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沉,雨絲飄搖。
舫舟順著水浪起伏飄晃,梁渠立于船頭,鬢發隨江風飛揚。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大魚在水面上跳躍,間或夾雜著數頭大鱷。
伴隨著水獸與江豚的趨馳,整個魚群規模不斷擴大,肉眼可見的往遠處延伸。
小魚,大魚,巨鱷,無論肉食亦或是植食,此刻全部和諧的團簇在一起,攪起無邊浪花。
若世上真有水神,該是此般模樣吧?
梁渠意氣風發。
只可惜,野獸終究是野獸,腦容量有限。
眼前上萬條大魚完全不能理解需要發揮主觀能動性的復雜指令。
尋物,探查,傳訊通通做不到。
且一離開視線范圍,容易生出“反骨”,撒手沒,壓根找不回來。
用來作為炮灰倒是合適。
而除去統御普通水獸這一能力,梁渠在水中反復測試,還發現金目第二項能力——夜視。
今天是陰天,光線本不算好,一百多米以下的水底漆黑一片。
但他沒有任何視物障礙,仍然能在水下視物,與白天無異。
梁渠水下感知足有半徑一百三十米,洞察入微,不太用的上,但在岸上需求不小,很有用。
魚群圍繞著舫船翻涌,掀起大片白色水沫。
望著成群結隊,順著起伏的水獸群,梁渠揮揮手,讓肥鯰魚它們停止驅趕。
懾服數量到達三萬,仍沒有讓他感受到絲毫身體負擔,體力,精神俱佳,足以證明金目真的沒有任何消耗,再實驗下去只會是白費功夫,沒有必要。
只可惜,一條魚哪怕賣上三四個銅板,三萬多頭大魚的巨額數目砸下去,那也將近一百兩白銀。
一個時辰收獲一百兩,幾乎等同義興鎮所有漁民兩天的產值!
奈何沒法賣。
梁渠欲解散魚群,目光忽地一凝。
在幾萬條魚齊刷刷面對他,兩尾體態和尋常魚類截然不同,四處游動的大魚分外顯眼。
一條金虹鱒加一條紅血鱸,不知何時被幾頭水獸一同趕往到魚群之中。
“渾水摸魚……濫竽充數?”
梁渠一時間想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身后白猿虛影閃動,浩瀚威壓碾過,被魚群擠來擠去,沒頭蒼蠅般到處亂竄的寶魚渾身一僵。
水流觸手從一旁浮現,穿過寶魚鰓蓋拎到舫船上。
梁渠拋出青狼,水流順勢卷住刀柄,略顯生疏的給兩條魚開膛破肚。
最近幾天他一直在練習對渦竅中水流的操縱,如今已經能完成不少較為復雜的行為,例如眼下的持刀剖魚。
金目收斂,魚群隱沒。
把下水與骨頭喂給幾獸,梁渠把處理好的魚肉塞進魚簍。
今晚煲個魚肉砂鍋粥,吃清淡些。
老是大魚大肉,發膩。
叢生的蘆葦郁郁青青,開闊的河岸線上漁船往來,一片繁忙景象。
青石街上行人往來,回到義興鎮的梁渠行至某段,發現人群變得密集,初時以為哪家店鋪開業,卻聽見梆的一聲鑼響。
進去發現人群里頭圍著兩個小吏,一個敲鑼,一個貼告示,敲鑼的每敲一聲便大喊一遍。
“七月六日起,實行宵禁,酉時七刻至寅時七刻,為期一月!還望聽到的回去告訴你們的親朋好友。萬不可在外游蕩誤了時辰,否則抓你起來下獄怨不得別人!”
“七月六日,實行宵禁……”
路人們見怪不怪。
每年的六月底到七月初皆會有那么一段宵禁日子,無人覺得有什么不對。
“要大暑了,不知道今年有多熱。”
“日子過得真快啊,又一年過去。”
“不知道今年會有幾個?”
“兩個吧,往常都是兩個。”
“我小時候見過一次是三個!”
“我也記得有過一次,那家伙,咸魚干一天就成。”
“三個的日子少,聽說二三十年才會有一次,基本上都是兩個。”
要宵禁了嗎?
站在人群外的梁渠眸光一閃。
算算日子。
距離七月六號只不到半月,的確快到時間。
不知道是不是真如書上記載的那般神奇?
時令學習,屬于書院啟蒙“必修課”,梁渠自然學過。
整個二十四節氣與他熟知的幾乎沒有任何差別,唯獨大暑前后有一段赤紅朱砂特別標注——丙火。
及夫丙火方馳,三辰被汩。
初看不得其解,其后梁渠翻越典籍,在里頭發現了一個驚人異象。
每年大暑前后,天上會出現不止一個太陽!
多數時候是兩個,而每二十三年到二十五年的一個周期當中,會出現第三個!
大暑,三伏天里的中伏,一年當中最炎熱的一個階段。
因為不止一個太陽,當然最熱。
整個世界的人都習以為常的認知,在梁渠看來非常不可思議。
兩個尚且能夠理解,組成雙星循環系統,三個天體要如何構成一個穩定的系統?
況且丙火日不是全年都有,只在大暑前后幾天里,顯現天數不超過半個月。
二日乃至三日凌空,萬事萬物皆會變得浮躁,好斗,不少生物會闖進人們家里避暑,消災。
不止是動物,人一樣會沖動易怒,時常發生打架斗毆,宵禁便是如此誕生的,為免有人鬧事。
是真是假,需得親眼看看。
梁渠記下宵禁時間快步回家,剛把魚簍提進灶房,花園里傳來一陣陣狗叫,奶聲奶氣。
“烏龍?家里面來人了?”
倘若是熟人,烏龍斷不會亂叫。
池塘邊,范興來和張大娘正站在一旁看稀奇,烏龍沿著池塘不停奔跑吠叫,明顯是看到什么東西。
梁渠納罕:“阿范,怎么回事?”
范興來聞聲回頭,忙指向水池對岸。
“池塘里來東西了,好像從地下河里鉆出來的,叼了幾根木頭過來,轉頭又不見了。
烏龍是頭一個發現的,我們聽它一直在叫就過來看看是不是招了賊。”
梁渠順著范興來的指向看去,不知何時池塘邊多出一堆木頭,整齊有序的堆積在岸邊。
此前絕對沒有。
“看清楚是什么了嗎?”
“沒,只瞧見一個黑影,像是只大耗子,屁股有豬那么大!”
范興來繪聲繪色,頗為興奮,張大娘則滿臉擔憂。
“行,知道了,你們去忙吧,這里有我看著。”
梁渠不動聲色地讓兩人離開,又叫來烏龍讓它停止吠叫。
待池塘徹底安靜,他望向水底一動不動的老硨磲。
“老貝,大耗子是怎么一回事?”
偽裝成石塊一動不動的老硨磲張開貝殼,吐出一連串氣泡。
“汝家引河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