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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耳聽萬物

  大澤上觀光的游船,街邊叫賣的小販,書館里雷鳴一樣的掌聲。

  梁渠靠在無人經過的小巷墻下,閉上眼,聽力擴張出去。

  無數種聲音在他腦海里唱起大戲,一道道信息躍然紙上。

  “上饒埠那個來回游的人看不到了。”

  “聽說有人數過數,他來回游了一千回!水里泡有好幾天!”

  “一千回?怪怪,咱們上饒埠到平陽埠,走水路得十七八里地吧,一千回,那不是一萬七八千里?鐵打的都游化了吧?”

  “人家是武師大人,跟咱們不一樣。”

  “有啥不一樣,得罪梁爺,照樣要跟在屁股后面吃屁!”

  兩位“生機勃發”的年輕人從巷口走過,身體帶著些許“疲憊”。

  一位左腳無力,是個“跛腳”,另一位落地沉悶,是個“微駝背”。

  行經巷口,淡淡的魚腥味飄散過來,梁渠又聽到陣陣“浪潮聲”。

  夜半出船,清晨回來的兩位年輕漁民?

  “明天晚上宵禁,早些回去歇息,今后得早上出船捕魚,希望能有個好收成。”

  話語聲遠去。

  梁渠睜開眼,從巷中探出頭。

  兩個穿著麻短衫的年輕人提著魚簍,一個左腳低,一個背稍彎,與他“聽”到的別無二致。

  “聽說青石街上要開娼館,就開在原來的青瓦巷旁邊,那可離我家不遠,傷風敗俗的東西,不會帶壞我家孩子吧。”

  “不是娼館,我記得說是青樓,聽曲的地方,和娼館不一樣。”

  又兩位行人路過,給出的信息與先前兩位漁夫截然不同。

  發出的腳步中并不帶著草鞋與石板剮蹭的粗糙聲,更“富貴”,“生氣”弱上一截卻同樣不少,年齡不大,其中一位“脾弱”,經常憂慮,生氣?

  做生意的兩位中年人?

  “哪不一樣,正經姑娘會出來唱曲?話本故事看多了你?賣藝不賣身?

  這東西就不該開在鎮上,應當離得遠遠的,傷風敗俗的東西。

  我說,咱們去找鄉老商量商量吧,瞧瞧能不能讓那娼館換個地方,當真是離得太近,影響不好……”

  “鄉老不一定能勸動,不如讓鄉老去求梁爺,梁爺面子大,咱老義興人不能讓爛糟東西壞咱們鎮的風氣!”

  “對對對,去找鄉老,抵制歪風邪氣!”

  梁渠往外瞧一眼,兩位身穿淡藍色錦服的中年人步履緩慢,驗證了他猜想。

  真沒想到,鎮上開出一家娼館的選址都能與他扯上關系。

  不過娼館要開在什么地方,他能勸得住?

  錘煉耳識法,不能閉門造車,陸陸續續走過幾位行人,讓梁渠對《耳識法》的運用愈發純熟。

  等什么時候能百分百成功,耳識就到了小成。

  倘若更進一步,無需特地使用練為本能,那就到了大成地步。

  再往上,便是能聽到信息多少的區別。

  在巷子中待上小半個時辰,聽過上百位路人的“信息”,梁渠略有所獲,走出巷子打道回府。

  途徑某條魚巷,一道異樣的聲音闖進“聽覺”范圍內。

  梁渠腳步一頓,側過頭去。

  “你這白鰱魚鰓都發了暗,眼睛一圈也癟了下去,一點水分沒有,以為我是種地的不會挑魚?三個銅板!”

  魚攤前,中年人與漁夫討價還價,指著攤位上的魚數落缺點。

  攤主張開五根手指,寸步不讓。

  “三斤六兩重的大魚,少說吃三頓,五個銅板!”

  “三頓?瞧不見天上太陽多辣?兩時辰就得臭,我去腌得費多少鹽?頂多兩頓!”

  中年人說著翻出自己的褡褳,抓去里頭三枚泛黑的銅板。

  “瞧見沒,爺今天身上就仨銅板!多了沒有,賣不賣一句話,沒有我到別處去找。

  馬上辰時一過,天氣更熱,你這魚怕是三銅板都買不上價了!”

  “成成成,仨銅板就仨銅板”

  攤主敗下陣來,用草繩穿過魚鰓蓋,系上繩結。

  中年人付過錢,喜滋滋地拎上大魚,正欲回家吃兩天熏魚干,一只大手按住他的肩膀。

  “你肝有問題。”

  “哪來的孫子咒你爺……媽耶,梁爺!”

  中年人沉臉回頭,見到身后站著的高個青年,嘴里罵到一半的話連帶著舌頭一起吞進肚中,再出聲,下巴都打起顫來。

  梁渠倒是不惱,只拍拍中年人的肩,把剛剛的話重復一遍。

  我肝有問題?

  中年人這下慌了。

  “啥,啥問題啊?”

  梁渠搖搖頭,他只在醫館里學過半年光景,大多針對的是外傷,骨折,出血,以及基本的藥理辨識,內部癥灶了解的少,無法斷言。

  只是眼前男人的問題……不小。

  常人五勞七傷,身上或多或少有不健康的地方。

  一如先前的兩位漁民,哪怕年輕,仍舊一個坡腳,一個駝背。

  唯獨眼前男人,給出的聲音信息很嚴重,“衰弱”到十分可怕的程度。

  “最近沒有身體不舒服?”

  “沒,沒有啊。”男人兩只手不由自主的到處亂摸,顫聲道,“梁爺,您是大人物,不會拿咱這犄角旮旯里的癟三尋開心,真……真有問題?”

  梁渠點頭。

  前期沒有癥狀,肝問題又非常大……

  他大抵知道中年人出了什么毛病,八九不離十,是癰疽。

  “去鎮上的長春堂看看吧,那的大夫醫術不錯。”

  梁渠給了男人五錢銀子,轉身離開小巷。

  他不知道自己把情況說出來是對是錯。

  不說,男人或許尚能過上一小段無憂無慮的日子,說了反倒……

  五錢銀子權當賠償吧。

  巷子中,男人拿著半兩銀子,神色前所未有的慌張,拎上白鰱匆匆趕往長春堂。

  梁宅旁陳家。

  陳慶江一家正在攪合泥土,往里頭加石灰和爐渣,準備在院中搭一個草棚出來。

  一頭沒完全長開的驢子被系在木樁上,正繞著木樁來回轉,嘶鳴中俱是“不安”“疲憊”“害怕”。

  “陳叔,不喊旁人來做工?”

  “阿水來了,害,沒多少活,自己干不費多少時間,阿娣,快去倒茶。”

  陳慶江站起身,讓妻子回屋倒水。

  “不用了,我有事不喝茶,過來給你們送樣東西。”

  梁渠放大聽覺,挨個從在場的幾人身上聽過一遍,確認沒什么問題,從懷里摸出兩片木制蓮花葉。

  “阿娣姐,兩個小玩意,回頭用塊布給它們縫起來,不能漏半點口子,再套一個小袋子,掛在小順子和小奎脖子上一直帶著,有好處。”

  阿娣在一旁的水桶中洗洗手,小心翼翼地接過兩片蓮花葉。

  陽光下,琥珀色的蓮花葉泛著金絲般的美麗紋路,望之不凡。

  陳慶江不曉得那蓮花是什么木頭做的,只覺得異常貴重,要不然哪用得上套兩層布,忙乎使不得。

  “就這樣,我有事忙,先走了。”

  梁渠對這一套熟練得很,揮揮手,轉身離開,不給陳慶江任何推辭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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