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客才剛一睜眼，就見到了如此具有沖擊性的一幕，他忍不住有些腿軟。
“……啊，啊啊……”
喉嚨咯咯的滾動著，發出無意義的聲音。
瞳孔收縮，眼前發黑。陌客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并不只是被那“飛腿”所擊倒，而是因為大腦一片空白而有些眩暈，雙腿一軟就倒了下來。
陌客并不害怕尸體，更不害怕死人。
作為第四能級的厄難拼接師，雖然還沒有從學校畢業，但他也早已接手、拼湊過許多尸體。甚至在他說話都不利索的時候，就已經跟著姐姐與父親學習縫合尸體的技藝。對他來說，人類的尸體只能稱得上是材料而已，與黏土和積木也沒有什么區別。
他有一個朋友是鐘表匠世家。那家伙從小就擺弄懷表，而陌客從小擺弄尸體，對他來說這是一樣的。
——但是，陌客還是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人變成尸體。
超凡者卓越的動態視力讓他看到了一切。那個老人臉上還殘留著恐懼與驚愕的神色，整個人在火焰與壓力之下扭曲破碎。他那被壓力擠碎的身體，像是塞了一顆鞭炮的番茄。無數迸射的鮮血如同無數根針，落在自己身上就像是釘入骨髓一般。
陌客甚至分辨不出，究竟是因為鮮血在高壓之下具有了穿透力與沖擊力，亦或者自己所感受到的痛楚不過是錯覺。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恐懼些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站在街道正中間肯定是非常危險的。
他剛爬走兩步，才意識到自己沒拿箱子。于是又爬了回來，扶著箱子弓著腰站了起來、踉踉蹌蹌的躲向了附近的一處民居。
他剛敲了一下門，門就直接打開了。對方問都沒問，一把就把他拉了進來。
那是一位老婦人。
“諾貝爾大師！”
她驚呼道：“您沒事吧？！”
“……呵啊，哈……哈……咳咳咳……”
陌客連連擺手搖頭，卻說不出來話。
他發出沉重的喘息聲，如同哮喘發作一般大口大口喘著氣。
可涌入喉嚨的卻并沒有什么新鮮空氣。
——唯有泥土、鮮血與硝煙的味道。
它們讓陌客感到喉嚨發干，忍不住想要咳嗽。他咳到眼角都擠出了淚水，像是不會抽煙的人猛吸了一口點燃的煙草一般。
他過了好一陣子，才終于緩下來了一點。他啞著嗓子問道：“這是……發生什么了？”
他訝異于自己的聲音變得如此嘶啞，光是說話就像是要破音一般。
陌客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喉嚨，觸手可及卻是濕漉漉、粘膩膩的。他的經驗立刻告訴他，這是溫熱的人類鮮血的觸感。
他怔怔將手指拿到眼前看，發現它們正往下滴血。
陌客感覺眼睛似乎有些模糊、有些睜不開。于是他下意識又伸手胡亂抹了兩下臉，松手之時已是滿手鮮血。
“被豬日屁眼的星銻人打進來了！”
老婦人尖利著嗓子，用女巫般沙啞的聲音叫嚷著：“到處都是死人，您可別出去！”
……星銻人？
陌客漸漸梳理明白了些許現狀。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眼一閉一睜就突然出現在了這里。就像是自己失去了一段時間的記憶一樣……
但看看周圍頗有鄉村氛圍的墻壁，這里應該是阿瓦隆的鄉下。
我是獨自一人逃到了這里來嗎？
隨即，另一個無法解開的疑惑升上陌客的心頭。
——星銻的軍隊怎么會進攻沒有軍隊駐守的村莊？為什么會直接動用煉金炸彈襲擊平民？
這完全沒有任何意義！
軍事手冊上有說過，這種行為是不允許的！
到底是誰在指揮？！
憤怒與迷茫在他心底升起，陌客下意識攥緊了拳頭。
“我……”
他剛出聲，話語就卡在了喉嚨。
——他要怎么說呢？
安慰對方會沒事的？可是炸彈剛剛就落在了自己眼前，自己身上與手上還都是血。
替星銻人解釋這是不正常的？然而往日熟悉的村民就在眼前化為了碎片。
說他們都會沒事的？
……可是自己如今只能發揮第三能級的戰斗力，連諾貝爾大師的完整力量都無法發揮出來。
就算能發揮出來——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但是陌客又覺得，自己不說些什么是不行的。那言語就卡在自己胸口，若是不說出來的話他會憋瘋的。
他惶恐而迷茫的看著周圍，拳頭攥緊又松開。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可就在這時，老婦人卻突然將他一把扯倒。
即使是不怎么強化軀體的煉金術師，他的體格也遠比老人強健的多。然而陌客心神慌亂之下根本沒有抵抗，于是他就順勢被扯倒在地了。
下一刻，陌客屏住了呼吸，大腦一片空白。
因為他無比熟悉的東西出現了——
兇惡長角的面容、如同猴子一樣干瘦的軀體、蝙蝠一樣的翅膀。
它們頭頂上閃耀著熒綠色的符文，體表覆蓋著一層如同鐵籠般的金屬外殼、里面則是在高速飛行下變得冰冷干枯的血肉。
看上去就像是人的皮膚被剝開之后，在外面束縛上金屬外衣一般。
而它們的雙臂都是被道道鐵箍束縛起來的機槍，背上纏繞著兩條披風一樣的彈鏈。
在發現他們之時，它們發出了如同猴子般咕嘎的尖叫聲、俯沖下來。
黑夜之中，槍口噴射著火焰。老婦人的軀體一瞬間就被撕碎，如同稻草人一般。
“媽媽！該死的……我草你，該死的怪物！”
從屋內沖出來了一個怒吼著的中年男人。
他右手握持著一把獵槍，對著石像鬼猛然扣動扳機。
——然而這些子彈對它們沒有任何用。
能夠獵熊的子彈，卻只是將石像崩開了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豁口。石像鬼們的動作沒有任何遲滯。它們甚至沒有停下扳機，就如同在花園里澆花灑水一般、隨意調轉槍口，潑灑而出的彈幕便將男人直接撕碎。
……這正是陌客所設定的操作細節。
石像鬼的智力非常低，因此無法駕馭復雜的武器操作技巧，使用槍械自然不在其中。
但如果只是“扣動扳機”這樣的命令，就能夠完成。
瞄準對他們來說太難，如果檢測到敵人再開火的話、很容易會因為遲滯的反應而導致子彈射不出來。于是陌客在經過六個版本的測試之后，選擇了“不松開扳機”的新思路。
只要石像鬼進入戰斗狀態，并且前方沒有需要保護的目標、它們就不會松開扳機。即使調轉槍口，也會持續保持射擊狀態。潑灑而出的彈幕，能輕易編織成一張大網，將任何想要逃脫的人撕碎，而這些火力對無甲單位來說是致命的。
……將任何想要逃脫的人撕碎。
陌客腦中浮現出自己得意洋洋解釋新思路的場景，自己那激動的聲音仍舊響徹在耳邊。
劇烈的惡心感，讓他的腹部有些痙攣。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