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五次黑災開始前,大陸上所有的評論家都對這次戰爭的意義進行了充分且毫無意義的評價,他們所使用的最常見的話術就是,這次黑災將開啟一個混亂的時代。
好吧,這話乍聽起來很有道理,然而在前幾次黑災時,評論家們的先祖也說過類似的話,什么黑災將沖擊大陸秩序,而秩序恢復中總要度過難熬的時光,這可不就是混亂時代嗎?
因此不管在哪個世界那些所謂的大V公豸們除了裝神弄鬼和說車轱轆話之外也整不出什么新活了。
至于那些少數真正能透過現象看到本質的人也會說出類似的話,比如墨菲和帕英尊主,但這些人所指的“混亂時代”就是個更廣闊更有深度的概念了。
總之,不管是傻子還是天才都認為第五次黑災將帶來注定載入史冊的改變,但沒有一個人敢做出神靈會在這次戰爭中落入凡塵的離譜結論,即便是已經瘋掉的瘋子們都不敢這么說。
畢竟在一個有神靈真實存在的世界里,任何對于神靈的討論都是隱晦且禁忌的。
然而這件被世人認為永遠不可能發生的事,就這么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生了。
當著整個馬奇諾防線所有士兵們的面,在還活著的玩家們瞪大眼睛的叫罵聲中,于吸血鬼和黃金者們懷疑人生的注視里,那么大一個蒼白巨狼就以流星的姿態從天穹撕裂星界降落下來,祂和物質世界的第一次接觸就讓克里木要塞和周邊地形發生了瞬間但永久的改變,一起隨著冰封城堡消亡的還有數以萬計被封凍的“冰雕”。
有人類,也有吸血鬼,但更多的是星界群狼。
鮑德溫將軍或許應該感謝銀狼發動的狼災,之前的戰斗里整個要塞的士兵都因為狼災的侵襲而被迫轉移到了外圍,黃金者們和銀狼的戰斗也將要塞主體中的守軍驅散大半,讓北風之神的“神之墜落”沒有造成更可怕的殺傷。
當然,前提是鮑德溫將軍可以從眼下的絕境中存活下來的話 這位勇敢又倒霉的指揮官這會被壓在了粉碎垮塌的要塞下方,正好跌落在一處鼠人挖出的坑道里,好消息是,坑道與地面的落差讓他因此躲過了從上方砸下來的城堡碎片以及北風之神的“尊臀”而僥幸撿回了一條命。
壞消息是,鮑德溫將軍被困在這坑道里了。
更壞的消息是,當頭破血流的他艱難在黑暗中爬起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群擺出各種各樣姿態被凍的硬邦邦的黑仆鼠人們。
這坑道的土壁上都掛滿了冰霜,這里的溫度低到讓他一個出生在大荒野的諾德人都全身發抖,而且因為北風之神就在他正上方,這里的溫度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著。
他必須在自己被凍僵之前趕緊離開這。
將軍是個理智的人,他都不需要去聯想就能猜到此刻地面上已經亂到了什么程度,星界狼、克里木守軍、馬奇諾援軍還有豺狼人這幾方勢力都被卷入了這場完全在所有人預料之外的情況里。
所以都這個時候了,真的會有人在這混亂之中專程跑來拯救自己嗎?
鮑德溫將軍花了幾秒鐘想了想,然后得出了一個悲觀的結論。
他現在只能靠自己了。
好在將軍雖然大部分情況都不需要上陣殺敵,但作為鮑德溫家族傳承的優良血統讓他本身也是個相當不錯的靈能大師,盡管因為北風之神的突然降臨讓這附近的靈能全部被替換成寒冰靈能,但作為施法者他總有辦法。
在數次呼吸之后,鮑德溫用斷裂的手杖作為施法媒介給自己艱難施加了一個烈焰護盾,以這飛動的螢火來讓自己維持最基本的體溫。
隨后他便沿著這條坑道向外爬行,他擊碎那些被封凍的鼠人尸體沿途收集著還能用的爆炸物。
他必須活下去!
他必須繼續作戰!
作為冬狼軍團防區的克里木要塞在今日種種意外之下被夷為平地,自己麾下的戰士們被殺傷甚眾,自己失去了榮耀連帶著冬狼軍團都要蒙受羞辱,但這里依然是自己的陣地!
哪怕只有自己一個人活下來,戰斗就依然還需要繼續下去。
“嗷!!!”
一聲帶著痛苦的嘶鳴從地面之上傳來打斷了鮑德溫將軍所有的思考,他聽到了那聲音與之前北風之神發出痛呼如出一轍,降落于物質世界的神靈正在被攻擊。
或許正是那頭野心勃勃的銀狼赫爾松,那個瘋子要在諾德人的土地上殺死諾德人的神!
不可原諒!
鮑德溫咬著牙在地下加快速度,他自認為自己并非一個狂熱到失去理智的信徒,但在眼下這種處境中,親耳聽到神靈的悲鳴還是讓他怒火勃發,心中涌起一股要守衛神靈的狂熱與沖動,他必須參戰!
一旦北風之神在諾德人的土地上隕落,將會給自己的祖國帶來難以想象的信仰沖擊,而一旦支持狼女陛下的教會出現問題,國內那些隱藏起來的反對派們絕對會趁機起勢,當年攛掇了英雄王權力謀奪了國朝統治的權臣留里克已經給所有野心家指明了方向。
他們知道該怎么做,而且他們絕對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機會。
在如今的大陸局勢下,一旦諾德托夫再發生政變,別說是金雀花王國了,就連在戰爭中浴火重生的特蘭西亞人都不會放過這個天賜良機。
將軍一瞬就理清了脈絡,在這樣的事態面前黑災都可以靠邊站了,因此今日作戰的第一要務就是要守衛神靈,殺退狼群的叛徒。
他一邊思考,一邊向前爬行,但在繞過一個彎道時鮑德溫將軍就看到了眼前徹底垮塌下來的坑道,那應該是被地面上的爆炸弄塌的中段,他走了一條死路!
他上前用拳頭捶打那冰封的泥土,甚至都可以聽到地面上傳來的喊殺聲與豺狼人的咆哮聲,還混雜著星界狼的悠長嘶鳴。
自己卻被困在了這坑道里無法參戰。
該死!
鮑德溫匯聚起自己的靈能向斜上方攻擊,一道道寒冰錐打入泥土卻無法將它掀開,反而因為劇烈活動導致靈能消耗過快,在數次攻擊之后,將軍的烈火護盾便消散開,難以忍受的刺骨寒氣將他包圍了,讓他在呼吸中都能噴出肉眼可見的白霧。
再這么下去他就要被凍死了。
這不是他應有的結局。
他不能以這種懦夫的姿態在這樣重要的一場將會決定國家命運的戰爭中,以這樣的結局逝去,簡直是來自命運的嘲諷。
“有人嗎?我在下面!”
鮑德溫將軍順著眼前崩塌的坑道竭盡全力的嘶吼著,他知道自己的聲音很難傳到地面,但他此刻已經無能為力了直到他摸到了自己一路上收集的爆炸物,一個瘋狂的想法在將軍心頭涌動隨后被他采納。
他將那些掛著冰片的爆炸物堆在一起放在那坑道盡頭,自己向后方爬動一段距離,隨后用最后的靈能匯聚出一團火苗在手指上,這樣密閉環境的爆破可能會打開通道,但也有大概率把自己掩埋在坍塌的坑道里。
事到如今他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于是在深吸了一口氣后,將軍將手指上的火苗甩了出去,將那矮人爆彈的引線點燃,他在心中默念著北風之神的名諱希望神靈能庇護自己。
但隨后他就想到自己的神可能在今天連祂自己都庇護不了.
唉,這個該死的時代里連神靈都不得自由。
“轟”
火光騰起,劇烈的沖擊把上方凍土掀開,讓鮑德溫將軍看到了一絲光芒,但還沒等他行動,碎裂的土塊就劈頭蓋臉的壓下來,將他眼中的最后一絲光芒掩蓋起來。
鮑德溫意識到他要死了。
他握緊了拳頭準備迎接那時刻的到來,但就在他被土塊壓住感覺到窒息時,又聽到了怪異的地面震動與喊叫聲。
“快來!這里有個人,焯!是鮑德溫將軍!我在酒會上見過他!他被埋起來了,快,讓那步行機過來!我們挖到了將軍,他欠我們一個還不清的人情啦。”
在地面上拄著鏈鋸劍的清朝老兵大喊著,很快就有一臺沉重的步行機邁著六足過來,又用其附帶的機械鏟斗在凍土上狠狠來了兩下,把鮑德溫將軍連人帶土塊一起從地下挖了出來。
這會的他已經進入了獲救的茫然中。
他被一群小玩家圍著,又是掐人中又是抽耳光折騰了好幾分鐘才清醒過來,睜開眼睛的將軍第一眼就看到了那臺特蘭西亞人的步行機,他看到了那步行機上冬狼軍團風格的涂裝,以及被用紅色的顏料寫在步行機外裝甲上的編號。
“杜克·莫里茨?”
這兩個明顯被拼湊在一起的名字讓鮑德溫將軍如遭雷擊,他立刻想到了自己戰死在巴風特峽谷的副官們。
在鮑德溫將軍看向步行機的同時,龍騎兵那怪異的如一顆血紅眼球的紅色觀察標記也在V字形的觀察窗里活動著最終落在了將軍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但鮑德溫這一刻確實感覺到了這臺巨型戰爭機械在“看”著自己。
“這是.這.”
將軍感覺自己可能瘋了,或許只因為短暫窒息帶來的眩暈,但他真的好像從眼前這機械上察覺到了熟悉的感覺,就像是杜克上校還在自己身旁時的感覺。
“豺狼人們沖上來了!抄家伙,干死它們!”
一聲尖叫打斷了將軍那奇怪的思維,他在擔架上艱難的扭頭看去,便看到一群全副武裝的豺狼人冒著嚴寒的風雪向這邊殺過來,直到這會,死里逃生的鮑德溫將軍才發現他所在的位置正好在克里木要塞廢墟的中前部。
不死英靈還有要塞的士兵們在這里組成了一條防線,金雀花先鋒軍的弗雷澤上校正和巴德爾領主一左一右統帥士兵們與潮水般殺來的豺狼人在這寒冰徹骨的戰場上進行著死斗,天空中還有鐵足軍的狼鷲以及吸血鬼們飛來飛去的丟下爆炸物,七頭傳說巨蛇在為戰士們壓陣,讓豺狼人一時間難以攻破這單薄的防線。
更遠處遍布落雪的天空上,特蘭西亞人的三艘武裝飛艇正在向這邊馳援而來。
原本克里木要塞的丘陵地形已經徹底變成了一片遍布落雪和寒風的冰原,那是北風之神的力量在物質世界的不斷延伸。
好消息是在北風之神墜落后,星界狼群畏懼于狼父而嗚咽著后撤,壞消息是被狩獵之主驅使的狂熱豺狼人們填補了這個空缺。
就在這條戰線后方,就在克里木要塞的冰封廢墟中,銀狼那個叛徒與她剩下的狼災領主們正在和豺狼人的神選者結成同盟,試圖對北風之神進行卑劣的刺殺,包括夏妮大公、翠絲大公以及其他黃金者們都在那里守衛虛弱的老蘇頭。
雙方就在老蘇頭墜落的位置前方進行著你死我活的戰斗,這一次和之前的試探截然不同,這一次是刀刀見血,毫不留情。
最糟糕的是,老蘇頭的前胸已經被插上了一把血光四濺的污穢圣劍。
這附帶著亞空間污穢的惡毒武器正在破壞北風之神的軀體并且將那惡毒的力量不斷的反向注入蘇的體內,在失去了人造神格的凈化之后,已經在之前與亞空間邪物的作戰中精疲力竭的蘇要靠自己對抗這種侵蝕。
“那把劍狼血”
鮑德溫將軍努力的想要起身。
他不想錯過這樣的戰斗,但剛爬起來的他就腳下一軟,在狼狽墜地前就被一只如干尸一樣的手攙扶著。
將軍回過頭,便看到了老鮑德溫正站在漫天風雪中面無表情的盯著他。
“你要去做什么?”
尸巫啞聲問了句,將軍咬了咬牙,說:
“將那把劍從神靈身上拔出來!那是蘇當年賜予英雄王的佩劍,又被英雄王轉贈給了你!正是因為伱遺失了它,才引來了今日的禍端。我已不想闡述這給鮑德溫家族帶來了何等的恥辱,但這是我必須履行的義務。
洗刷那恥辱,為了家族.也為了你”
“但那把劍已被狩獵之主的污穢力量侵染,想要把它從北風之神的軀體中拔出來就意味著要直面惡神的摧殘,蘇的神力在保護祂,讓一切靠近祂的生命都要承受寒風與霜凍的洗刷。
那絕非生者可以做到的事。
而我已經死了,我不能再死一次。”
老鮑德溫低聲說:
“那是我曾經犯下的錯,為什么要由你來付出代價?那是屬于我的故事在這個時代的延續,不管榮耀還是卑劣,它都和你無關。留在這!葉戈爾,你的士兵們更需要你。
忘記狼血圣劍和它帶來的恥辱吧,接下來你得為了自己而戰了。”
說完,老鮑回頭看向剛剛砍死了一頭豺狼人隊長的秦爺,后者在聽到兩位鮑德溫的對話之后就知道,自己之前觸發的那個“尋回狼血”的史詩任務鏈終于推進到了下一環。
秦爺甚至不需要老鮑德溫提出請求,便主動召集起了自己身旁的玩家們。
在聽到他們要去救援一位神的時候,所有玩家都興奮起來。留在這里只能殺豺狼人,但打了三個多月的仗,玩家們早就對豺狼人厭煩了,在屠戮蠻族和拯救神靈之間該怎么選擇幾乎不需要動腦子。
他們很快就重整旗鼓,在老秦的帶領下浩浩蕩蕩的跟著老鮑德溫和亡靈劍圣伊琳娜冒著可見度極低的風雪向蘇所在的位置趕了過去。
在他們身后,抓著一把染血戰矛撐起身體的鮑德溫將軍目送著這些家伙離開,他又回頭看了一眼戰場。
自己的士兵們在戰斗,哪怕這片陣地已經殘破不堪,但活下來的戰士們依然在極地的風暴中怒吼,特蘭西亞人的武裝飛艇已經開始投彈,在豺狼人的軍陣中拉出一道道烈焰火光。
憤怒的將士們在推進,但他們需要一名將軍。
就像是兩個選擇與兩種命運擺在了鮑德溫眼前,未來在他眼中化作兩道截然不同的線,要么賭上鮑德溫的姓氏前去洗刷那先人的恥辱,要么把握住自己的現在,與自己的軍隊一起捍衛自己一生珍視的保家衛國的理念。
“嗡”
就在鮑德溫將軍猶豫的時候,那臺被留在原地的龍騎兵步行機發出巨響,在黑煙滾滾中它邁開自己鋼鐵的六足,在寒風中彈出恐怖的機械收割鐮,向撲過來的豺狼人追殺了過去。
就像是一個恰到好處的提醒 “杜克?真的是你嗎?”
鮑德溫將軍最后回望了一樣身后越來越大的雪暴,他已經看不到老鮑德溫和玩家們的身影,又在下一瞬回過頭一瘸一拐的跟上了開啟屠戮的龍騎兵一號。
他從地面撿起一把帶血的戰刀插在腰間,又將一把特蘭西亞人留下的血鷲爪和幾個彈匣撿起,最后丟掉了斷矛將一面在風雪中搖曳的殘破戰旗拄了起來,向腳下那誓死捍衛軍旗的冬狼戰士行了個莊嚴的軍禮,隨后他高喊道:
“等等我,杜克,還有莫里茨!見鬼載我去戰場上,我的腿斷了杜克,知道嗎?你真應該聽我的,你應該離所有載具遠一點.瞧瞧你現在,多狼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