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倫一開始還以為這次襲擊是來自怪誕的偶發事件。
參照自然之怒已經出類拔萃的四階等級，不太像是自然成就，最多猜測又是一家像亞巴頓密教那樣的舊神教團正在暗中搗鬼。
現在正是他謀劃卡爾馬聯盟和北海帝國的關鍵時刻，一切行動都要為這件事情讓路。
即使出現幾個東大陸的殖民者，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但對方只是三言兩語就讓拜倫意識到，這幫人遠不是猜測中的什么散兵游勇，竟然不聲不響地就要在他家后院給他整一個大活兒。
撲棱棱.
第一時間驅使渡鴉扇動雙翼降臨到了那片海邊山林，看到了一個十分簡陋的營地。
營地主體只是一座由橡樹自動生長而成的小小樹屋，沒有篝火，沒有儲備糧，連守林人的小屋都不如，能做到遮風擋雨就已經是極限。
小屋里有三個身上披著樹皮，不對，應該說本身就像是樹人，由粗糙樹皮取代了皮膚的古怪生物。
他們一半是樹一半是人，四肢由粗大的樹根和枝條取而代之，樹干頂部生出一張溝壑縱橫的人臉，頭上還長著不少翠綠的葉片。
看起來簡直比那只自然之怒更像是扭曲的怪誕。
從體型判斷，其中兩個粗壯些，一個相對纖細，應該是兩男一女。
一男一女是四階神話生物，最后一個站位靠后充當跟班的男性樹人則是三階。
以這座樹屋為中心，一公里范圍內的林地里都窸窸窣窣，明顯都是被他們御使的昆蟲、野獸、魔怪，充當著防衛外敵的耳目。
防衛工作已經足夠嚴密，要不是拜倫親自來這里，換成其他四階的手下過來絕對抓不住他們的尾巴。
拜倫心中一動：
“這就是傳說中的神話生物橡樹賢者？本來是人，最終卻通過儀式把自己活生生地變成了樹。
生活習慣、營養來源、生存條件、思維模式都已經跟人類大相徑庭。
與其說這個組織保護自然是正義的事業，不如是在維護他們自己的利益，樹的利益。”
三葉島是海峽群島第二大島，僅次于主島玫瑰島，雖然在廣袤的巨龍王庭中算是偏居一隅的小地方，卻擁有十分久遠的歷史。
拜倫用冥府權柄大體游覽過這片土地上的集體潛意識，也窺探到了不少被教會封禁的古老傳說和隱秘。
比如準傳奇戰艦皇家橡樹號這個名字，就起源于這個神話時代的古老極端環保組織——“德魯伊教派”。
這種長得像樹一樣的神話生物叫做橡樹賢者，掌握著多種自然巫術，廣泛分布在整個海峽群島。
當初大紅龍亞巴頓統治這里的時候，這個組織就是出了名的刺頭，依托森林不斷襲擊人類的城鎮。
一開始的時候，他們中還存在相對溫和的分支，比如“平衡派”就認為需要尋求人與自然的平衡，要和平相處，共同發展。
畢竟人類和他們創造的一切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但是在神話時代最后的一百年中，隨著潮水不斷上漲，他們信奉的神明，那位與自然界緊密錨定，恪守自然之道卻從不注重發展人類信徒的豐盛之神、有角者薩那諾斯率先失衡，跌落向了混亂的獸性面。
從事不關己的中立神明，一夜之間就墮落成了源質之海入侵物質世界的核心爪牙。
祂的信徒自然而然變得越來越極端，平衡派很快消失殆盡，只剩下了信奉弱肉強食和環保至上的自然至高派。
身為一群極端的環保主義者，他們崇尚所有人類不再使用火，不再耕作，不再養殖，不再選育良種，不再干一切違反自然規律的事情。
要讓所有智慧生物退回到最原始的舊石器時代。
顯而易見，這一支舊神教派不知道什么時候又重新殺回了這個千年之前的家鄉。
在迎頭撞上工業革命的時候，立刻就變成了王國工業化的堅定阻撓者。
而且使用的手段不是抗議、堵路，也不是以環保的名義訛上一筆金鎊，而是一上來就直接暴力殺人！
這是拜倫絕對不能容忍的事情。
他仗著自己晉升五階之后，就算是同階偽神也發現不了的渡鴉，徑直落到了樹屋的頂端。
順著枝條之間的縫隙向里面看去。
除了三個橡樹賢者之外，這里還有一只體型只有巴掌大的白色蛾子人，跟橡樹賢者長得一樣抽象，剛剛斥責德魯伊教派蠻干的就是它。
被叫做斯圖爾特的男性橡樹賢者顯然不認為自己有錯。
面對指責立刻冷聲反駁道：
“我這是在奉行吾主豐盛之神、有角者薩那諾斯的自然之道。
當吾主重新歸來的時候，就可以看到一個干干凈凈的三葉島神域。
這里本來就屬于吾主，整個神話時代都在和大紅龍亞巴頓進行拉鋸戰，作為被統治者的凡人沒有資格污染這片土地。”
旁邊那位女性橡樹賢者義憤填膺地配合道：
“是的，他們怎么敢？！
現在，這片土地的主人已經回歸，這個國家的發展是時候該重新回歸正道了。”
斯圖爾特看到那只“蛾子”口器開合，還要死死揪住自己不放，猛然用力擺手：
“帕特里克！
我們這些由諸教臨時聯盟派出的先鋒，祖先都是巨龍王庭的移民，在攻略這片土地的時候比起其他人擁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誰不想借著這個機會先給自己家撈取好處？
前些天亞巴頓密教在這里被撞得頭破血流，鎩羽而歸。
還不是為了想要在洪水到來之前，幫助自家的主神大紅龍亞巴頓取回千年之前的地上神域嗎？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蠕蟲圣堂來的人也在偷偷寄生卡爾馬聯盟的上層神職者和貴族，把他們轉化成天蛾人和下級眷族。
大家都一樣，誰也沒資格指責別人。”
那只大白蛾子，也就是橡樹賢者口中的天蛾人帕特里克被人戳破老底，急忙揮舞著翅膀，用細小的口器爭辯道：
“這怎么能一樣？卡爾馬聯盟的永夜女王不在，攝政王儲也被擊殺，內部撕裂嚴重。
危險性可比打退了亞巴頓密教強攻的黑廷斯王國小多了。
我們趁著獸潮降臨‘腔腸病’蔓延，才開始悄悄行動，和你們這種大張旗鼓的殺人有本質上的不同”
聽到他們的對話，拜倫臉色不斷變幻。
這才明悟這些舊神眷族竟然是和前一天的獸潮一同降臨。
獸潮也不是他們一開始以為的自然天災，而是早有預謀的人為行動。
只是因為一家教派的先頭部隊只有幾個人，目標實在太小，這才沒能及時發現。
這樣一來，一開始預計的一周到半個月的緩沖期恐怕會大打折扣。
這場危機也不能循序漸進地讓他們一邊練兵一邊適應。
那一支被海嗣支配的海怪軍團恐怕已經在路上，可能最多再遭遇兩撥普通獸潮，就會遇到他們。
“可是，如果沒有軍團級的殖民艦隊降臨，根本沒有辦法實行有效統治，只靠他們這幾個神話生物能做什么？
重新奪回自家主神曾經丟失的神域，或許是計劃的一環，但能把復數邪教團集合在一起做事，目標是誰？串聯者又是誰？
而且，這些舊神眷族雖然處境相似，卻絕不是和睦的代名詞，集體行動就意味著有能讓他們放下成見的巨大利益。”
拜倫當初可是親身體驗過他們的“兄友弟恭”。
南大陸殖民戰爭開打的時候，登陸東海岸的舊神教會實際上有不少，卻只有就堵在門口的深潛教會和裂隙兄弟會出手阻擋。
其他教派連個影子都看不到。
深潛教會大主教深淵魔魘達貢逃跑時，還表演了一個讓拜倫印象格外深刻的起手式：“先給友軍一發照明彈”。
坑死了群鯊之父波納佩和整個裂隙修道會，自己帶著傳奇戰艦·龍頭船·瓦爾哈拉逃之夭夭。
由此就可以知道舊神教會之間同樣矛盾重重，有機會的話不介意先搞死對方。
他們唯一能達成的共識就只有一條：
“幫助自家信奉的神明恢復清醒，重新獲得一部分人性，最終乘坐大洪水突破人類心靈堤壩，上演亡者歸來！”
拜倫一邊猜測著他們具體要干什么，一邊繼續伸長了耳朵。
樹屋里因為“令出多頭”而發生的爭吵還在繼續。
女性橡樹賢者已經有些不耐煩：
“帕特里克，夠了！
連名字都不能提的那位閣下比我們早來了巨龍王庭幾十年，不是已經把舊大陸的力量體系都研究透徹了嗎？
到底有沒有風險，我們自己難道還不清楚？
一道完整的白銀律法被切割成了三份。
統治‘人間’的權力歸屬于諸王；統治‘地獄/冥府’的權力歸屬于教會；統治‘天國’的權力歸屬于造物主。
只有教皇三重冠作為造物主的代行者，掌握了造物主的一絲權柄，擁有這全部的三重威能；
然后是皇帝的皇冠擁有兩重威能；
但所有國王的王號只有管人的權力，不管他是幾個國家的國王頭上戴幾頂王冠，只要沒有辦法拿回自己的地之權柄，都無法讓量變達成質變。這才是白銀大陸中王冠統治諸國背后的真諦！
低估了蘭開斯特王室的反應速度確實是我們失誤，但就算暴露了一個怪誕·自然之怒，以對方有限的權柄也找不到我們。
這片土地萬物有靈的時候，還沒有所謂的王權鐵律呢！
為了在亞巴頓密教之前奪回吾主的神域，損失由我們自己承擔，你們還想怎么樣？
現在還是趕快說正事吧，教團已經順利部署到位，那位閣下的具體計劃到底是什么，你到現在還沒有告訴我們。”
天蛾人帕特里克也知道指責歸指責，但各教派之間沒有隸屬關系，做出再離譜的事情也無法懲戒。
只是希望在執行計劃的時候，這些誰也不服誰的舊神眷族不要掉鏈子，這才稍稍壓低了聲音說道：
“你們應該都已經知道。
自從白銀紀元開啟以來，那位竊據了吾主神位的受縛的造物主，為了防止人類破壞祂的錨定，打造了白銀律法，并且頒布了一系列離譜的規定。
只能從《造物福音書》中的65個男名、48個女名中選擇一個作為子女的名字，嚴禁另取；
如果單純走榮耀階梯路線，保證絕對安全，可一個人的職階最高也就只有五階傳奇，了不起加封王號，自始至終都有生老病死；
毀棄神話時代的一切知識和傳說，將整個巨龍王庭變成信息孤島，防止活化的知識找上門來；
禁絕科技和醫學研究，不惜開啟黑暗千年的殘酷統治，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用白銀律法封堵住這條大船在上次發生大洪水時裂開的破洞。
也就是說祂一直在用‘堵’的方式去治水。
但是，為什么這一切規則到了白銀紀元1453年時，說崩就崩了呢？”
天蛾人的一雙復眼中難得露出一絲對自家主神之外存在的崇拜。
“正是連名字都不能提的那位閣下主導了這一切！
自從1453年教會諸國跟星月帝國的戰爭徹底失敗，失去了圣城之后，教會才被動結束了黑暗千年的統治。
同一年，黑廷斯王國和鳶尾王國的百年戰爭結束。
但別人沒有看到的是在那之前，差點統一兩大強國建立帝國的鳶尾之錘亨利五世在35歲時英年早逝，駐守圣城的君士坦丁十一世慘死沙場.
戰敗的神圣白銀帝國也陷入長期內憂外患，除了萊茵同盟這個城市商業聯盟之外，幾乎沒有多少精力去管海外開拓的事情。
直到去年宗教戰爭開始，不僅神圣白銀帝國支離破碎，還再次卷入了東西海岸最強的兩大霸主國家卡斯蒂利亞和星月帝國。
誰會以為這一切都是巧合？
白銀律法正在加速削弱，但是，那位閣下認為削弱的速度還不夠快，變數也有些太多。
這就是我們之所以站在這里的根本原因！
你們德魯伊教派的橡樹賢者、我們蠕蟲圣堂的天蛾人、純粹之惡的惡魔、伏都教的洛阿神.
深潛教會的夢魘和深淵之子，還有擔當主力的血獸巢穴的海嗣、混沌獸群正在一波波驅趕著獸潮趕來。
現在我們的任務就是抓緊時間，悄悄入侵北海周邊國家的集體潛意識。
靠著我們這些相關教派，對千年前諸位舊神神域的干涉力，配合名字都不能提的那位閣下執行‘巨龍王庭崩潰計劃’。
先干好了這一步，再等待下一步命令，各家的五階從神也會在未來幾個月的時間里陸續下場。
如果要問我最終計劃是什么，目標是誰，那我也不知道。
但總不可能只是某個人類國家的國王這種小人物，我只希望希望你們能收斂一點，不要陰溝翻船。”
對話至此而終。
那只天蛾人原地炸開，變成一堆森林里常見的普通蛾子消散無蹤。
明顯只是將自己的意識投放過來，捏合成了一個分身，真身根本就不在黑廷斯國內。
拜倫聽到這里，也意識到如果現在就出手拿下這幾個橡樹賢者，甚至是作為信使的天蛾人也沒用。
那個計劃的主導者明顯足夠謹慎。
每一家教派都只負責自己的一部分，最后再拼湊起來，讓他即使抓住了一只馬腳，也看不到“巨龍王庭崩潰計劃”的全貌。
“而且，我的祖父鳶尾之錘亨利五世之所以英年早逝，沒有完成一統兩國的大業，竟然是因為被人暗算而死？
名字都不能提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母親和薩蘭特雖然需要遵守東大陸的戒律，但好歹也能透露過一些有價值的信息。
但是在這幫人嘴里，竟然連一個名字都不能提，根本猜不到那個人到底是誰。”
拜倫臉色有些沉重。
有人在阻止帝國誕生，不惜殺死關鍵人物，那自己重新統一北海帝國的計劃恐怕也已經落到了有心人的眼睛里。
隨即。
航海日志上，隱秘：宗教戰爭的導火索，歷史影響力65解密度從58％跳到了72％。
顯然跟他先前擔心的一樣，除了新教、正教理念分歧、諾亞方舟逃亡計劃之外，確實還有一只從來不見于歷史的手在悄悄影響著一切。
隱秘：預言、王權與狂獵之神沃登的種族復興預言，歷史影響力69解密度從61％跳到了65％。
最后面又出現了新的隱秘：巨龍王庭崩潰計劃，歷史影響力66，解密度27
拜倫雖然沒有聽到完整情報，但通過這種級別的歷史影響力至少知道一點。
邪教團應該不是沖著他來的，或者說不只是沖著他來的，明顯有價值更高的目標。
只要他不是個子最高的那個，這件事情應該還有渾水摸魚的余地。
“他們來的實在不是時候，奪取卡爾馬聯盟王冠的行動才剛剛開始。
要是有北海帝國的王冠在手，怎么可能讓他們有機會各個擊破？我現在就主動出擊，把他們像野狗一樣拖出來打死。”
這個時候，人頭鹿身的怪誕·自然之怒也在被數不清的鯨油子彈打的千瘡百孔之后，由大發神威的內維爾侯爵溝通律法一斧砍下了腦袋。
轟隆隆.
更多的橡樹從它的尸體上瘋狂生長出來，變成一片龐大的橡樹林。
又有幾個士兵躲閃不及被卷入其中，眨眼就變成森林的一部分。
同時無數綠色的光點從橡實中飄出來，像是螢火蟲一樣隨風遠遠飄散出去，沒入樹木、巖石、河流.等等自然事物中消失不見。
幾個橡樹賢者也看到了那邊的情況，卻只是冷冷道：
“一只自然之怒只是改造這片土地的開始，很快就會有更多自然靈從這里不斷誕生，讓人類疲于奔命。
自然是分階級的，高高在上的樹木能享受到更好的陽光，而低賤的雜草最大的價值就是在腐爛后變為喬木的養料。
遵循弱肉強食的道理，自然才會繁榮昌盛。
而弱者就活該被強者欺凌、踐踏。
這就是自然之道！
人類也是一樣，下層只需要老老實實的聽從上層的指揮，貢獻出微薄的力量，這樣才能讓上層壯大，世界才會安定。
而我們德魯伊教會就是所有喬木的樹冠。”
拜倫聽到這話，心頭哂笑：
“沒有人能一直高高在上，萬物消長同樣也是自然規律。
已經被淘汰的舊時代殘黨，就不要在這里學人家勝利者的發言了。
當有一天你成為下層雜草被別人踩在腳底下的時候，希望還能記得自己說的話，乖乖腐爛貢獻出自己的價值。”
心里做出決定對他們暫時監視，等順藤摸瓜得到了關鍵信息再解決他們也不遲。
王國援兵稍微收拾殘局后，整齊列隊為這次事故中的犧牲者們獻默哀。
狂獵仆從赫爾曼就指揮著狂獵軍團把那些剛剛被吃掉，還沒有來得及被橡樹同化的受害者.從樹里重新拉了出來。
雖然他們在物質世界肯定是沒法再待了，但是堂兄愛德華開在世界邊緣的聯合藥品公司卻可以無縫銜接。
等拜倫驅使渡鴉回到這里的時候，聯合藥品的人事工作人員正在為他們現場辦理入職手續。
生前沒有完的錢，下面也認，到了下面還可以繼續。
人間的房產也可以通過王國的福利體系陰陽置換，一路無憂。
算是十分人性化了。
拜倫沒有露面，只是悄悄用冥府權柄挨個標記了那些被橡樹賢者催生出來的自然靈。
別人的律法沒有統治“地”的權力，但是他有！
將它們納入黃金律法，拿來充實監督網絡，像是在萬物有靈的殖民地一樣建立起自己的“天網”。
不僅僅可以反過來用來監視外敵，也能作為沒有任何私心的監察、監督單位，時刻凈化統治體系。
從這一點上來看，這些橡樹賢者也不是一無是處。
再加上蒸汽戰列艦下水之前，重裝巡航艦還要繼續建造，這就少不了源源不斷的優質橡木。
這么有用的橡樹賢者簡直就是天選的奴隸。
“殺了我的人，破壞了我的機器，還想騎在所有人頭上作威作福？
早晚讓伱們知道什么叫做良心企業家的007‘福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