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你這坐山觀虎斗的計策當真是不錯!”
“你在尚書臺開口訓斥王祥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你的想法。”
“這想法太好了,若不是你故意縱容群臣,又按著司馬家的勢力,我怎么會有這樣的好機會呢?”
“哈哈哈,兄長這招叫率群狼觀虎斗,我這招就叫驅狼吞虎,馴狼為犬。”
鐘府內,鐘毓板著臉,坐在了上位,鐘會就坐在他的面前,正揮著雙手,激動的講述著自己此刻的心情。
“兄長,我這招如何?比起兄長如何?”
看著面前滿臉得意的弟弟,鐘毓并沒有生氣,他點了點頭,“還不錯,不過,這不是你一個人的功勞。”
“首功是華表兒子華廙所立下的,盧毓出事之后,此人不愿意歸順群臣,就盯著朝中諸事,他反應迅速,察覺到群臣即將出手,就讓他的父親從后門逃走,來皇宮里報信。”
“若不是他提前將事情告知了皇帝,等皇帝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算敢撕破臉,也不過是對峙之勢而已。”
“接下來是張華,若是我沒有猜錯,放出夏侯獻來執掌中軍的想法,應當是他與你密謀的吧。”
“他跟著伱去找了夏侯獻,隨即找到焦伯,武裝了一批游俠,堵在我這里,讓我的命令無法傳到中軍。”
“他可以算次功。”
“還有羊祜,馬隆,嵇康,魏舒,李昭,鄭小同等人。”
“我認真想了想,你這次做的還不錯,功勞能排進前十。”
鐘毓開口說道。
這一刻,鐘會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
“羊祜是我拉攏的,馬隆是我安排的,夏侯獻是我救的,張華是受我委派,至于華廙,就算沒有他提前告知,我也不會失敗!他不過是錦上添花!”
鐘毓聽著弟弟這全力狡辯的模樣,很是干脆的打斷了他,“陛下準備怎么處置我呢?”
這讓鐘會相當的難受。
要是別人讓鐘會這么難受,鐘會早就送他入土了,可鐘毓不同,鐘會年少時就失去了父親,是鐘毓將他撫養長大的。
雖然鐘會總是很叛逆,不愛聽哥哥的話,但是不至于到敢怨恨哥哥的地步。
“大兄勿要害怕,有我在,陛下不會殺害你的。”
鐘會說道:“等到收拾了司馬昭,我會跟陛下舉薦你,以大兄的才能,做個洛陽令也是綽綽有余。”
“若我只能做洛陽令,你豈不是只能做個里監門?”
看著面前憋了一肚子氣卻又不敢宣泄的弟弟,鐘毓的心情終于是好了不少。
“你啊勿要覺得事情會如此容易。”
“陛下這次動了太傅公,他的兒子可還在雍涼。”
“外將之中,如胡遵,石苞,何曾,陳本,諸葛誕,王昶等人,都未必會聽從皇帝的詔令。”
“若是陛下對衛將軍動手,保不準天下又變成了諸將割據,刺史太守并起”
鐘毓笑著問道:“還有這滿朝群臣,你以為,抓住了他們就可以隨意拿捏他們嗎?”
“天下能用的人就是這些人了,陛下若是不能憑空變出官員來,那就得聽從他們的言語,否則,這滿朝大臣皆不在,光靠皇帝和寥寥幾個大臣,就能治理好天下嗎?”
鐘會聽到哥哥的話,眼里滿是不屑。
“不值一提,我自有辦法來對付這些人。”
鐘毓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只是平靜的說道:“我也不需要你向陛下舉薦我,往后,你還是少來這府邸吧,若是哪天你犯了大錯,勿要再牽連與我。”
鐘會冷哼了一聲,頓時沒有了繼續吹噓的想法,轉身就離開了這里。
看到弟弟離開,鐘毓的臉上這才出現了些笑意。
這豎子居然還不錯。
或許當今陛下還真的能壓得住他只要他別像他的父祖那樣早逝。
鐘會走出這里后,當即上了車,匆匆朝著廷尉府趕了過去。
當鐘會到達廷尉府的時候,這里顯得很是忙碌。
這里正在進行人員調動。
有士人垂頭喪氣的離開,還有人直接被押了下去,有新來的正在熟悉各種流程。
場面看起來有些混亂,有官員急匆匆的來到了鐘會的面前,朝著他行禮。
“鐘公是來找陳公的嗎?”
“他此刻還在內屋,不曾忙完”
“陛下令我查看各地的情況,無礙,你去忙你自己的,我四處看看就是了。”
聽到這句話,那官員的眼里再次閃過了一絲驚懼。
誰人不知,這位很討人厭的鐘公,成為了陛下身邊的頭號心腹,就是自家廷尉看到他,都要退讓三分,何況是他們呢?
鐘會就在這廷尉府內轉悠了起來,雖然自己不喜歡陳騫,但是還是要承認,這廝有些本事。
他這剛來廷尉,就已經將關鍵的位置都給換掉了,此刻的廷尉看起來混亂,實際上卻是多個事情同時進行,這個辦事效率確實不錯。
這次陛下明顯是要用高柔的事情來清洗奸賊,開始大范圍的換人,放在過去,皇帝也是不敢隨意更換官員的,可現在不同,想要更換,直接掛在高柔的好友名單里就可以了。
反正沒有明確反對高柔的都可以算作是支持者。
這一招群臣看了都說眼熟,不愧是宣文公的孫女婿,當初宣文公也是通過幾次謀反大案,更換了大量的官員,安插自己的親信,方才把持了廟堂。
曹髦幾乎就是復刻了一次宣文公。
倘若宣文公和大將軍得知,定然會非常的欣慰。
包括先前一誅族二流放三罷免的行為,這也是宣文公一貫的套路,通過層層遞減來減少群臣的抵抗力度,讓他們安下心來,騰出空位置來讓他們自己斗。
鐘會也不知道陛下為什么會如此熟練,或許還真的是繼承了大將軍的遺志吧。
鐘會就這么一路走到了目的地。
暗無天日的廷尉大牢。
此刻的牢房幾乎都滿了,關押了極多的大臣。
鐘會笑呵呵的從牢房中間走過,打量著周圍的群臣。
高柔的兩個兒子此刻被打了個半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孟康平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動不動。
鐘會迎著那些人憤怒,怨恨,驚懼的眼神,心情愈發的舒暢,就該如此啊。
有什么是比敵人的憤怒與怨恨更讓人開心的呢?
鐘會就這么一路走到了最里頭,令甲士開了門,隨即走了進去。
高柔披頭散發,獨自坐在了這牢獄內。
他看起來已經跟尸體沒有什么區別了,渾身都散發出一股死氣沉沉的氣味。
“司徒公,我來看望你了。”
鐘會站在了他的面前。
高柔緩緩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的鐘會。
鐘會搖起頭來,“你看,當初我就勸說你,讓你勿要貪戀權勢,應當早些自污,然后離開廟堂,你就是不肯聽我的話,如今的下場,就是因為你的才能配不上你的野心啊。”
高柔一言不發,直勾勾的盯著鐘會。
甲士鋪上了席,鐘會這才坐了下來,“你勿要如此看我,我并非是來羞辱你的。”
“高公啊,其實以您的這個年紀,陛下也不會刀兵加身,大概是要賜酒了。”
“就可惜了您的三個孩子,他們何其無辜啊,就因為您做錯了決定,就要跟著一同逝世了。”
“您當初與我的父親相善,我也不愿意看到您家就此絕后,我可以幫著您保下您的孫子,讓他不遭受牽連。”
高柔那麻木的臉上終于出現了異色。
“你想要老夫做什么?”
高柔嘶啞的開口詢問道。
鐘會咧嘴笑了起來,他看向了身后的甲士,“給我取筆墨和紙張來。”
甲士一愣,趕忙走出了此處。
鐘會看向了面前的高柔,低聲說道:“我要一封名單。”
“要您供述這次與您參與謀反的人員。”
高柔沉默了片刻,“為什么?”
“這您就不必理會了,只要您愿意寫下來,我就可以保下您的孫兒。”
“嗯,我這個人雖然擅長謀劃,但是說話算數,這一點你也應該清楚。”
高柔不屑的笑了起來,“你能有什么信譽呢?”
“高公啊,我并非是強求,若是您不愿意相信我,那我也不會多說什么。”
鐘會緩緩站起身來,拍打著身上的灰塵。
“高公保重,等到了九泉之下,替我向賈充問好。”
鐘會說著,轉身就要離開。
“且慢!”
高柔叫住了他,鐘會的臉上緩緩出現了一抹笑容。
高柔的心情無比的悲憤,“但愿你能遵守自己的諾言。”
“你不必擔心,我可以對著洛水發誓,絕對會遵守。”
“你”
高柔提起了手里的筆,正要書寫,鐘會卻開口說道:“這一張,就寫荀顗的名字。”
“嗯?”
高柔愣了一下,還是乖乖的寫好了供詞。
“接下來的這一張,寫崔贊的名字。”
“這一張寫辛敞的名字”
此刻,高柔明白了對方想要做什么,這廝是要給群臣挖好坑,當今的群臣之中,但凡有人表露出了一點的反抗,他就會將這供詞甩出來,經過自己親筆認證的供詞 高柔埋頭書寫著,內心卻遲遲不能平靜。
敗給這樣的瘋子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