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五雷觀實在是太危險了 這下侯君集才陡然明白過來為何此處能引得陛下題字,嚴控引火物。
看了看此處倉房堆積的煉丹材料,再看看那殿后依然還在盤旋的濃煙。
侯君集拔腿就走,并在心里決定再也不來此處了而看著這群滿臉興高采烈,正在往濃煙處狂奔的道士們,侯君集心里居然還多了點欽佩藥師將軍從哪里尋得的這幫死士 快步疾走,邁出觀門后,侯君集這才將提著的心放了下來。
李靖和李世積都不在這里,這反倒是讓侯君集犯了難。
那,甘露殿密臣還有誰 侯君集邊走邊回想。
定是沒有魏征的,因為元正之后魏征便與他一般,被陛下差出去辦事。
他侯君集搜集情報說白了就是為下一場滅國戰做準備。
魏征則是要去給覆滅的突厥善后 元正大朝會時,據民部奏報,突厥滅亡后前來內奔歸附者,漢胡合計已有百萬人口。
這么多的人安頓到哪里,如何讓他們自力更生,是否要劃新的州、縣等等,在元正時便已拿出章程,最終由魏征領命點兵去辦。
并且陛下還特別交代了,等魏征將這些內附之民安頓完畢后,再往北一趟,去將長城附近尸骨收斂,并代帝祭祀。
想到長城,侯君集這才發現思緒又飄遠了。
而這時,路旁的對話也傳入耳中 “這五雷觀又顯靈了”
“不知道是不是雷公發怒了”
“是呀,元正后據說就有個道士差點被劈死,還是御醫過來才救了一條命。”
“定是因為這道觀不愿開門讓我等祈福,才惹得雷公發怒”
心下搖搖頭,但這么一打岔,侯君集倒是想起來一個去處。
一刻鐘后,面對著眼睛亂瞟的醫工,侯君集顯得有點不耐煩 “孫藥王呢別告訴本國公,孫藥王也不在。”
拜后世對醫學的重視所賜,太醫署從孫思邈留任起,也開始了改制。
如今太醫署分醫、藥兩科,分別掌醫術和藥理。
通過考試便可入太醫署學習,每月、每季、每年都有考試。
學成之后便為醫工,再往上還有醫生、醫師、醫博士,太醫丞負責太醫署的管理,太醫令更可對太醫署一言而決。
如今的太醫令便是孫思邈。
“孫藥王在是在但不便見客。”
在國子監未尋得房玄齡,在五雷觀沒見著李世積和李靖。
一個甘露殿的同僚沒見著,好不容易抓到個孫藥王還推托不見客 侯君集忍不了。
揮手示意家將開路將醫工推到一旁,侯君集大步流星邁入太醫署。
這里的布置陳設相當簡單,一個醫博士迎了上來,他是認得侯君集這個潞國公的,看到后面醫工手舞足蹈的示意,以及這位潞國公來勢洶洶的家將,醫博士一時間倍感頭大。
“潞國公稍待,此時孫藥王確實不便見客,容我先為你通稟如何”
侯君集點點頭,只是堅持道 “告訴孫藥王,今日無論如何也要見他。”
侯君集心中疑惑在不停堆積,已經讓他有點恐慌了。
如今想來,那玄奘意臨別時的“好自為之”四個字,似乎都顯得意味深長。
醫博士愁眉苦臉的點點頭,前去通稟。
不過片刻后便返回 “潞國公請隨我來,孫太醫說正需要你幫助。”
看著一臉松了口氣的醫博士,侯君集竟有點惴惴不安起來。
路途很短,將侯君集帶到一間靠后的房間門前,醫博士說什么都不愿再進一步 “孫太醫在等著潞國公。”
侯君集心下渾不在意,直接就闖了進去。
入眼昏暗,侯君集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忙碌的孫藥王,心中升起的開心還沒持續一個呼吸,他便看到了孫思邈在忙碌的對象。
一個已經徹底被打開的人。
孫思邈渾不在意,甚至還有空求助 “左邊的架子上,有個刃長半指的短刀,遞一下。”
侯君集咽了口口水,隨即一股反胃的感覺升騰而起,又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他不是沒見過死人,但這種光景實在是第一次。
“孫藥王你這”
孫思邈顯得很不耐煩 “陛下已然準許。”
侯君集登時啞口無言。
孫思邈的似乎這兩天也與人吵過類似的,因此幾乎是張口就來 “解尸尋病理之事,王莽能為,那宋能為,后世能為,我唐如何不能為”
“若不能幫忙,那便勿要在此添亂”
侯君集聽話的退了出去。
直到在太醫署等到晚上,侯君集才等到孫太醫忙完。
面對侯君集欲言又止的表情,孫思邈快言快語 “廷尉獄的死囚,病死的。”
侯君集這才松了口氣。
不過孫思邈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侯君集,突然問道 “潞國公覺得我很大膽”
這不需要猶豫,侯君集猛點頭。
孫思邈似笑非笑 “潞國公可比我要大膽許多。”
侯君集不明所以。
孫思邈搖搖頭,一臉乏了的樣子 “伱之疑問,宜問陛下,請回吧。”
看著滿臉不解怒氣沖沖離去的侯君集,孫思邈心里搖搖頭。
這便是他不喜歡京城的原因之一。
他不過是解剖一個病死的死囚就招致太醫署內外側目,還得靠李世民強令支持推行。
這些得意忘形的勛貴,見利而不惜家,動動心思間便是成百上千無辜之人頭顱落地。
只是如今皇帝得后世之啟,醫學被前所未有的重視。
念在這些好處上,孫思邈決定還是對這些視而不見的好。
侯君集的憤懣也就持續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黃門傳詔,令潞國公侯君集前往城北觀禮。
坐在馬車上,侯君集已經懶得去思考什么了。
或者說,事情一旦牽涉到陛下,往往他怎么想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陛下怎么想。
這是他在秦王府這么多年得出來的經驗。
但問題到底出在哪里 坐在馬車上侯君集細細回憶,元月出發時陛下的表情不似作偽。
那么唯有一個可能,自己在河西的這段時間,陛下對自己觀感出了問題。
那么是朝廷中還是甘露殿 思忖了半路,最終朝廷中被侯君集排除掉。
朝廷非議必然離不開御史臺那群大喇叭,而他們若是要誣告,那定然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不可能一點風聲都聞不到。
因此就只有一個可能甘露殿光幕。
那這就沒辦法推測了,侯君集惆悵的望著馬車窗外。
他侯君集可以通過復雜的情報分析,制定出玄武門計劃。
但他沒辦法去猜測一個一千多年后的年輕人會說什么,才能導致大唐潞國公陷入如此尷尬境地。
城北這邊,禁衛軍已經初步圈起來了一個空地,看起來就像一個軍營一樣。
李世民站在高處,旁邊是滿臉笑容的李靖和李世積,以及面色平靜的閻立德。
遠遠瞥了一眼一臉怏怏下了馬車的侯君集,李世民冷哼一聲,轉頭向李靖 “藥師所研究之火藥,終于有眉目了”
李靖大大方方點點頭 “遍察古籍,以范子計然中所說的硝石為底,再以道門丹方不斷嘗試。”
“五雷觀松成道人于此道頗有天賦,昨日所制,聲威震震,濃煙沖天,尤類后世所說之物。”
李世民也想起來了在光幕中所見的景象,更是想起來了那個炸了丹爐的道士。
并受后世之啟,如今明白這類稀缺人才相當重要,沉吟了一下問道 “那松成道人”
李靖搖搖頭道 “如今道人們只管配丹藥。”
“昨日松成道人在遠遠觀看,引燃火藥的禁軍單耳失聰。”
李世民吁了口氣,幸而還能接受,點頭道 “失聰的禁軍,與松成道人,皆重賞。”
短短的交談很快結束,接下來便是看具體效果了。
五雷觀的禁軍入場,他們在距皇帝等人三百步的距離開始挖坑,然后將一個單人合抱的大甕放了下去。
隨即開始填土,并拉出來了一條粗粗的引線。
李世民在數個大盾的保護下好奇的伸頭張望。
他看到那禁軍以火把點燃了引線,隨即就像恨不得有四條腿一般飛速逃離。
那一閃一閃的火星朝著掩埋地點接近,最終燃了進去。
或許是因為埋在地下,聲音略有沉悶,但效果已經足夠驚人。
紛紛揚揚的泥土猶如雨點一般灑遍了所有人頭頂。
爆炸現場留下了一個大坑,旁邊拴著的一匹用來測試威力的駑馬已經看不出具體的樣子。
閻立德面色發苦。
只覺得前段時間改良的那些重步兵與重騎兵,面對此物似乎也很難有還手之力。
李世民與李靖和李世積都是若有所思。
李世民想起來了在武侯祠篇章所見的后世戰爭的地獄般的剪影,一時間感慨良多 “此物,后世能憑其為軍械殺敵。亦能用其登天,覽天地奧妙。”
“如何用之,存乎一心。”
他已經不是秦王李世民了。
若是十年前得此物,他會想方設法給竇建德之流炸個大的,然后大笑夸功。
但現在,他首先的想的是,此物除了殺人外,還能給這個盛世添幾分光彩 明天開蘇定方偏,大唐古代線這次暫時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