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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偷襲

  四月一十七日,連日晴天。

  江淮大澤上不見只影片帆,群鳥飛翔,魚躍出水,徒粼粼波光涌動,一片了無生機的死寂。

  大蛇盤踞,莫說船不得游,尋常鳥魚皆不敢出。

  數百兵丁立于江口之上,高搭法臺,投下連綿陰影,中心圈往外,圍聚大片百姓,對高臺上的數道人影議論紛紛。

  “老鄉,老鄉,俺剛來,能不能說一說,哪個是治水都郎?”

  “喏,聽說是縣令左邊,個頭高高,最好看那個。”

  “咋那么年輕?沒我家老大顯老呢,能治得住大蛇?”

  “你懂甚么,讀書人話咋說來者,有志不在年高!人家是皇上看好的人,皇上看好,懂不?”

  聽得是皇上看好,問話之人不作聲了,轉而伸長脖子湊熱鬧。

  奈何離得太遠,看不到法臺上究竟發生什么,只見幾人交頭接耳。

  法臺上,香邑知縣劉世勤上前一步,問詢道。

  “道長,卦象如何?”

  老道士面色嚴肅,白須顫動:“履虎尾,咥人,兇!大人,今日不宜動刀兵啊,會有血光之災!”

  “啊這……”

  在場眾人面面相覷,齊齊望向梁渠。

  梁渠不忿。

  本來不想搞什么占卜,知縣劉世勤非要搞上一出,說什么遠近聞名的道長,結果搞就搞了,當著大伙面整出個兇。

  張家李家,該再湊一個劉家。

  梁渠掏掏包裹,從中拋出一物:“道長不妨燒燒這個看,重占一次。”

  老道伸手一接,到手的赫然是個烏黑龜殼,指腹摩挲一番,看似光滑的龜背上卻有十分粗糙的顆粒感。

  “這……玄龜殼!?梁大人竟有如此寶物?”

  “偶然所得,道長幫我重新算上一卦。”

  老道長沒有廢話,讓人撤走法臺,找來柴火,香灰鋪地,再以收集到的赤陽火引燃干柴。

  噼里啪啦。

  火焰正旺,老道士一把擲入玄龜殼,

  火焰裹纏舔舐龜殼,龜殼以背線為中心,枝杈般蔓延開道道裂縫。

  待火焰熄滅,老道士用木劍挑出龜殼,觀摩上面紋路。

  眾人伸長脖子。

  劉世勤再問:“道長,卦象如何?”

  “履虎尾,不咥人,亨!”

  李曉恒插話:“亨,那就是吉嘍?”

  “非也,踩著虎尾巴,老虎不咬人,意為兇中帶吉,暫時困難重重,但是有驚無險。”

  “那也算是好卦吧?”

  “好卦。”老道士輕拭額汗,“老道學藝不精,險些耽誤大事,慚愧慚愧,不知梁大人能否割愛,把這玄龜殼轉讓于我,老道愿出高價!”

  “完事再說吧。”

  “梁水郎,我張李兩家也是有綿薄之力,是否需要……”

  張文虎和李曉恒上前一步問詢。

  掏寶貝時心不甘情不愿,真事到臨頭,對上大蛇,還是希望能多幾分勝算。

  “不用了,大蛇在水中興風作浪,你們那些人跟我一道,只會徒增傷亡。”

  說罷,梁渠不再理會眾人,把裝滿丹藥的牙套塞進口中咬住,拎上長槍,獨自來到江口,縱身一跳。

  嘩啦。

  岸邊泛起泡沫。

  眾人再圍上去,視線從泡沫浮動處往前延伸。

  大澤粼粼,哪還有半個人影?

  “好快的速度!”

  “幾位大人,現在該怎么辦?等嗎?”

  “去奎閣!”劉世勤轉身指向臨江的一座高閣,“本縣最高之處,縱覽大澤無余!”

  一行人匆匆調頭。

  李曉恒,張文虎腳步尤快。

  萬一沒干掉大蛇,惹得窮鼠嚙貍,他們兩家人要先做好跑路準備。

  外面的鄉民們緊跟其后。

  奎閣立于矮山之上,縱然官兵所擋,上不了高閣,視野也要好得多。

  梁渠墜入水中,二話不說施展水行,周遭搖曳成一片藍光。

  待變化的光景穩定,無數銀白氣泡散逸上浮。

  水下水獸察覺到氣息,相繼抬頭。

  “大人!”

  龍平江,龍平河二人手捧爆裂矛上前,肥鯰魚,“不能動”等獸依次靠攏。

  梁渠口含牙套,不便言語,收好爆裂矛,看向兩人身后大網。

  兩兄弟心領神會,讓出身后兩張漁網。

  漁網極大,里面擠滿密密麻麻的各類小魚,水中殘余的蛇妖氣息讓它們拼命掙扎。

  梁渠綻放璀璨金目,仿佛有熔巖流淌的瞳孔釋放出澎湃威壓,無形掃過。

  剎那間,漁網中本胡亂掙扎的小魚不再掙扎,調轉方向,齊齊對向梁渠,好似那隨時聽從號令的千軍萬馬。

  龍平江,龍平河瞳孔微縮。

  直至此時,兩人方才明白梁渠讓他們捕魚是為了什么。

  梁渠五指張合,水流拉開網口。

  無數小魚白腹閃爍陽光,匯聚成銀色風暴,從網內鉆出,化整為零,向四面八方游躥,尋找大蛇。

  按張李兩家說法,大蛇至少狩虎中境,氣息感知敏銳,讓肥鯰魚,龍人他們去尋找太過危險,差出一個大境,稍有不慎命喪當場。

  澤狨完全融合,諸多水下手段皆有增強,縱然讓小魚脫離金目籠罩,控制也能至少持續半天,聽從懵懂指令,用來當炮灰尋找大蛇,再合適不過。

  然未待派遣出去的諸多小魚有所回應,兩條黑色大蛇率先察覺到水中異常,從遠處游躥而來。

  黑色長影交相纏繞,體型全在二十丈開外,渾身氣勢恐怖至極。

  兩頭大精怪!

  大蛇能堵住大片香邑縣水路,惹得百姓哀聲哉道,顯然不止靠它一個來回奔波!

  梁渠側頭。

  “大人放心,交給我們!”

  龍平江,龍平河二話不說,飛身上前阻攔,“不能動”等獸相繼跟上。

  騰挪間,諸多身形翻涌的水泡遮蔽了龍人,水獸,蛇怪三方廝殺的身影。

  然蛇怪體型龐大,遠不及龍平江身形靈活,他側開一步,拳頭狠狠地擊打在下巴上,轟得蛇怪腦袋一暈。

  “不能動”趁機張開大嘴,狠狠一口咬住蛇妖尾部,擠出大片黑血,緊接著用力撕扯翻滾,竟是照面間將蛇怪的小半截身子扯下!

  龍平江萬沒想到龍君點化的大鱷如此兇猛,快意之間想到讓蛟龍驅趕出龍宮的屈辱,戰意猛烈上漲!

  梁渠掃上兩眼,心思更多放在魚群上。

  龍人,不能動,三打二,實力本就占優,加之圓頭等獸輔助,打不過才是稀奇事。

  一時間,沾血的黑色蛇鱗在水中飛舞,大量蛇血從斷裂的蛇軀中淌出,暈染出大團血水,騰浮出水。

  雙方廝殺正酣。

  梁渠派遣出的小魚忽有信息傳回,他精神一凜。

  “來了!”

  話音剛落,抱住蛇頭暴捶的龍平河身形一僵,兇猛的威壓攜磅礴殺意自四面八方逼來,抬頭遙望,一道長逾百丈的龐大黑影自渾濁的水下飛速逼近!

  可當梁渠聚焦金目,看清黑影的剎那,一股強烈的眼熟感浮上心頭,不禁握緊伏波。

  那大蛇,頗似在哪斬過……

  奎閣下,人頭攢動,嘈雜一片。

  事關身家性命,越來越多百姓們爬上樹頭眺望。

  許多承受不住重量的大樹斷裂,垮塌,仍阻擋不住上山的百姓,面對江面上泛出的血污議論紛紛。

  “有血!有血!半截尾巴甩出來了!好長的尾巴!”

  “好長,那就是蛇妖?朝廷派來的人果然厲害!”

  “不對,不是蛇妖,我先前見過,蛇妖比這大得多!至少有百丈多長!”

  “喂喂喂,快看南邊,看南邊!好大的浪!”

  眾人轉頭望去,惹得一片驚駭。

  銀白色的細線出現在水天交界處,看起來像是澤面上鍍了薄薄的一層銀。

  那其實是接天的大潮,潮頭舉著滾滾白浪!

  青天白日,為何會出大浪?

  有眼尖之人吶喊:“浪下面有東西!”

  眾人再度爬高,赫然發現連綿的白沫下,是掩蓋不住的綿長黑影!

  好大!

  令人驚懼的大!

  一名百姓手腳酥軟,兩股戰戰,再抓不住樹枝,從上面跌落。

  “怪怪,哪是蛇,分明是龍!是龍啊!”

  奎閣頂樓,李曉恒,張文虎從窗口處望得更為清晰,不由緊握雙拳。

  縱然狼煙高手,面對那駭人體型仍不免心驚膽戰。

  長逾百丈。

  哪是蛇,分明是龍!

  正待眾人驚懼恐慌,大澤上忽有蒙蒙大霧升騰,如牛乳般潑灑彌漫,遮蓋住整片大澤,不斷往外擴散。

  劉世勤愕然,他探出腦袋,抬頭望天。

  晴天朗日,正午時刻,分明是好到不能再好的天氣。

  為何前有大浪,后有大霧?

  澤上,大浪與濃霧相撞,激得濃霧升騰翻滾,但也僅此而已,轉瞬間大浪便被濃霧覆蓋,好似泥牛入海。

  水下。

  大蛇的浩瀚威壓如山岳傾倒,層層激涌,沿路為梁渠金目控制的小魚紛紛碎裂成血沫,與湖水混雜,再無痕跡。

  龍人緊繃住渾身肌肉,心底涌現出莫大恐懼。

  這是面對強大生物無法抑制的本能!

  唯獨梁渠統御的一眾水獸沒有太多異常,“不能動”松開奄奄一息的精怪大蛇,頭頂雙角綻放青光,編制起神木烙印。

  面對來勢洶洶,遠在十數里開外,攜大浪狂襲而來的大蛇,梁渠金目熊熊,激發淵木長弓,渦竅打開,一道水槍浮現。

  罡風流轉,數米高的盤身天龍浮現,鱗片層層開合,長須飄動間,為水槍附上一抹青光。

  其后縷縷暗藍電芒閃爍,湛白水槍的槍頭蛻變為蠟黃。

  淵木弓上血痕彌漫,弓弦炸響,一道白芒飛躥,連一旁的龍人兄弟都察覺到莫大危險。

  水槍在水下完全沒有任何水阻,眨眼便至,然而這威力絕強的一箭,大蛇竟不閃不避,迎頭撞上!

  狂暴水流如鞭子般抽打水底,這一擊水槍竟是擦著鱗片滑出,金目之中,僅僅留下一道淡淡劃痕!

  龍平江暗道不妙,蛇妖比想象的還要強!

  “大人,我們趕緊跑吧!”

  他知道梁渠有一招能夠在水中縱躍,速度之快,匪夷所思,用來逃跑絕對沒問題,蛇妖拍馬也趕不上,不然早就以死相諫。

  奈何梁渠恍若未聞,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對付蛇妖,渾身筋骨連珠炮似的炸響,水槍接連浮現,箭出連環。

  一時之間,水下悶響一片,大片的箭雨如魚群出巢,鋪天蓋地。

  已然逼近至三里內的蛇妖不得不合攏眼瞼,兇戾的蛇臉上暴怒更甚。

  箭矢滾滾如潮,縱然沒有傷害,也如螞蟻撕咬般惹得不快!

  可就在蛇妖閉目,遮擋弱點的剎那,梁渠小臂一晃,往淵木弓上搭上一根極為短粗的實箭,混雜于無數水槍中一并射出!

  大蛇心中閃過一絲悸怖。

  它猛然睜眼,短矛臨頭,再想避讓已然不及!

  激流猛然擦過倉皇扭動的猙獰蛇頭,一擊砸中腰間。

  爆裂矛層層開裂,駭人氣息如鮮花綻放。

  白球乍現,狂暴水流撲面。

  龍人挺身下沉,死死扒住河底淤泥。

  江面上,為大霧籠罩,什么都看不清水面脹起山包,待積蓄至頂點時,火山噴發般轟然炸裂!

  千噸水流潰散奔涌。

  粘稠的濃霧鼓出一個直徑數百米的巨大泡泡,又似被不知名的存在一針戳破,短暫暴露出波濤洶涌的江面。

  然而幾乎不分先后,第二個泡泡鼓起!

  爆裂矛有兩根,可能用出來的機會只有一次!

  梁渠果斷乘勝追擊!

  龍平江頭一回見識到爆裂矛的非凡威力,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隨身攜帶的兩根短矛威力如此驚人,一時間怔怔無言。

  龍平河不禁發問。

  “死了嗎?”

  然等待他的不是回答,而是狂暴兇猛的水流!

  大蛇闖入感知圈的瞬間,梁渠念頭瞬動,渦流裹挾住龍人水獸,向兩邊暴力拉開。

  一顆巨大到恐怖的猙獰蛇頭從亂流中探出,撲空之余帶起大片白沫!

  被渦流遠遠拋飛的龍人回頭觀察,大喜過望。

  原先趕山驅海般的大蛇氣息下降了一大截,整個腰腹右側鱗片全部消失,猶如生生挖去大片血肉,距離暴露內臟只差一層血膜!

  短矛效果竟然如此之好!

  可如此一來,無疑徹底激怒蛇妖,一雙暗黃蛇瞳彌漫血絲,死死盯住罪魁禍首。

  梁渠長槍一卷,沒有廢話,當頭既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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