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著船首像·南風少女的優雅船艏,緩緩推開大霧之下有些過分平靜的暗沉海面。
宛若純金打造的船身給這片寂靜之地帶來一分鮮活的亮色,好像連這片晦暗的蠻荒海域都變得明艷起來。
立在金色光芒中央的潔白雕塑是一位纖細婀娜,隨風起舞的半裸少女,身上只穿著一層薄薄的輕紗。
明明是硬質的雕塑,卻通過少女的肢體動作和那一層薄紗完美勾勒出了風的形狀和律動的生命力。
只需隨意看上一眼,就能第一時間察覺到她的身邊正有暖洋洋的春風徐徐吹拂。
事實也正是如此。
橫跨赤道南北五度的無風帶中,明明沒有平行于海面的橫向風,只有上升氣流,但金鹿號的風帆卻依舊被近乎鼓滿。
正是得益于這座船首像的神奇效果一:
“風向指揮家。在一定范圍內扭曲、更改風向,讓吹過戰艦的海風傾向于最利于航行的側后舷風。
更改角度為正負三十度,即使只有上升氣流也可以輕松借力。”
外加一頭大型種海怪·菊石小蝸可以使用畜力拉扯,給金鹿號加上了通行無風帶的雙保險。
拜倫抬頭看了一眼天色:
“現在時間剛剛到傍晚五點,本應被太陽直射的無風帶,天竟然就已經徹底黑下來了。”
隨即對船員們下令道:
“點亮航行燈,大副重復夜間航行禁忌。”
金鹿號的主桅桅桿上,一盞添加了次等香料粉末的鯨油燈被高高掛起。
微微泛藍的明亮燈光隨時向海上的其他船只以及附近的燈塔發出訊號——這里有一條船。
這是帆船在固定航線上航行時的慣常做法。
除非只有你自己一條船是在外海探險,否則最好能向其他人證明你是人類。
在避免撞船的同時,也避免發生誤判。
鐵壁布魯赫站在后甲板上,聲音清晰傳入所有人的耳畔:
“大家不要嫌啰嗦,現在所有人再次重復海外的夜間航行禁忌:
第一、互相之間不要直接叫對方的名字,只允許叫外號或代號;
第二、聽到海上傳來的任何異常聲響都不要私自探查,立刻向我或船長匯報,在夜間我們會輪流值班;
第三、夜晚工作時中間一旦分開,之后再遇到其他船員的時候,要第一時間核實口令及對方職務,確認對方還是你認識的那個人,而不是其他的什么東西;
第四、天球環流帶的危險性跟第一環流帶差不多,盯著海面的時間一次性也不要超過二十分鐘;
如果沒有足夠的職階和足夠強的錨,那會讓你產生回歸大海,變成一條魚的沖動,時間越長沖動越強烈。
現在船上所有船員分兩班輪換值班,一隊留下,二隊立刻休息。
至于先鋒領航殖民貿易公司的海盜十誡,我就不再全部重復了。
非戰時狀態,晚上八點熄燈,違反者自己領十下綁上彈丸的九尾貓,不加燈罩懲罰翻倍。”
“是,大副!”
船上的水手們都是整個私掠艦隊、蘭開斯特殘黨中最優秀的船員,聽令之后行動迅捷,宛若一體。
要知道,在普通商船上任何一位超凡者都已經夠格當上船長,而他們中的超凡者比例卻已經超過了一半。
而識字率更是達到了驚人的百分之百。
拜倫為這次準備許久的行動,早就將金鹿號從內到外,從人員到裝備通通武裝到了牙齒。
距離白銀律法和舊大陸越遠,天氣在源質潮汐影響下就會越發變化無常。
天球環流帶明明位于全世界光照最好的赤道,內部卻時不時就會充滿能見度極低的迷霧,甚至是海市蜃樓。
這艘圣遺物戰艦獨自在黑暗中默默前行。
壓抑、孤寂、未知各種負面情緒一起襲上,每一個水手時刻都承受著巨大的心里考驗。
尤其是到了夜間,就連各種邪靈、怪誕、魔怪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會冒出來。
只靠一雙視野受限的肉眼,還有微弱的燈光,對那些無處不在的危險根本防不勝防。
“迪莉婭,打開燈塔哨兵。”
拜倫握緊舵輪,對自己的領航員吩咐了一聲。
“是,船長。”
迪莉婭很快就適應了自己的崗位,脆生生答應一聲,將手中的奇物級鯨油提燈掛在了舵輪旁的支架上。
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指尖靈光迸發,在提燈的玻璃燈罩上輕輕一點。
微微泛藍的燈焰炸開一朵燈花,隨即內部便浮現出一張屬于迪莉婭的臉。
這是一個領航員獨有的超凡能力燈塔哨兵。
拜倫靈性延伸上去,頓時感到有奇特的波動從燈焰中擴散開來,又折射而回,眼前的黑暗也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就連黑漆漆的水面下有沒有暗礁都洞若觀火。
不由對她贊了一句:
“干得漂亮,迪莉婭小姐,領航員果然是船長們的好幫手。”
指南針可以全天候不休息,但領航員卻不行。
在正常航行狀態下,就能用一個擁有多種能力的模擬哨兵,代替自己的崗位。
領航員這個職業以戰斗力低下換來了更多的輔助類超凡能力,即使只有低序列,也堪稱最佳輔助。
哨兵可以提示障礙物,危機預警,偵測水下暗礁甚至還能時時聯通附近的燈塔,為舵手提供輔助定位和航線修正服務。
到了中序列的時候,就算是自動駕駛也沒有問題。
拜倫就知道有黑巫術可以抽取領航員或者航海家的靈魂,制作成人工詛咒之物輔助航行。
迪莉婭展顏一笑:
“謝謝您的贊賞,船長先生。
經過五月風號和大洋王座的先后驗證,這條確實能通往新大陸的航線很快就會完全固定下來。
不光是海鷗信使9526它們要來建立郵政網絡,沿線的燈塔也會在聯合會主持下陸陸續續建設到位。
直接負責人就是我父親。
到時候接引律法網絡降臨無風帶,鎮壓各種邪靈、怪誕,這一整條航線都會安全許多。
那些商船、捕鯨船即使沒有金鹿號這樣的武力,只要遵守禁忌,也可以結伴平安通行。”
結束了自己今天的工作,迪莉婭立刻和早就急不可耐的杰奎琳結伴而去。
“在家里父親和母親管的嚴,到聯合會工作之后,每天也只能穿制式長袍,一點都不自由。
要不是議員先生的名聲足夠好,父親都不會同意我上船。
只有出門之后才能穿自己喜歡的衣服。
杰奎琳,你真是好人。
哦,等我一下,靈擺顯示的是這邊,哈,這里果然是我的房間。這次竟然沒有迷路,我可真厲害。
我把換洗的衣服一起帶上,晚上不如我們就一起睡吧。
單單是能無限提供淡水這一項,金鹿號就甩開了九成帆船,太美好了。”
“好呀!
迪莉婭,我跟你說,蜘蛛絲穿在腿上,冬天能保暖,夏天能防曬,強度還非常高。
摸起來比蠶絲更滑,手感簡直棒極了,伱摸我大腿一下試試手感怎么樣。沒騙你吧?
待會兒也要讓我摸一下哦。”
“沒問題,反正大家都是女孩子嘛”
雖然拜倫表示完全聽不懂她們說滑不滑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有一點卻不得不承認。
盡管杰奎琳自己就是個妞,但泡妞的技術卻爐火純青。
三兩句話就輕輕松松抓住了一位大小姐的弱點,投其所好,剛剛認識第一天就進展到了同床共枕的地步。
牛掰啊!
眼角的余光掃了一眼一直在身邊陪著他開船的薇爾莉特。
“死纏爛打,主動出擊這一點倒是應該向她好好學習學習。
就算加上上輩子,我也只是一個理論老司機。
雖然跟著那么多‘老師’學習過豐富的‘知識’,偏偏那些學習資料里面全都省略了戀愛這一步。
我根本就不會啊。”
這時,右眼中的航海日志忽然自動更新:
“完成里程碑:踏足南半球。”
卻是金鹿號一路疾馳,在前面的安全水域還時不時讓“地頭蛇”小蝸開啟漩渦傳送,僅僅一個白天就殺到了赤道。
但到了這里,已經是連小蝸都不熟悉的水域,不敢再隨便傳送。
而且,拜倫從兜掏出的一顆驀然暗淡的水晶頭骨。
那是12號北極星神。
靠著脖子上那顆一號水晶頭骨的統御能力,拜倫無需詠唱,就可以將十三顆水晶頭骨的力量發揮到極限。
這顆頭骨的能力便是即時地圖。
大范圍內:它可以觀測星象,精準定位持有者所在的位置,永不迷失(限定北半球使用,北極星管不到南半球)。
他們剛剛才跨過赤道,進入南半球,這種能力便瞬間失效。
此后能依靠的只有領航員這種人肉雷達了。
小范圍內:它可以溝通大地之靈,將方圓數公里內的地形和人員分布制作成精準的即時地圖傳遞到持有者的意識里。
越接近泰諾人的老家,偵查范圍就越大,信息越詳細,離尤卡坦島越遠,偵查范圍就越小,信息越粗疏。
到了完全陌生的地域,地圖范圍有可能會縮小到只有幾百米。
一到南半球,這顆頭骨能用的能力就只剩下了一半,但在許多冒險活動中已經足夠強大了。
下一刻,無論是燈塔哨兵還是北極星神都對他發出了提示:
“小心暗礁,注意規避。”
很快隨著前方的海浪涌動,拜倫就可以清楚看到遠處海面上連接成帶狀的白色泡沫。
這種狀況意味著那里不是淺灘就是礁石,一旦不小心撞上去,輕則擱淺,重則進水沉沒。
拜倫開船的時候越發謹慎。
不一會兒,海洋地貌就陡然變化,在視野的極限處有一座座黑漆漆的小島冒了出來。
它們有的流光溢彩,有的死氣沉沉,有的好像仙境一樣生機勃勃,但無論哪一座拜倫都遠遠躲開。
完全沒有靠近欣賞的興趣。
一直陪在拜倫身邊的薇爾莉特看到它們,想起在公共圖書館“全知之鑰”中看過的資料,不由眨著大眼睛有些好奇道:
“拜倫,你說這些島嶼真的曾經是新大陸的一部分嗎?
難以想象到底是什么級別的力量才能撕裂半個大陸。”
早先來到這里的博物學家們已經花費大量的時間反復勘探過,并且發表了大量的學術論文進行論證。
這片海域的水下存在著破碎的大陸架,這里極有可能曾經也是一大片廣袤陸地的一部分。
據高塔序列的超凡者們推斷。
可能是在久遠年代的某一天,因為一條零級世界裂縫的突然出現,強大的源質爆發導致了這里的部分大陸架解體。
不光制造了龐大的破碎島嶼群,還將剩余的整個大陸板塊向著南方推了出去。
也正是因為這種發現,再加上洋流走向,當初來到天球環流帶的第一批探索者才斷言,南方一定存在著一片龐大的陸地!
另外,這些被稱作“破碎群島”的島嶼上,大多因為那場變故,衍生出了許多根源于人類歷史、神話的奇詭秘境。
每一座都有特定的規則,存在著未知的危險。
或許有寶物,但更大的可能卻是吞噬人命的怪誕。
要是放到班塔安群島,每一座都是禁區。
“或許吧,只要親眼看到新大陸,這些問題或許就能得到答案。
但在收獲未知的情況下探索這些島嶼就沒有必要了。”
離舊大陸越遠,生態體系離現實世界就越遠,離神話故事越近。
活躍在這里的生物,已經無限接近于傳說中的神話時代。
傳說中舊大陸上早已在白銀紀之前就滅絕的生物也時有出沒:
“喜歡成群結對擄走精壯水手,給自己尋找繁殖對象,延續種群的鷹身女妖;
只要張開嘴巴,就能在海水制造大漩渦吞掉一切的深淵之口;
像小島一樣龐大,在船只停靠時會連船帶人一起拖進水里去的鯨島;
能通過優美的歌聲迷惑船員,吃掉他們血肉的美麗”
拜倫借著薇爾莉特的話題,剛剛才想到這里。
“啊~啊~啊~”
一陣縹緲的歌聲就突然傳入他的耳中。
好像優美的海豚音,沒有具體的歌詞卻仿佛能瞬間穿透人的靈魂,直達人心。
隨即,一座明明幾分鐘之前才剛剛經過的小島,卻又一次出現在了他們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