不行嗎?”

  竇家與張家一直有聯姻,都是圍繞著燕國夫人竇淑撫養李隆基長大的恩情,世代享受榮華富貴,彼此間亦有親緣。

  李俅臉色煞白,道:“你不怕三郎了?”

  “他都不在長安了,有何好怕的?”張泗道:“倒是你,本事不大,居然還想著坐享其成?”

  她這人喜歡賭,性格不太好,俯到李俅的耳邊,又道:“你沒本事守住的位置,現在我們搶回來,你還想從我們手上搶?”

  “我沒有。”

  張泗并不理她,轉頭又拍了拍李儼的臉,道:“我郎君與你說過有消息就報他吧?你怎么這么不聽話?”

  “我只是……沒找到他。”李儼低聲應道。

  兄弟二人都知道,張泗能出現在這里,說明他們已經能夠出入一扇宮門了。那只要請出太上皇主持局面,宣布李琮駕崩,大局已定,輪不到他們翻出花樣了。

  張泗篤定地笑了笑,扶起竇氏,道:“表姐,這就走吧。”

  “好。”

  竇氏又低聲誦了一句經,起身。

  “母后。”李俅不甘心,問道:“為什么啊?母后為什么不幫自己的兒子,卻要幫外人?”

  竇氏緩緩道:“誰是外人?”

  李俅心說當然是李亨。

  可竇氏沒有停留,隨著張泗前往含涼殿。

  安興坊。

  密集的腳步聲不停在響著,送情報的人進進出出。

  “夫人,我們的人已進入太極宮,請出太上皇了!”

  張汀聞言,反而十分訝異,問道:“這么快?沒遇到阻攔嗎?”

  “有,但太極宮的防備沒有我們想象的嚴。兵馬一到,宮門的守軍一看我們人多勢眾,也讓開了。”

  “不對。”張汀道:“只有那么一點人守著太上皇嗎?樊牢呢?”

  “樊牢還在禁苑。”吳溆道:“他剛剛接任,禁軍的將領都還沒認清,能調動得了幾個人?”

  “太順了,太極宮的布防絕不至于如此松散。”張汀眉頭緊皺,不喜反憂。

  “下官也察覺到了,兩宮的兵力似乎少了很多。”

  張汀道:“是薛逆,他暗中調動了一批禁軍,為了……為了除掉田神功!”

  “什么?”

  “我們除掉他的計劃失敗了。”張汀瞬間驚覺,道:“果然是‘偽游云夢’之計,快,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回到長安!”

  原本各個計劃出奇的順利,吳溆正處在狂喜之中,這時也是嚇了一跳。但張汀屢次與薛白交手,顯然更了解薛白。

  “怎么辦?”

  “入宮。”張汀道:“李亨在哪?帶我去見他。”

  “還在十王宅,有人守著。”

  “殺進去!”

  十王宅前,李俶已經趕到了,正在與守衛對峙,試圖勸說他們倒戈。

  李俶是個非常擅長招攬人心的人,除了薛白,他這輩子還鮮有在招攬人心之事上失手的時候。

  事實上,他早就已經說服了看管他的家令、守衛們幫他。但前次薛白滅佛,他雖然試圖做些什么,卻根本沒有把自己的底牌打出來,而是利用此事讓張汀重獲自由。

  原本敵對的兩人一朝聯手,終于是化不可能為可能。

  現在,李俶很有信心收服看管李亨的這些守衛。

  “都別動手,我是奉太上皇之命來接阿爺入宮見圣人最后一面的。”

  “豫王,你曾起兵叛亂,讓我們如何信你?”

  李俶道:“眼下吐蕃虎視眈眈,太子不在長安,圣人病重,你們這是在做什么?放下武器,我都有重賞……”

  忽然,腳步聲匆匆而來。

  “殺了他們。”

  隨著這一聲叱,趕來的一隊人馬毫不猶豫舉起了刀,對著圍在那的守衛就砍。

  “都住手。”

  李俶驚訝不已,連退了幾步,但見局面已經不可收拾了,須臾改了主意,反過來命令自己帶來的人道:“敢攔我帶走阿爺的都殺了,別留下活口。”

  他臉色卻很難看,走向趕來的張汀,道:“你這是做什么?現在殺人,萬一激怒了朝臣……”

  “不覺得太順了嗎?別被眼前的情形麻痹了,薛白隨時可能會回來,我們沒時間讓你假仁假義了。”

  張汀冷冷地說了一句,見門外的廝殺已經結束了。

  她抬腳,踩過血泊,入內,見到了正在廊下觀望的李亨。

  李亨愈發顯老了,滿頭華發,身形佝僂,探頭探腦的樣子像是一個小偷。

  他見到張汀,愣了愣,一瞬間眼神里泛起各種情緒,有恨意,有憤怒。他想著這個女人背叛了自己,等自己重登皇位,一定要她后悔,要她付出代價。

  可不等她走近,他眼里的恨意已一閃而過,變成了無盡的欣喜與愛戀。

  “汀娘!”

  李亨深情地喚了一聲,撲上前,握住張汀的雙手。

  “你怎么可以這么無情地拋下我,你走之后我有多難過你知道嗎?我不要與你和離。”

  張汀沒有任何的不耐,瞬間紅了眼眶,道:“你難道不知嗎?我是演給那些人看的,我只是想替你奪回你失去的一切,你不知道當時我的心有多痛。”

  李亨一把將她摟在懷里,道:“不,你就是我的一切,如果要失去你,什么大唐社稷我都不要!”

  “不論你怎樣誤會我,為了你,我做什么都可以……”

  李俶入內,聽著這些,只覺想要作嘔,上前道:“阿爺,入宮吧。”

  “對,要快。”張汀道:“我們得在薛逆回宮之前定下大局。”

  匕首被磨得锃亮,映照出田神功的臉。

  他的面相與幾年前有了許多變化,多了許多傷痕,也多了許多橫肉,不知不覺地有了股兇惡的煞氣。

  出神地看了一會,他把匕首收入袖中,站起身來。

  “今夜就動手,等殿下過來,我摔杯為號。”

  “知道了。”田神玉應道。

  “我再去檢查一遍。”

  田神功出了大帳,外面,他的親兵整齊地列了兩隊,而周圍的營帳里還埋伏了更多人。

  一切都準備得很妥當,沒有理由會出差池。

  但不知為何,田神功還是感到很不安。

  他思來想去,認為這種不安來自于對薛白的背叛。于是他在心里告訴自己他不欠薛白的,當年若非他出手幫薛白殺人,薛白早就死在李林甫手上了。

  至于討伐南詔,也是他們兄弟出生入死,可最后功勞都記在了薛白頭上。

  因為這些想法,他心中的不安感消退了許多,重新回到營帳坐下,等待著。

  “阿兄。”田神玉再次開口。

  “別問了。”田神功道:“若不殺他,他遲早要殺我們。”

  “我是想問,李泌也要殺了嗎?”

  “他當然得殺了。”

  “可他不是與忠王很親密嗎?我們的軍需輜重也是他在調派。”

  田神功沉吟道:“他與李俶更親密,但我們要扶立的卻不是李俶,那人陰險得很,若助他,我們還不如助殿下。”

  田神玉感慨道:“真是麻煩啊。”

  “權力場很復雜,你不會懂的,聽我安排就好。”

  “好。”

  兄弟倆沉默了下來,等了很久,終于有兵士來報,道:“殿下到了。”

  “帶了多少人來?”

  “十多人。”

  “那就好。”田神功道。

  離開長安已有兩三日了,此前他一直沒有找到動手除掉薛白的機會,因其身邊總是有數百精銳。

  今日是薛白主動與他說“聽元載說你烤肉烤得好吃,我卻還未嘗過。”

  “末將是獵戶出身,那扎營后就去獵些野味來,烤與殿下。”

  “好,你我也許久沒有推心置腹地談談了。”

  田神功能從這番對話之中察覺到薛白是想要再給他一個反省的機會。

  很可能是要借著今夜的“推心置腹”,談談他在邊境燒殺搶擄之事。

  此前一直提心吊膽,現在終于能得到薛白的原諒了,可惜,他已經志不在此。

  “我們去迎殿下。”

  田神功沒有披甲,走出大帳,放眼遠眺,并沒有見到薛白。

  他遂繼續往這片營柵外面走去,士卒卻攔了攔他,道:“將軍,殿下去了那邊。”

  田神功一愣,回過頭,只見那士卒指的是他麾下士卒們住的營房。

  他與田神玉對視一眼,兩人眼睛深處都閃過不安。

  現在這情況,要不要把刀斧手都叫出來,直接包圍大營,誅殺殿下?

  最終,田神功也沒敢做這樣的決定,而是往營中趕去,去迎接薛白。

  此時正是放第二頓飯的時候,士卒們剛扎好營,蹲在地上用飯。

  等田神功找到薛白時,意外地發現,薛白竟是席地而坐,由許多士卒圍在中間,周圍恐怕有數百人。

  “殿下竟還記得末將?!”

  “討南詔時,你便在田神玉麾下吧,我記得你還哭了。”

  “嘿嘿,末將如今可不會哭……”

  田神功一路往里走,一路都能聽到對話聲。

  他軍中并非所有人都是劍南兵,也有許多是到了關中之后剛招募的,薛白都能聊上幾句,聊吐蕃,聊軍需,也聊這些士卒入伍之前的生活,村里雞毛蒜皮的小事。

  也有對他的抱怨。

  “這次到長安,吃得好多了。在劍南吃的也不算少,但田將軍對親兵優待得多。”

  “怎么個優待法?”

  “殿下。”田神功終于到了薛白面前。

  “來了。”薛白道:“正與你的兵聊呢,都是好兵啊。”

  “都是大唐的兵,是殿下的兵。”田神功道。

  “說的好。”

  “殿下,末將已準備好了烤肉,請殿下移步大帳。”

  至此,氣氛都很不錯,一幅軍中主帥前來視察,嚴肅中有活潑的景象。

  可就在此時,薛白云淡風輕地問了一句。

  “去你的大帳中,讓你安排的刀斧手殺我嗎?”

  田神功臉上恭敬的笑容僵住了。

  他以為自己幻聽了。

  在承受了太多的心理壓力,每天想這想那,因為背叛而煎熬之后,自己終于是快瘋了,聽錯了。

  “殿下說什么?”

  薛白道:“不是嗎?你違背軍法,敗露之后,打算勾結叛逆殺了我。”

  不是幻聽。

  田神功懵住了。

  他活到這么大,上一次出現這樣不知所措的情況,還是六歲那年偷吃了家里備著過年的那塊臘肉,說謊被阿娘逮到,天知道他當時有多慌。

  可那次他只是挨了一頓毒打,這次卻是要命的。

  因為太慌,周圍的畫面模糊起來,田神功只能感受到薛白身上可怕的氣場。

  他深呼吸,告訴自己鎮定下來,事情還沒到最壞的一步。

  “殿下誤會了,末將絕沒有這么做……”

  狡辯的話說到一半,田神功終于對上了薛白的眼,那眼神清澈卻又凌厲,顯然已洞察了一切。

  再瞞也沒用,瞞不住了。

  過往的恩義不再,只有你死我活。

  “殺了他!”

  田神功突然大喝一聲,示意田神玉與他的心腹將領們動手。

  這里畢竟還是他的營地,周圍更多的還是他的兵。

  然而,眾人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全都在發愣,甚至不知道田神功要殺的是誰。

  “殺了太子!給你們一場潑天富貴!”

  田神功再次大喊了一聲,拔出匕首,向薛白撲了上去。

  在他的印象里,薛白還是天寶五載那個文弱少年,根本就躲不過他這敏捷兇猛的一刀。

  薛白并沒有躲,只是立在那兒,抬起手,指著田神功,沉著有力地道:“拿下!”

  “殺太子!”

  田神功還在向前沖,但有人伸腳一絆,將他絆倒在地。

  他武藝雖高,在這么多人當中,根本無法施展。

  “嘭”地摔在地上,塵土飛揚中他看到一雙雙軍靴,喊道:“做什么?你們是我的兵,殺了太子,賞萬戶侯!”

  薛白又不是一輩子困在深宮,毫無威望的太子。他從南詔到燕京,也曾南征北戰,周圍這些士卒不僅是田神功的兵,同樣也是他的兵。

  至于封賞,一個都知兵馬使哪能賞萬戶侯?豈能比一個馬上要登基的儲君賞得多?

  沒等田神功再喊,已有士卒撲上去,死死地摁住了他。

  田神功奮力掙扎,臉色漲得通紅,見不得逃脫,遂看向了田神玉。

  “神玉!動手!”

  田神玉一直在發呆,此時才反應過來,從身后親兵手里搶過一支弩,看向薛白。

  目光相對,他像是被燙到了一般,迅速躲開薛白的眼神,抬起弩。

  此時,刁丙已經趕到了田神玉身后,抬起刀就要斬。

  “嗒。”

  一聲響,那支弓弩掉落在地。

  田神玉緊接著也跪倒在地,重重磕了個頭,道:“殿下!末將錯了,末將才是主謀!”

  他一邊請罪,刁丙已帶人將他摁在地上,死死捆住。

  “殿下,我們是被張氏蠱惑了,她要扶李亨登基,壞殿下的大業……”

  不知何時,李泌走到了薛白的身后。

  “不負殿下信任。”

  之所以用李泌,就是因為薛白確定,李泌不可能幫著張汀。

  此前,李泌輔佐李亨,曾親眼看過張汀害死了李倓,間接導致了李亨的慘敗,使他被俘。更壞的影響則是動搖社稷。

  故而這兩日,正是李泌通過調派錢糧,替薛白安撫住了軍中這些士卒。

  “這邊就交給你處理吧。”薛白道。

  “殿下是不忍?”

  “不是,我回京一趟。”

  李泌道:“那我率軍返回長安?”

  “不必,你繼續西進。”薛白道:“我去辦點事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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