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耶律永昌和耶律拱辰都起身,回到各自的座位后,趙煦就拿起手頭的那份遼主國書,道:“大遼皇叔祖的國書,朕看過了!”
“皇叔祖言,請以高麗諸外島,以償明年到期交子之事,朕答允了!”
耶律拱辰聽著,頓時欣喜若狂。
便是早已知道這個事情的耶律永昌,也是喜色連連。
這可是功勞!
足夠他們回國加官進爵的大功勞!
雖然說,現在的大遼不缺金銀。
單單是高麗每年的歲幣,就有十二萬兩白銀。
但,大遼需要用錢的地方很多。
每一筆白銀、黃金,都是彌足珍貴的。
能用幾個連人都沒有的荒島,換到真金白銀,對遼人而言,確實是很劃算的買賣!
趙煦不動聲色的看向耶律拱辰,道:“明年的交子償還好說……”
“后年、大后年的呢?”
“朕甚為大遼擔心啊!”
“若皇叔祖一時金銀償不上來,恐將影響未來之交子發行與流通!”
“這……”耶律拱辰頓時躊躇起來。
其實,在一開始,這所謂的宋遼交子貿易條約,遼國上下就沒有把條約里規定的‘交子發行三年后,由大宋朝廷予以回收,遼以金銀償之’的規定當成事。
他們壓根就沒打算償還!
他們只是想白嫖而已!
反正,在彼時的遼主和遼國權貴們眼中——他們不還,這南朝的宋國還能武裝討債不成?
若宋國真敢如此,大遼也愿意再送宋國一場高粱河。
彼時的遼國上下,對于大宋是充滿蔑視的。
畢竟,一個連黨項都奈何不得的朝廷,在遼人眼中,是可以隨意搓揉拿捏的。
可,遼人沒有想到的是——隨著宋遼交子貿易協定的履行。
大量物美廉價的大宋商貨,涌入遼國市場。
特別是遼、高麗戰爭開始后,海量的廉價商貨,成為了遼國戰爭機器的潤滑油和動力來源。
遼主賞賜三軍,安撫各部,拉攏女直、渤海、阻卜、高麗等地貴族/首領的物資,完全依賴于廉價易得的大宋商貨。
特別是棉布、蔗糖,這兩種前所未有的商貨。
不止契丹人很喜歡,渤海、阻卜、女直等部也都很喜歡。
于是,竟成了遼主手里的王牌。
幾乎所有遼國境內、境外的少數民族首領,爭相入朝,其目的驚人的一致——求得遼主開放榷市,以便購買遼國手里的棉布、蔗糖。
不夸張的說,宋遼交子貿易協定,所帶來的海量廉價商貨,現在已經成為遼國上下所渴望的‘盛世’支撐。
無論是對外軍事,還是對內安撫、統治。
遼人都已離不開宋遼交子貿易協定。
這個時候,遼人愕然發現,他們若是不履行約定,一旦大宋斷絕宋遼交子貿易協定。
失去了廉價的商貨和充足的商品供給。
別說什么‘大安盛世’了。
買不到棉布、蔗糖的阻卜、渤海、女直等部,可能會直接跳腳翻臉。
同時,沒有海量的其他廉價商貨供給。
遼國國內的物價,可能會直接上天。
在這個時候,從明年開始,每年都會到期,需要以金銀償還的交子,就成了遼國頭頂上的緊箍咒。
遼國上下赫然發現——現在,變成了他們,必須為每年到期的交子頭疼了。
沒有交子,就買不到充足的廉價商貨。
沒有充足的商貨,大安盛世就難以維系。
故而,趙煦所言,正是如今遼國上下頭疼的地方。
位于北方的遼國,雖然有那么幾個金銀產地。
可年產量,也就不過二三十萬兩。
就這,還是算上了新得的漢四郡和新得的大安島的產量。
西域那邊的東西黑汗,倒是答允,用黃金白銀支付大遼給阻卜各部的賞賜。
可東西黑汗國,每年能給大遼多少?能給幾年?
目前還不知道。
故此,耶律拱辰才會如此躊躇。
見著耶律拱辰躊躇、猶豫,趙煦偷偷的給耶律永昌使了個眼色。
后者立刻反應過來,躬身奏道:“臣愚鈍,還請陛下下降德音,以啟臣之愚智!”
耶律拱辰當即反應過來,躬身奏道:“寧遠軍節度使所言,亦臣之想……乞陛下不吝教誨!”
據說,當初耶律琚入朝,就是這位陛下在殿上親自向耶律琚提出的宋遼交子貿易協定。
將過去澶淵之盟與重熙增幣所約定的歲幣,換成交子的準備金,通過交子放大,將每年價值不過一百五十萬貫的歲幣,變成每年三百萬貫的交子。
然后,大遼就可以拿著這些交子,從宋國市場上買買買!
因為是宋國皇帝所允,所以,宋國的全部商品,對大遼開放市場。
任由采購,百無禁忌!
甚至于,宋國開始主動推銷一些物美價廉的商貨。
比如說一餅不過十幾錢、二十幾錢的陳茶、次茶、劣茶。
只要運到遼地,轉手就能有一倍以上的利潤。
若運到遼陽府或者阻卜人的部落中,當即就有至少數倍的利潤。
還有那五百多錢一匹的陳布、劣布,作價不過一貫多的絹布……
這些都是現在在遼國及遼國控制區內,大殺四方的商貨。
于是,就連原本窮困的契丹、奚族牧民,現在也能吃上茶,穿上輕薄的絹布,厚實的麻布了。
想到這里,耶律拱辰的心情就開始激動,看向那殿上的小皇帝的眼中充滿期待。
迎著耶律拱辰期待的目光,趙煦微笑著道:“我確實有些想法!”
“請兩位愛卿,回國后轉告大遼皇叔祖……”
“就說,我知皇叔祖缺金銀,所以,特意留心了此事,一次無意間我聽開寶寺的主持金總持大師說起,熙寧年間入宋求法的日僧成尋的故事……”
趙煦慢慢說著,耶律拱辰則認真的聽著。
雖然他不知道,趙煦為何要提及一個十幾年前的日本僧人?
但想來,這個僧人應該是關系著大遼所需要的金銀的下落。
“據金總持言,當初那日僧成尋,曾與之夸口:我日本國,雖國小地狹,但卻物華天寶,有著上蒼所賜的金山、銀山!”
耶律拱辰頓時呼吸急促起來,他顧不得禮儀,起身問道:“敢問陛下,此事可是當真?”
那日本,如今可是就在大遼天兵的兵鋒之下。
蕭不噠野所率的大軍,正駐足于九州,正欲明年,擇日本國海面平靜之時,自九州渡海,直取其國都京都。
然后撥亂反正,誅殺那以下犯上的逆賊藤原氏,然后協助日本重定綱常與秩序。
如此,大遼便可宣示四方——我才是大唐的真正繼承者。
當然了,這個事情對大遼而言也確實有利可圖。
不止可以滿足很多中下級將官,立功受賞,封妻蔭子的心情。
也能成為拉攏、安撫女直各部,特別是海東女直諸部的利器。
大家都能快快活活的日本,建(燒)功(殺)立(搶)業(掠)。
沒辦法——像日本這樣,武備和軍隊戰斗力,甚至連高麗的鄉兵都不如的孱弱對手,實在是太難找。
標準的魚塘局!
哪怕是其所謂的天下第一名將,那個叫八幡太郎的家伙,也已經在蕭不噠野手中連敗三場,損兵折將,再不敢與大遼天兵對抗了。
趙煦看著耶律拱辰的樣子,輕笑道:“不瞞愛卿,此事真假,我不是很清楚……”
“但是,我在得知此事后,專門派人在崇文院中查找了舊年的文牘,看到了熙寧年間,日僧成尋入宋時,與我大宋禮部官員及僧人問答的記錄……”
說著趙煦就拍拍手。
童貫立刻會意的將趙煦命人,用著崇文院中的舊紙,又請了太學博士呂大臨等金石專家,模仿著崇文院文牘的格式,又上了一些做舊的手法后搞出來的‘崇文院舊檔’,送到了耶律拱辰和耶律永昌面前。
“兩位愛卿請看,這就是當年禮部官員與那日僧成尋問答后,奏報朝廷的事情……”
“彼時,人皆以為,此乃日僧成尋夸口吹噓,并沒有放在心上,所以這些文牘,便都留在崇文院中,無人關注!”
“可我以為,這日僧成尋,或許并不是只在夸口……”
“其所提及的日本國銀山、金山,都是有著確切的地點、方位的!”
“我聽說,大遼皇叔祖如今有良將賢臣,正率兵在日本,征討那篡國之賊臣藤原氏……”
“故此我想著,或許皇叔祖可遣人,按照著那日僧成尋當年所說的地點,去現場一探究竟!”
“若果然能找到銀山、金山,自然可喜可賀,若是沒有也不打緊!”
“左右不過費些人力物力,無傷大局!”
是的!
趙煦果斷賣掉了小日子過的很不錯的那幾個在近現代歷史上如雷貫耳的銀礦和金礦所在的地點。
尤其是石見銀山和佐渡金山這種小日子們專門申遺過的礦山。
耶律拱辰看著被童貫送到他面前的文牘。
他拿起那些被盛在木匣中,一摸就知道絕對有十幾年甚至二十年以上歷史的紙張。
再看其上的內容和墨跡,他就知道,這肯定是真的——也不可能有假!
眼前的小皇帝,也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作假。
誠如其所言——哪怕沒有找到所謂的金山銀山,不過是那日僧成尋夸口吹噓。
對大遼而言,所費不過人力物力而已。
可要是找到了……
那……那……
“多謝陛下!”耶律拱辰放下手中紙張,當即起身拜道:“若蒙陛下之福,果能尋到日本之金山、銀山!”
“大遼必有重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