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蛇脖頸粗有數米,猙獰如擎天兇魔。
梁渠悍然無畏,罡氣流轉,槍鋒上卷出青龍一道,身后白猿浮現,手持盤龍大柱,咆哮中,同梁渠一道悍然揮下大柱!
內勁狂吐,浪潮炸裂。
伏波呼嘯,鎢金長刃撕出綢緞般的白色汽帶,盤龍大柱當空砸下,轟出水沫蓮花。
大蛇猝然探出濁霧,正值舊力略過新力未發,本能地騰水避讓,誰知周遭水流翻涌出大量氣泡,騰水之力霎時消失大半!
電光火石間,真罡,靈兵雙雙與蛇鱗相碰,發出刺耳的金鐵交鳴之音。
大蛇避無可避,欲強頂攻勢,一口吞下使詐的卑鄙小人。
豈料一陣清音過后,長槍青光流轉,竟是斬皮切肉,硬生生鑿進大蛇顱骨之內!
碎裂骨片四濺,斷裂面猩紅一片,白猿持柱,無盡罡氣轟進傷口,侵入其中。
痛徹心扉!
伴隨著一聲壓抑至極的低吼,大蛇仰頭咆哮,血霧蓬散炸開!
遠處的龍人瞧得清楚,分明有一道觸目驚心的槍痕自蛇頭劃開,硬頂著白骨,切開丈長皮肉!
不愧為龍君轉世,做人都這么猛!
梁渠長槍一卷,紅纓翻飛,閃爍至大蛇腰腹傷口,轉身再劈!
伏波完全消化赤火鳥精粹,縱然他氣力不夠,如此神兵,又哪是一頭蛇妖所能阻擋?
大蛇強忍劇痛與騰水無力的錯亂感,翻滾身軀,堪堪避開腰腹傷口,游走中,長尾悍然砸下。
渦流席卷,梁渠擦身避開。
一時間,水下如狂龍過境,泥污翻涌。
梁渠依仗水流控制,伏波鋒銳,身形騰挪閃爍,和大蛇交相纏斗,雙方你來我往,化作青白兩道模糊光影,交錯相攻。
然激斗正酣,數息間多出數道傷痕的大蛇忽地收縮身軀,盤踞如山,對梁渠攻擊不閃不避,張開蛇吻,噴出滾滾綠霧!
綠霧翻涌,針刺般危險感涌上心頭。
梁渠快速退開包圍,舌關輕叩牙套,吞下解毒丹,增元丹,五指張合,本欲控制毒霧,使其倒灌入大蛇傷口,火上澆油,豈料毒霧彌漫之處,周遭水流盡皆失去掌控!
梁渠心中一驚。
猝不及防下,一道長尾劃破毒霧,于水下抽出大片真空,狠狠轟中梁渠。
于遠處龍人兄弟眼中,只見得大蛇長尾一甩,旋即抽出一道模糊黑影,拉出大片白汽,轟飛數十丈之遠,狠狠砸入河底,揚起大片塵沙。
不好!
大蛇身軀盤動,蠕動全身肌肉,閉合爆裂矛于腰間制造出的恐怖傷口,豎瞳狠狠盯住蔓延飛揚的泥沙,快意非常。
雖不知對方使了什么手段操縱水流,惹得它借不到半分水力,多有錯亂之感,昏招頻出,但境界是硬傷!
水中毒霧彌漫之處,全部摻雜了它的氣機!
按照人族武師說法,即混合了它的“本”,除非境界高出數籌,強行以“本”來碾壓,否則對方無從操縱水流!
一個小小的狼煙武師,雙方的“本”天差地別!
剛剛那一擊,非死即傷!
然沒等泥霧散去,顯露戰果,道道金光穿透渾濁,照得霞光一片。
大蛇心頭猛沉。
斷裂成兩半的木質小令穿過煙塵包裹,搖搖晃晃向上漂浮。
一道斜持長槍的金光身影從煙塵中漫步走出。
無數金光涌入體內,裹作璀璨金身,前所未有的安定感涌上心頭,令人金剛不動。
連手持龍柱的真罡大猿于氣機籠罩下,亦是化作一頭兇暴金猿。
梁渠一把扯下破破爛爛的上衣,伏波橫指大蛇,渾身上下,金光爍爍,竟是半分傷口沒有!
處心一擊未立寸功。
大蛇暴怒異常,緊盯住那殘留氣息的漂飛小令。
實力一般,各種手段不少!
且看你外物能堅持到幾時!
沒有廢話,盤身沖鋒!
梁渠不閃不避,雙手持槍,欺身再上!
青白身影再度交錯,龍吟嘶吼頻頻。
梁渠無法控水干擾,卻仍能憑借渦竅中煉化的渦流縱橫四方,捏碎老和尚給的護身小令,更使金身大漲,面對大蛇進攻怡然不懼!
與此同時,遠處躲避雙方爭斗的“不能動”終是編制好神木烙印,正要發出,卻從鏈接中聽得梁渠傳令,暫時積蓄不動。
奎閣自上而下眺望大澤。
原先牛乳般的白霧中摻雜上幾絲邪意淡綠,且有愈演愈烈之態勢。
些許受江風影響,飄動上岸,惹得樹木泛黃,枯萎,幸得眾人皆在矮山之上。
百姓心中驚惶。
“霧怎么變綠了?”
“怎么回事?”
“家主,所料不錯,應當是那大蛇噴毒了!”
李曉恒身邊一位狼煙高手抱拳提醒。
李家先前派出和張家聯手對付精怪大蛇的武師正是他,如何能不知那些畜生手段。
李曉恒微微點頭,眉頭緊鎖。
張文虎也差不到哪去,眉宇中皆是憂愁。
劉世勤實力稍差,距離太遠,僅能察覺到水中有氣息流轉,卻分不出具體興盛衰敗,未知情況如何,左看右看,心有惴惴。
“張家主,李家主,為何此般表情,水下情況究竟如何?”
張文虎,李曉恒對視一眼,微微點頭,隨后盡皆搖頭。
“不容樂觀。”
“這……這是為何?”
“水下氣機先前出現許多,至少有七到八個,雖不知是人是獸,但眼下獨兩道搏殺散發,如烈日盛陽,互相碰撞,其中一道正是先前自南邊舉浪而來,為那大蛇無疑。
起初水上有大泡生起時,大蛇氣機明顯下落一截!如今亦是緩慢下落之中,而另外一道,略微有所上漲,算是此消彼長。”
“如此說來,我方氣息上漲,對方氣息衰敗,不是好事嗎?”
“非也!知縣大人,緣何水下對付妖獸,盡可能要三打一?是人族武師實力不濟?絕非如此!
根因在于,陸上僅東南西北四面,水下卻有東南西北上下六面!且環境加持,彼快我慢,水獸更易逃脫!
除非實力碾壓,否則我人族武師面對水中水獸,一對一,二對一,往往只能勝而不殺!唯有三對一,呈包夾之勢方能穩滅!”
張文虎補充道:“眼下水中氣息固然是此消彼長,卻變化緩慢,顯然已陷入拉鋸之戰,縱然能贏過大蛇,又如何能殺掉大蛇?
殺不掉大蛇,香邑縣危機分毫不減,況那大蛇急眼,興許情況會變得更糟!”
李曉恒嘆息道:“不知梁水郎在諸多氣息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眼下來看,再不出現什么意外,恐無法解決香邑大患!”
劉世勤臉色一白,滿是懊悔。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當初就不該信那小子!
上他娘大當!
白汽洶涌,碰撞間,擠壓出千條細蛇流竄。
梁渠卷動伏波,身上金光逐漸暗淡,卻是打的酣暢淋漓。
什么硬頂大蛇數下,老和尚太過謙虛。
從爆發到現在,足足堅持有十數息,一分多鐘,至少硬頂了十多下,大蛇只有挨打的份!
宗師手段,非同凡響!
“痛快,痛快!”
梁渠硬頂大蛇甩尾,翻飛出去,他吐出牙套,一口吞下全部丹藥,仰天大笑。
“兀那蛇妖!去年季夏,我在平陽縣斬過一條碧綠長蛇,分肉于百姓,實力差不多初入大精怪,望之形貌和你頗為相似,且問你,到底有幾條蛇子蛇孫啊?”
“季夏!季夏!啊,是你!原來是你,我的幺兒,我的幺兒!”
大蛇瞳目淌血,仰頭悲吼。
聽得那蛟龍號令,它派出二兒,三兒接連來到南岸,尋找賊人,季夏之時便有心悸,隆冬時節,又有二兒遭創,回大澤喊大兒助陣,雙雙被擒。
如今……
三子盡皆殞命!
“我要伱死!我要你死啊!”
大蛇翻滾身軀,狀若瘋魔。
恰在此時,梁渠護體金光徹底崩裂,氣息陡降。
大蛇狂喜。
然而梁渠咧嘴一笑,護臂鱗甲涌動,推出第二枚小令,手掌按壓,咔嚓掰斷。
熾烈金光再現!
白猿真罡重鍍金毛!
大蛇凝視金光,悲憤異常,然而僅僅片刻。
狂舞發瘋的大蛇突然收斂聲息,不再進攻,轉而盤曲身體,全力收縮愈合傷口。
它看出來了。
金光時效極短!
且看賊人能堅持幾時!
躲在遠處觀戰的龍人兄弟大急。
好狡猾的大蛇!
然而梁渠面對全力防御的大蛇半點不急,甚至主動松開伏波,操縱渦流把長槍遞送到肥鯰魚身邊,于水中哈出森然熱氣。
“一家蛇,就該整整齊齊!”
大蛇強忍怒火,正欲譏諷,忽感對方全身縈繞出蒙蒙氣機,旋即一道青光從不遠處飛來,融入其中。
但那青光絕非關竅!
大蛇豎瞳輕顫,牢牢盯住散發金光的梁渠。
伴隨著周身氣機流轉,似有什么從水中接連抽出,具現成無數條白色綢緞,完全包裹住梁渠,構成一個白色大球!
不對!
強烈的危機感籠罩大蛇,心中萬念俱空,有且剩下一個——絕不能讓對方成功!
會死!
大蛇游動身軀,顧不得傷口飆血,淌出一條深痕化作狂龍沖撞向白色大球,企圖阻止梁渠行為。
大蛇張開蛇吻,悍然咬住白球,一路向前推移,犁出數里有余。
然而僅僅剎那之間,大蛇前進的態勢猛然一滯,渾身蛇鱗片片張合,縱然費盡渾身氣力,傷口崩裂,仍不得寸進!
大蛇心臟劇烈跳動,瞳孔戰栗,視角下移。
一頭數丈高的龐大白猿映入眼簾!
白猿雙腳踏水,渾身白毛飛揚,長臂牢牢擒住自己的上下兩顎。
雙目對視,金光轟入腦海,身為下位者的本能驚恐充斥大蛇心室!
什么東西!?
為何,為何令我如此恐懼?
龍君?
白猿哈出森然冷氣,突露出嘴的犬牙咧出極具嘲諷的笑意,猛然抱住長蛇,狠狠朝水上擲去!
霎時間,驅山趕海般的磅礴巨力襲來,頭顱與身體幾乎要被撕裂分離的痛楚彌漫全身。
光影無限模糊。
大蛇只覺鱗甲與水流高速摩擦,隨后身體猛然一沉,蒙蒙視線內,天光大亮,無數水液蒸發,帶來徹骨涼意。
濃霧翻涌奔騰。
岸上群眾齊齊抬頭,集體失聲。
長逾百丈的大蛇被硬生生拋出水面,飛出大澤,拉扯出萬千絲狀白汽,于天空之中,投下大片扭曲陰影!
長風呼嘯。
未待大蛇下墜,又一只渾白大猿從水中撲跳,撕裂罡風,追趕上半空中的倉皇大蛇,拽住長尾,背身猛甩,力透蛇軀,狠狠砸下!
轟隆隆 大澤浪頭高漲,無盡潮水潰向四面八方,溢出一層又一層細膩白沫,層層疊疊!
“白猿!”
“白猿神!”
“那是河神!河神來救我們了!”
所有人都傻了眼。
劉世勤猛然想起梁渠去時所說。
對付蛇妖,另有其人!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張文虎,李曉恒齊齊仰天,大腦中空白一片,旋即難以言表的狂喜涌上心頭。
大蛇浸水下沉,劇痛纏身,它被摔得七葷八素,然而沒等大蛇反應過來,白猿流星墜地,從千米高空縱躍入水,居高臨下地俯視。
蛇鱗齊炸!
白猿張開雙臂,遮蔽了陽光,在蛇臉上籠下一道十字陰影。
無盡洪波涌入白猿雙掌。
上萬噸水流洶涌匯聚,凝成一根擎天巨柱,白猿抱住巨柱,高聲怒吼,對準蛇頭,直直轟下!
成千上萬道藍波崩裂成無數亂流,似白龍狂舞!
大蛇瞳驟縮成狹長豎縫,殷紅如血!
“不……”
巨猿敲鐘。
蛇眼泛白。
浩瀚水底蕩出一圈透明漣漪,向無盡的四野八荒擴散,大地震顫,淤泥飄揚,無數斷裂水草紛飛。
白猿金目熊熊,沒有片刻停歇,閃身下沉,落到大蛇頭頂,雙手輪流捏攥出湛白長槍,如天神擲雷,驟起驟落,大片鮮血飛涌。
墨綠色的長鱗片片開裂,難聞的腥臭味涌入鼻尖。
遠處好不容易趕來的大精怪小弟見狀,不敢有半分停留之心,調轉身形,急忙逃竄。
然而一切根本逃不出白猿感知,隨手一道水槍,飛奔如雷,扎穿整條大蛇!
不知過去多久。
水草漂浮上岸,葉片上沾滿綿密白沫。
零星的水鳥低翔,啄食漂浮血絲。
籠罩大澤的白霧逐漸淡去。
岸邊人頭攢動。
忽有人大喊。
“那邊!”
眾人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