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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章 遼國挖了,就是大宋挖了

  在答允了,遼人可以謄抄那些崇文院的‘舊牘’后,耶律拱辰和耶律永昌,都是千恩萬謝的拜辭。

  他們在謄抄好文牘記錄后,立刻出宮,回去準備明日一早歸國的事情了。

  趙煦坐在福寧殿的坐褥上,看著耶律拱辰和耶律永昌亦步亦趨的消失在殿階之外。

  不知過了多久,殿上的刑恕,終于起身,躬拜問道:“陛下……”

  “那日本國的金山、銀山……”

  趙煦看著他,輕笑著道:“是真的!”

  “啊!”刑恕懵逼了。

  趙煦看向他:“我何必在這樣的事情上,欺騙遼人呢?”

  刑恕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問道:“那陛下以為,那些日本國的金山銀山,每年能產多少金銀?”

  趙煦抿了抿嘴唇,道:“這就不知道了!”

  “但,遼人好好開采,年產上百萬兩的白銀與幾萬兩黃金應該不成問題!”

  趙煦給出日本金山、銀山,可不止石見銀山、佐渡金山。

  還有別子銀山、佐摩銀山等,趙煦能記得的日本金銀礦脈所在地。

  不夸張的說,遼人就算是個廢物,只要找到了這些金銀礦,隨便挖挖,年產白銀黃金都是天文數字。

  畢竟,小日子的列島,可是火山運動造就的。

  而火山一定會將地底的黃金、白銀帶到地表。

  根據趙煦在現代所知的事情,日本的金銀礦產出,雖不如南美洲、北美洲那么多。

  卻也是這個世界上,以現有技術條件,最好開采的貴金屬產區。

  大宋的那幾個金銀礦脈,和日本擁有的礦山相比,簡直就是戰五渣!

  刑恕卻被趙煦透露的數字所震驚了。

  至少年產上百萬兩白銀,數萬兩黃金的金山銀山!?

  “陛下……”

  趙煦輕笑著,看著刑恕:“學士是覺得,朕不該告訴遼人?”

  刑恕點頭,然后躬身道:“臣愚鈍駑馬之材,不明陛下圣意……乞陛下德音教誨!”

  在和趙煦相處了三年后,刑恕現在已經熟悉了和趙煦的相處方式。

  他知道的,這位陛下,是很愿意和他的大臣,仔細的說清楚,相關政策與法令的細節。

  在一些重要的事情上,這位陛下甚至會不厭其煩的一次又一次的和大臣們,詳細的分析相關情況。

  通過這樣的方式,這位陛下使得其身邊的近臣,都能知道——他要做什么?目的是什么?想要一個怎樣的結果?

  于是,上下同心,所有人都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追求一個怎樣的目的?要實現一個怎樣的結果?

  趙煦站起身來,走到殿中,來到刑恕面前,輕聲問道:“學士是想說,我將那金山、銀山拱手送給遼人,遼人必將國勢大振,將來恐成禍患?”

  刑恕低頭道:“圣明無過陛下!”

  每年至少上百萬兩的白銀和數萬兩黃金,白白的為遼人所得。

  遼人拿著這些錢,什么事情不能干?

  趙煦卻笑了:“學士不會以為,這垂手可得的黃金和白銀,是什么好事情吧?”

  刑恕抬起頭,滿眼的不解。

  黃金和白銀,還能有壞處?

  “朕問學士……”趙煦搬過來耶律永昌剛剛坐的椅子,坐到刑恕面前,然后拉著這位翰林學士兼外交部長的手坐下來:“自宋遼交子貿易協定以來,遼國每年從我大宋購買的商貨,是不是越來越多了?”

  “恩!”刑恕點頭。

  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單單是今年上半年,遼人就把約定的三百萬貫交子額度,花了個精光。

  于是不得不緊急送來了二十萬兩白銀,請大宋加印了一百萬貫交子。

  這一百萬貫,遼人只用了兩個月,就再次花光。

  明年,遼人更是一口氣要把宋遼交子額度提高到四百萬貫。

  很顯然,明年的那四百萬貫以遼人現在的花錢速度,怕是連半年都維持不了。

  趙煦看著刑恕,道:“遼人如此揮霍無度,其國中上下,是不是越發驕淫奢侈了?”

  刑恕依舊點頭。

  這是不用問的事情。

  旁的不提,看看現在入朝的遼國使團成員吧?

  從上到下,在進入汴京后,都在買買買!

  他們不止是在給遼國采購,也在給他們的親朋好友代購,還在給自己家的生意進貨!

  根據耶律琚和耶律永昌所說,現在遼國國內,為了搶一個使團中的低級隨行成員的位置,方便來汴京買買買。

  單單是賄賂有關方面,就要花費上千貫。

  就這,還得是有背景有門路的人。

  不然,有錢也進不了使團。

  趙煦笑了起來:“那么,依學士之見,遼人從我朝購買了這許多商貨后,遼人自己的商貨,是不是沒什么人要了?”

  “就算有人要,也不得不降價,乃至虧本變賣了?”

  “誰會做虧本買賣?”

  “一旦遼人發現,自己織布,不如從大宋采買,遼地織工會如何?”

  “長此以往,遼人國勢又將如何?”

  趙煦饒有興趣的問著。

  大宋現在對遼國輸入的商品狂潮,在現代有個專有名詞——傾銷!

  而且是最暴力的傾銷方式!

  趙煦甚至直接把他父皇儲存在封樁庫里的絹布,都拿出來,以跳樓價開始甩賣。

  最開始賣的是陳布、劣布。

  價格便宜,還能理解。

  但現在,趙煦已經開始賣起了只是略有瑕疵,實際不影響使用的絹布。

  而且是骨折價進行拋售。

  原價兩貫半的絹布,現在直接腰斬到一貫半!

  而在遼地,一匹絹布是多少錢?

  四貫起!

  這是因為遼地苦寒,養蠶困難,紡織技術也落后大宋,所以哪怕是麻布的成本,也非常高。

  同時,趙煦還開始向遼國輸出棉布。

  今年入冬后,遼人就從大宋買走了數萬匹棉布。

  絹布加棉布的組合拳,足以摧毀遼國本就貧弱和落后的手工紡織業。

  刑恕卻是被趙煦的這些問題,搞得有些頭暈腦脹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去:“臣愚鈍,不知圣心妙算,望乞陛下明示!”

  趙煦看著他,知道,想讓中古時代的人,知道什么叫資源陷阱,何謂金融國的天然困境,屬實是有些難度了。

  所以,他干脆直接道:“長此以往,遼國上下,將越發依賴于我朝商貨!”

  “其工商將日益絕跡,少數幾個能堅持下來的,不過是其皇家所有!”

  “其生產將日漸廢弛,其工匠將再無進去之心……其君臣將沉醉于交子貿易所帶來的廉價商貨之中!”

  “但……”趙煦看著刑恕,問道:“學士可知如今遼人,距離朕所言的景象,還差了什么嗎?”

  刑恕低著頭,輕聲回答:“金銀!”

  趙煦笑了:“愛卿所言甚是!”

  “遼人現在,就缺金銀了!”

  “所以,朕替遼人,補上了這最后的一環!”

  老實說,當趙煦聽說了,遼軍居然跨海打進了日本后,他當時就按捺不住的,想要把日本的金山銀山賣給遼人。

  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罷了!

  無他!

  在趙煦眼中,遼軍的兵鋒出現在日本,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天助我也!

  沒辦法,目前的大宋,不具備將軍事力量,投放到日本島上的能力。

  這不止是航海技術的限制。

  也是航海人才匱乏,海軍建設嚴重不足所形成的桎梏。

  既然如此,那遼人登陸日本,幫著大宋開采日本的金銀礦藏,就成為了趙煦唯一的選擇。

  反正,遼主耶律洪基不是自詡乃漢高祖之苗裔,也是中國天子嗎?

  如此,大宋、大遼誰去日本挖金銀,不都一樣嗎?

  大遼挖了,就是大宋挖了。

  反正,最終這些金銀不是都要進入大宋國庫嗎?

  而遼國的命運,在其登陸日本,并找到那些金銀礦藏后,就已經注定。

  他將成為中古的西班牙!

  趙煦在現代的歷史,看過一些歐陸的紀錄片。

  他知道的,人類歷史上第一個日不落帝國就是西班牙。

  靠著大航海時代的發現和殖民掠奪,西班牙迅速崛起,成為了第一個全球帝國。

  西班牙大帆船,將來自北美、南美的白銀,源源不斷的運回國內。

  但,這反而成為了西班牙帝國的詛咒。

  海量的白銀涌入,使西班牙人可以開啟買買買的模式。

  同時,因為這些數之不盡的白銀的涌入,使得西班牙國內的一切生產和技術都被鎖死。

  我能隨手買到的商品,為什么要費盡心思的辛辛苦苦的去自己生產?

  我又不是受虐狂!

  于是,歐陸各國,都搭上了西班牙的便車。

  西班牙人從殖民地,費盡心思,壞事做盡,搞到的白銀,非但沒有使其在歐陸的競爭中獲得優勢。

  反而,這些白銀成為了那些西班牙的敵人。

  比如法國、哈布斯堡、荷蘭、英國的工商業主的第一桶金的來源。

  尤其是英國人——在帶英的原始積累中,西班牙人的貢獻,是不可磨滅的。

  多少帶英老倫敦正米字旗的貴族,都是從西班牙人身上撈到了第一桶金。

  就連帶英的海軍,也是靠著西班牙人的大帆船,才成長起來的。

  反觀西班牙呢?

  海量的白銀,成為他的詛咒。

  其不僅僅錯過了第一次工業革命,也錯過了第二次工業革命。

  以至于,當燈塔國的鐵甲蒸汽戰列艦,開到了菲律賓的時候。

  西班牙人的旗艦,卻是連帶清都已經不再使用的木殼風帆戰艦。

  這就是金融國先天的詛咒——金融國,必然是逆差國,在先天上就不具備成為一個工業生產國的條件。

  無論其有多么強大,財富有多么的豐富。

  都是無根之萍,無源之水,終究將死于落后。

  想到這里,趙煦就對刑恕得意的說道:“更妙的是,遼人從日本所得之金銀,最后都將送來我朝,變成交子,然后再去采買我朝的各種商貨!”

  “使我大宋之工商,能得及時甘霖,也使我大宋之工匠,能有充足之工作!”

  “若人人有工作……”趙煦看向刑恕,道:“學士飽讀詩書,應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吧?”

  刑恕只覺頭皮發麻,一陣雞皮疙瘩,下意識的說道:“民之為道也,有恒產者有恒心,無恒產者無恒心!”

  這是孟子.滕文公中的文字。

  緊隨其后的兩句是:茍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乎罪,然后從而刑之,是罔民也!

  千古以來,一代代的歷史,已經告訴了人們。

  無恒產者,一旦占據主流。

  必然導致秩序動蕩,天下崩散。

  而一切成功的明君雄主的成功原因,都有著一個驚人的共同之處——他們讓天下人盡可能多的成為有戶有田,有家有口的自耕農。

  秦漢之良家子,唐之府兵,皆是來自于自耕農。

  所以,刑恕抬起頭,看著面前的少主的面孔,他站起身來,深深俯首,再拜于君前:“臣當誓死從陛下之政!”

  概因,這位少主,已向他揭示了一個光明的未來。

  一條不同于漢唐,但卻在大宋切實可行的道路。

  通過工商業,來吸納人口。

  使失地農民和農村中越來越多的客戶,有一個養活自己和家人的機會。

  如此以來,仁廟以來,隨著人口日益增加,墾地卻越發的緊張,所帶來的種種社會問題,似乎就有了解決的辦法!

  這條路一旦成功!

  刑恕知道的,這就是為萬世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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