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聽過自然界頂級掠食者的吼聲?
遠在另一時空,羅浮曾“有幸”遭遇東北金漸層。
那樣一具恐怖身軀所能爆出的吼聲,不亞于四五噸的古鐘震動。
當基因深處的恐懼被勾動,任人再是悍勇,也會被嚇到屁滾尿流。
別看蜃景無聲。
祂所帶來的壓迫性,遠勝萬千虎吼,就如上百口古鐘同時轟鳴,山岳般壓在人們心口。
神——
祂們佇立在進化之路盡頭。
當人們昂首,試圖一覽祂們的尊容。
只會看到一條難以逾越的生命鴻溝。
云泥般的差距不會造就恐懼與嫉妒。
人們只會感到麻木,進而拜服。
拜服!
狂熱的吼聲劃破夜空。
滿城都在山呼怪怪古的神名。
這一刻,仿佛所有人都在贊美深海,向往沒有憂愁的死人國度,想隨這支隊伍走到俗世盡頭。
這詭異的氛圍就像深潭魔鬼,將平日自詡理智的人拖進深水。
也不知從誰開始,總之,有許多人下跪。
這一跪,取悅了神。
神恩降臨!
童謠終止,瘋癲褪去,理智回歸。
然后……更多人下跪。
他們已然忘記,最初是誰將瘋癲病帶給云夢人。
又或許,從來沒有忘記。
······
書香小區。
羅浮站在落地窗前,冷眼旁觀這一切。
心中并沒有“眾生皆醉我獨醒”的優越感產生。
“如果不是成長在那樣一個文化環境,了解女媧盤古,拜過媽祖三清……有真神盤坐心中,能對比出祂的恐怖猙獰……”
“我說不定比誰喊得都大聲。”
羅浮透過層層雨幕,遠望暗無群星的夜空。
有生以來第一次,心有戚戚。
就像是第一次離家的游子。
聽著陌生的口音,看著不同的山水,鐵石般的心逐漸融解,眼前閃過有關家的回憶。
海神巡行……
他姥家就在閩南之地。
有一次去,正趕上天后寶誕,媽祖巡禮。
記憶中那條干凈的柏油路,有人在跳英歌舞,“時遷”行云流水地走著蛇步。
后面跟著舞獅舞龍。
抽花炮,盆菜宴,熱鬧哄哄。
年紀大的老人牽著小孩的手,一遍遍地念著媽祖保佑。
明媚暖意洋溢在每個人心頭。
媽祖保佑,海也可以溫柔。
他又想到印宮靈官殿門前的對聯:
“存心邪僻,任爾燒香無點益;持身正大,見吾不拜又何妨。”
這是靈官神諭,也是他心中神該有的樣子。
“還有那年去灌口……”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頭。
羅浮轉過頭,正對上一雙煌如大日的眼眸。
這青松般的身影之后,燭光搖動,將全家福上三口人的臉映得橘紅。
看著這一幕,羅浮略有明悟。
他將目光投向車輦,注視良久。
沒頭沒尾地說了句:“這條路,我也想走走。”
一小時后,怪怪古無聲地走了,正如祂無聲地來。
只留下滿城的精神污穢,柳絮般飄飛。
保護領域被破壞。
安全區外,一直對云夢市虎視眈眈的妖魔鬼怪,一見蜃景消散,潮水般涌來。
外神降臨,暫且退避。
妖魔入城,重拳出擊。
面對這趁火打劫的邪祟,山海卡師表現出了極為驚人的戰斗力。
大型領域卡云夢關、大型場景卡山海群星閃耀時、大型軍團卡諸神墓場·不死魔兵……
卡組聯動,矩陣生成。
群山林動,瀚海潮聲。
層層幻境,歸于無形。
眨眼間的工夫,山海聯盟起碼入庫了上萬枚拼圖。
萬事萬物的好壞,沒那么容易分清。
與此同時。
真君的特性神威與技能開山斧一起發動。
書香小區四號樓上空,立即泛起形似華夏古文字的亮金音符,將樓道內的黑霧清除。
又有開山斧,銀光四溢,將細如發絲、肉眼不可見的精神污穢劈得粉碎。
危機解決后,真君兩手背負,站在窗口,夾雜潮氣的風將他寬大的衣袍鼓動。
那一對黑白分明的清湛眼眸,仿佛能透過鋼筋混凝土筑成的高樓,看到壓在云夢人心頭的囚籠。
他在窗前佇立良久,看了看自己的手,微微垂眸。
這時,城市電力恢復。
被黑霧籠罩的孤城又一次燈火通明。
茫茫夜空回蕩著人們劫后余生的哭聲。
真君微微昂首,眼里似乎有光在跳動。
他緊了緊系在腰間的斧頭,整理好銀彈金弓,步履堅定地走向羅浮。
默默守在這又一次被掏空的卡師身后。
偶然間,他的目光掃過茶幾,看到了對方用手指沾茶水書寫留下的水漬:
正是“媽祖”二字。
······
二十點十七分。
小區上空,由金絲銀線串成、有萬千明珠點綴的寶幢緩緩飛旋。
上方是漫天黑雨,下面是清湛甘霖。
密密麻麻的金絲灑向大地,滌去污穢。
待清理完畢,這寶幢嘭地一收,飛向某處頂樓。
那里有一盞家用圓桌大的照明燈,投出的光柱掃向四周。
其下一神,面呈忿怒畏怖之相,體態雄壯,甲胄齊整。
只見祂兩手背在腦后,將一頭威嚴兇猛的紅鬃白獅子當作枕頭。
胸口趴著胖嘟嘟的白毛吐寶鼠。
兩只夜叉一左一右,一腳踏矮墻,一腳踩天臺,將或靛青或暗紅的枯槁之手橫在眼睛上頭,作探查相,好似軍中斥候。
似是聽到了呼呼風聲,那大神旃檀黃金般的眼皮微動,從腦后抽出一只手,手臂一伸,穩穩接住寶幢。
繃緊的肌肉涌動如龍。
壓迫感十足。
與此地互為掎角、可交叉巡視整個片區的另一處頂樓。
蓄水箱上,坐著位身材魁梧,相貌端正的儒將。
他那精鋼打造的戟槊立在天臺上,泛著銀光。
左手側,青驄馬漫不經心地刨著防水層,打著響鼻,時不時蹭蹭主人甲胄,倍顯親昵。
飛揚的馬尾偶爾掃過蜷縮在它腳下的佝僂老人。
那老家伙瞧著不像好人,縞素般的道袍很不合身,每次挨上馬尾,都要窩在那兒齜牙咧嘴,透著股窮酸氣。
渾身上下唯一值錢的東西,也就是腰間掛著的、白玉質地的小印,上刻“獅山”二字,離遠了看,像是人的小指。
與之相比,另一個紅衣道人就顯得很有神氣,像是世外高人。
就是前襟圖案有些詭異,斑斑點點,圓圓圈圈,條條線線,看久了,讓人心神不安。
仔細看會發現,這兩個道人,其實是在拱衛一條長幡。
那幡高四五丈,遠看有寒煙裊裊,黑氣千條,近看有萬千冤魂環繞。
幡身呈倒三角,十幾條幡尾輕輕飄揚,流轉著密密麻麻的蚊蠅小字。
——正是這上萬冤魂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