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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九章 輩分打崩了

  天氣陰沉,下起小雨。

  灰白石板映出斑斑點點,潮土油的氣味蒙散開來。

  昨日與今朝,破天荒晴朗一天半,險些讓人忘記六月仍未出梅。

  肥鯰魚兩三口吞下凍乳,潛水消失。

  江獺堆疊木碗,收拾狼藉。

  梁渠靜立觀雨,良久邁步西廂房,準備在晚飯前,處理好赫連念慈拜見大師一事。

  溫石韻離開,梁渠便生出讓范興來去叫人的打算。

  明天越王拔錨,自己動身去往龍人族地,得先把家事處理完。

  穿過游廊。

  鶴發童顏的高大老頭負過雙手,站立屋檐之下,銀色水珠沖刷黑瓦,落成簾幕。

  “舅爺?”梁渠止住腳步,頗感意外,蘇龜山一連三四天沒回來過,乍一出現怪不適應,“舅爺啥時候回來的?近兩日在哪落腳?”

  雨水淅瀝,流進水槽。

  烏滄壽從井口爬出,頂個大西瓜上前。

  “能住哪?自然是府衙里辦公,府衙里休憩,假死兩月,越王親臨,不少事等我決議。

  今日回來吃頓晚飯就得離開,順道問你,幾時帶船隊去深水區捕撈寶魚?

  四月份船隊建好大半,僅出去過一趟。五月,六月,看異象,接王駕,幾件大事湊一塊,全沒動。”

  蘇龜山撣撣衣袖,接過西瓜扭成兩半。

  掌心往瓜底一拍,黑子齊齊跳出,勺子一刮,彈跳地上,徒留干干凈凈的紅瓜肉。

  好一個無子西瓜。

  梁渠推開烏滄壽伸長出來的脖子,自覺接過另外半個,坐下陪舅爺一塊吃。

  “出船得過兩天,小子近兩天有事,估摸得下一趟,七月份。”

  帶隊出船,去深水區捕撈寶魚,帶隊武師皆有分紅和大量小功,老早定下來的事。

  清江船廠就是這么來的,老木匠劉全福至今和弟子在船廠里頭學習深造,準備出來一鳴驚人。

  奈何龍人的事優先級更高。

  小功,分紅往后稍稍。

  “我看你小子怎么天天有事,忙得很。”

  梁渠嘿笑:“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瞎忙活。”

  梁渠話鋒一轉:“舅爺啥時候回來住?我好讓人晾曬床鋪,睡得舒坦。”

  “你家太寒酸,住得不舒坦。”蘇龜山無情打臉,“我聽說,你的三進小院,是以前鄉人幫忙建的?”

  “鄉人一番好意,小子以前住的祖宅土屋,變成三進大院,很不錯了。”

  梁渠沒有否認,他不是沒去過楊府,翁家,見過好的。

  鄉人建的,沒那么多錢財。

  大是夠大,唯獨細節不夠。

  許多地方比起正規大戶確實粗糙,雕梁畫棟什么的沒必要說。

  單論整個東西廂房,中間沒有任何隔斷。

  大幾十,近百平的屋子是一整個房間,里頭擺張架子床,兩扇屏風隔斷,齊活。

  對尋常人家日子過得蠻精致,換大宗師蘇龜山住真差幾分意思。

  “正好我六月有的忙,好幾天不會回來,你抽空找天舶商會的工匠改一改,他們全有配套工活,動作麻利。”

  “小子沒吃過好豬肉,舅爺您說怎么改?”

  “一個廂房,少說要隔兩扇門吧?屏風是房間里用的,不是隔開當房間的,隔出三個房間,靠南一個書房,中間一個小茶廳,北邊一個打坐靜室。”

  “臥房呢?”

  “臥房放二樓,做個斜樓梯,小圍欄,起床開門就能看到茶廳,兩側要有盆栽架子,香爐架,地上整個鋪一層絨毯,要馬毛的,冰臺要最新款,夏天來,一臺不夠用。”

  “廂房沒二樓……”梁渠話說半道,瞧見蘇龜山斜睨過來,“修修修,二樓再來一個陽臺,采光好。”

  老人家的要求,小輩能滿足盡量滿足。

  整個一套下來,小幾百兩綽綽有余,無非多花時間功夫。

  指望宗師老爺,上司長官手里掉兩份寶植呢。

  蘇龜山撫須:“孺子可教!”

  “舅爺您還要啥?”

  “暫時就這些吧,我沒那么挑,是你廂房太差勁,伱齊活,我隔三差五回來住一趟。”

  “成,舅爺您日理萬機,難得休息,我去安排。”

  梁渠將房屋大改造提上日程,去書房簡單記錄下來要求。

  蘇龜山的要建,老和尚的也要,不能厚此薄彼。

  二院擴建出二樓,后院得跟著擴,否則前高后低,不雅觀。

  日后逢年過節,自己的小弟子說不得要住上一兩天,多幾個客房方便,總不能去花園和龍人擠。

  索性來個大改造,大院變豪院,真正過上老爺生活!

  “興來!”

  “誒,來了!”

  梁渠遞出冊頁,一串銅板。

  “替我跑個腿,先去府城里頭喊赫連大師到我家中來,就說大師同意見面。其后去天舶商會找管事,說我要修建房屋,把這份冊頁交給他,先拿個章程出來。”

  龍女,陳秀來后,家里事用不著范興來干,就專門養馬和跑腿。

  “得嘞。”

  范興來穿上蓑衣,斗笠,冒雨出門。

  半個時辰后。

  赫連念慈攜關從簡匆匆趕到。

  關從簡臉上猶顯郁悶。

  輸贏本來是不在乎的。

  輸就是輸,贏就是贏。

  知曉高下,心里沒有不服,痛快就成。

  豈料打完一場,輩分有可能要跟著變低,改口叫叔伯,多少有些不舒服……

  “梁水使。”

  赫連念慈抱拳問候。

  暫不明確對方輩分,只好先以官職相稱。

  “跟我來吧。”

  師徒二人跟上步伐,前往西廂房。

  推開門。

  房間里一眾江獺齊刷刷轉頭。

  疤臉起身,讓出蒲團。

  “大師,昨日說好的,懸空寺俗家弟子。”

  赫連念慈見老和尚扮相,不覺梁渠會騙他,按住關從簡腦袋,并排跪上蒲團磕頭。

  “懸空寺俗家弟子,赫連念慈,攜徒子關從簡,拜見大師。”

  “嗯。”

  老和尚點點頭,并無他話。

  沉默。

  這就算。

  拜見過了?

  赫連念慈見大師久無動靜,稍稍起身。

  說起來。

  乍一進門,沒認出來是山門里的哪位大德。

  余光多瞅兩眼。

  俄而。

  梁渠見到了赫連念慈臉上極為豐富多變的表情。

  先是猶豫,其后震驚,最后長久沉默。

  “大人,商會管事來了。”范興來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梁渠撓撓頭:“你們先聊,我還有事。”

  傍晚。

  木輪碾過石板,擠出水沫。

  家家戶戶高升炊煙,隱沒在鉛灰色的天空里。

  管事攜改進好的章程,乘車離去。

  留下梁宅一大家子人圍坐桌前,碰動碗筷。

  “師爺,你家飯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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