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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三章 驗明真偽

  “空活二十余年,從未去過帝都,今年沾沾小師弟的光!”

  “天下第一大都啊,我聽人說,皇城里的望月樓足有幾百丈高,隱入云煙,不知是真是假。”

  向長松抱住桅桿滑下。

  “大家都去?”

  “除開二師兄,大家都去,怎么,莫非師弟不樂意?”曹讓笑問。

  “求之不得!”

  梁渠欣喜。

  正愁去往帝都沒什么熟人,能和師兄師姐們一塊熱鬧,再好不過。

  一箱箱的貨物搬上板車,皆為黃州特產,其中布匹尤多。

  來時比去時載貨更多。

  跳板搭好。

  楊許牽引馬匹上岸:“今年大筆之年,帝都熱鬧得很,能有機會去見識見識,肯定不錯。”

  “大筆之年?”

  俞墩解釋:“秋闈次年為春闈,春闈次月為殿試,三個離得近,讀書人就管前后一整年叫大筆之年。”

  楊許頷首。

  “師弟去往帝都,要不了多久就能碰到二月中的春闈,再隔一月正為殿試,不忙的話,多留半月,能見到狀元郎游街。”

  科舉?

  徐子帥驚醒:“對了,武舉不也三月嗎?”

  “你倒沒忘記。”楊許解開繩扣,松開韁繩給馬透氣,“科舉、武舉,同為今年三月,朝廷會新選狼煙二十八宿,你們可以去瞧瞧有沒有人堵門。”

  “我說呢!咱們走,霍洪遠、祝宗望他們兩個也走,感情要去京城等發配。”

  “什么等發配?”楊許失笑,“那叫等授官,兩人起步正七,多為從六,地方任選,干兩年,什么功不用立,不犯錯就有機會拔擢,打頭開始就是旁人終點,多少人求之不得。”

  “哈哈,一個意思,一個意思。”

  向長松問:“大師兄,咱們沒人參加科舉、武舉,帝都有沒有旁的好玩的?莫去了錯過。”

  “旁的……”楊許陷入回憶,“你們去,主要就是年節吧,年節要能趕上,就能見到大朝會‘排正仗’,百官朝賀。

  到傍晚,圣皇會給臣子發‘饋歲’錢,一個小荷包,里面塞幾枚金豆子、銀豆子,阿水肯定能領到。

  其外不少小國會遣使者祝歲,夜郎、樓蘭、閩越、龜茲、巴……再者年節后就是元宵。

  從初八到十七,帝都會辦上整十天的燈火會,什么樣子我不多說,你們自己去逛,肯定比天下任何一地都要熱鬧。”

  聽得楊許描述。

  眾人雙眼放光,摩拳擦掌,生出許多期待。

  去完黃州再到帝都。

  天下第一等繁華地。

  美啊。

  翌日下午。

  陽光正好,融融的積雪沿著屋瓦滴答落下。

  河泊所府衙后方,工匠們砌好石塊,鋪設木板,緊鑼密鼓地修建大澡堂。

  府衙內則一片悠閑,吏員來往間落針可聞。

  年關將近,忙碌完海商事宜,吏員們大多無甚要事,難得閑憩,瞇眼午休。

  主薄李壽福半夢半醒,恍惚間,似見有軍漢揮舞信旗。

  灰皮江豚閃爍微光,劈波逐浪,層層踴躍,領頭的兩頭巨物更是拉動樓船撞開水浪,長風呼嘯,金黃的帆頁抖動,彰顯不凡,陽光下好似一片閃耀的金葉。

  未等望清。

  樓船已收攏風帆,投下船錨,漂行著泊船靠岸。

  岸上鄉民們探頭探腦,從未見過如此陣仗,樓船河泊所內便有兩艘,就沒有如此威風的。

  金葉船?

  李壽福打個寒顫。

  府衙前的埠頭專供官船停靠,加之金黃帆葉……

  帝都來人了!

  “快快快!莫睡莫睡!”

  不等李壽福叫醒眾人,船上人影紛紛躍下,沖入河泊所,朗聲喊話。

  “平陽府梁水使何在?”

  半刻鐘。

  躺到家中午休的梁渠教人喊到府衙之中。

  適才跨步進門,一群身穿藍袍、頭戴方帽,頗有幾分道士模樣的官員將他團團圍住,半句話不解釋,伸手就往梁渠身上摸。

  “好雄渾的武骨!”

  留有山羊胡,頭發亂糟糟,好似領頭人的中年人捏住肩胛,目光大亮。

  學摸骨那么多年,各般武骨都摸得不少,如此厲害的武骨,當真頭一回見!

  其余幾位上手之后,表情盡皆相同。

  “無怪乎不滿二十即能成就大武師,了不得!”

  “天生不凡啊,拿筆拿筆,記上,記上!”

  山羊胡當即催促:“脫衣脫衣!”

  眼前幾人沒有任何解釋意圖,然梁渠瞥一眼旁邊的冉仲軾和眾多同僚,結合此前信息,已然知曉情況,脫下外套。

  “再脫再脫!”

  “再脫?”

  梁渠環顧。

  大庭廣眾之下,再脫就光了。

  山羊胡急不可耐:“全大老爺們的,害臊個什么勁,誰沒有一樣,你不脫衣,隔著層厚布,我怎么摸得準?”

  冉仲軾轉頭吩咐。

  “去拉屏風。”

  “是!”

  李壽福親自上陣,拉開三面屏風圍出一個大圓,遮擋視線。

  衣服搭在屏風架子上。

  透過雕花,人影閃動。

  “嘿,你小子,人長得不賴,身材也不錯啊!”

  “有我年輕時三分瀟灑。”

  “好骨頭,好骨頭!老子空活數十載,翻閱典籍無數,此等武骨,當屬頭一等!該錄入《武骨志》,列一小傳!”

  “轉過去!”

  “嘖嘖嘖,不得了。”

  半晌。

  山羊胡站立起身。

  “行了,穿上吧,十八不假。”

  屏風架上的衣服收走。

  李壽福另候一陣,撤去屏風。

  梁渠整理好衣襟,拱手作揖:“尚未請教大人姓名。”

  “姓藍,叫藍繼才。”山羊胡撫須,“你叫我藍先生就好,其余幾人你不用管,無名之輩。”

  無名之輩:“……”

  藍繼才不覺有異:“你小子不像笨蛋,想必已經猜到,我奉圣皇之命,自南直隸領了一座天壇,特來驗明真偽,假使無誤,即刻領你進京。”

  領了一座天壇?

  梁渠暗暗記下,顧不得思索太多,緊跟詢問:“藍先生以為如何?”

  “摸骨不假,但骨頭亦能捏碎重塑,填骨再生,尚需進一步驗證,你隨我上船!”

  藍繼才揮手。

  梁渠隨之來到樓船之上,進到一個密不透光的房間內。

  燭火熊熊,屋內亂七八糟,什么雜物都有。

  有獸甲,有長劍,有各類枯枝,奇奇怪怪的羅盤……

  藍袍官員們來回跑動,各自取用物件。

  山羊胡隨手一抽,自一堆書頁里抽一張泛光的黃符紙,其后不知從哪摸出一塊硯臺,平放到梁渠面前。

  “硯臺里滴兩滴血,然后告訴我你的生辰八字。”

  河泊所內。

  目送梁渠登船的吏員們議論不歇,目露艷羨。

  圣皇親自派船來接,何等氣派。

  此行一去,怕是天下誰人不識君,盡是春閨夢里人。

  “梁大人今日去了帝都,青云直上,從六少說變作正六。”

  “要我說不止,封個男爵,那就更高了,爵比官有面。”

  整個河泊所內,二代不少,日后大多能襲爵,少不得拿個伯、侯之位。

  然眼下就有的,鳳毛麟角。

  “今年三月武舉,狼煙二十八宿夠厲害了吧,天下一等,那也是三十歲以下,二十好幾,嘿,再看梁大人,不到二十,大武師!”

  “要不能進京,受圣皇召見呢?”

  二次驗證足有兩刻多鐘。

  梁渠回到甲板之上,重見光明。

  府衙內議論稍停。

  藍繼才出門催促:“收拾收拾東西,跟我們走,有什么要準備的,要告別的,盡快。”

  “藍先生放心。”

  梁渠不敢停歇,跟冉仲軾打過招呼,匆匆回家。

  此前早就知道要去帝都,所有行李全部打包好。

  拎上即走。

  同老和尚告別,安排好家中事宜。

  河泊所府衙前,大半官吏出來送別,簡知府亦來相送,贈了兩本詩集。

  徐岳龍站立小船之上,跟岸邊的楊許寒暄。

  二人從小相識,一轉眼,卻有數年未見。

  “本來想著要叮囑一下阿水的,你跟著去我就放心了,到了帝都,你直接領著他們去我家住,不必額外破費,家里肯定比外面舒服。”

  “放心吧。”

  楊許作保,他沒工夫留到帝都過年節,度元宵,但要回河源府,同樣要一路北上,去帝都只需稍稍拐個彎,兩天的功夫,正好安頓一下自己的師弟師妹。

  話音未落。

  兩道人影跑來,背負大弓和長劍。

  “來了來了!”

  向長松與胡奇背上包裹,來到埠頭上集合。

  “武館呢,全安頓好了嗎?”楊許問。

  “大師兄放心吧,咱們去黃州的日子,武館里就是阿水的同鄉幫忙,他們干得不錯,而且二師兄說,他抽空會去照看照看。”

  師兄說沒問題。

  梁渠自無異議,合上詩集回頭一數,發現去的人真不少。

  大師兄的親衛就好幾個,各自要塞一匹馬。

  他自己也帶了赤山和獺獺開。

  藍繼才除去對江獺上船有些詫異,全無二話,帝都不是誰都能去的,如此大好事,帶些親朋好友再正常不過。

  人員到齊。

  軍漢揮舞信旗。

  長桿深撐,樓船滑出船塢,風帆鼓脹,領頭江豚奮力搖尾,拖動大船劈波逐浪。

  獺獺開豎直身子張望,扒拉桅桿跑到望斗之上。

  “安頓好了來找我。”

  藍繼才留下一句,吏員各自領人安頓住宿。

  梁渠放好伏波,淵木,讓龍瑤、龍璃幫忙收拾房間,自己回到藍繼才身邊。

  “藍先生,此前您說領了一座天壇,莫非天壇正在船上?”

  “不錯,讓你來就為這事,要去帝都,坐船不如乘坐龍血馬走陸路來得快,但船比騎馬更穩,能讓你直接在船上坐壇。”

  藍繼才邊解釋,邊領梁渠來到船下艙室。

  艙室昏暗,燭火引燃。

  梁渠如愿見到了傳說中的天壇。

  整個天壇形貌上并沒有多奇特,仿佛一面圓形大鼓,直徑有兩米多,高度半米出頭,鼓面蒙泛一層象牙光澤,十分光滑細膩,完全瞧不出是由武圣尸骸制作。

  梁渠仔細打量。

  藍繼才繞到大鼓后方,躬身一拜。

  “莫爺,小子把東西搬上去了。”

  莫爺?

  梁渠微訝,低頭掃視,驚覺大鼓后面盤膝坐著一位老者。

  老者渾身枯瘦,須發皆灰,皮膚黝黑如龜裂的樹皮般貼附在骨頭之上,頗有幾分駭人。

  自己剛才壓根沒注意到這里有位老人!

  老人無言。

  藍繼才等候三息,向梁渠招手:“小子來搭把手,咱們把天壇抬上去。”

  高手當前。

  梁渠不好多看,蹲下身扒住“天壇”的邊緣。

  甫一用力。

  死命的沉!

  奔馬武師尚且能拉動幾十匹奔跑中的雄壯駿馬,更別說有擒龍伏虎身加持的梁渠。

  就是同等大小的一塊實心巨巖,梁渠想要搬動亦不費吹灰之力,偏“大鼓”竟讓他有幾分吃力!

  船艙里的木板怪厲害的,不知用了什么寶木,居然沒讓天壇壓出個大洞掉水里去。

  “藍先生,這天壇有多重?”

  “六千多斤吧。”

  梁渠面色漲紅。

  六千多斤?

  鬧呢。

  如此重量,隨便一個奔馬武師都能搬動,能讓自己覺得吃力?

  藍繼才猜出梁渠要問什么:“天壇里頭有武圣真靈,活物想要移動,就會感覺沉得厲害,不然我用得著你幫忙?”

  難怪。

  梁渠恍然,不過如此特性,不禁讓他想到自己的伏波。

  出艙。

  “藍先生,剛才那位大人是……”

  “莫大人,不愛說話,不愛活動,南直隸派來護送天壇的,你不用管。”

  能護送天壇,至少得是宗師吧?

  梁渠暗想。

  兩人搬運天壇到甲板之上。

  軍漢正往甲板上搭建長架。

  待架子和桅桿一樣高。

  藍繼才再叫來楊許,三人合力把整個天壇運放到架子之上。

  長架添天壇,成功比桅桿高出一線。

  梁渠仰頭。

  “坐壇要那么高?”

  “前人摸索出來的,壇越高,越露天,效果越好,反之室內、地下,效果最差。”

  “豈不是說山巔最好?”

  “非也。”藍繼才搖頭,“此高非彼高,只需比周遭事物高即可,一望無阻,心曠神怡,咱們來到江上,有個十丈夠用。”

  “小子現在上去?”

  “暫且不行。”藍繼才搖頭,“坐壇有講究,坐之前,你尚需沐浴焚香七日,且七天內,不得與他人歡好,保證神完氣足。

  子夜、子午,兩個時辰的覺要睡足,每日天亮,需坐到壇上接受晨日照耀。

  平日里,不要亂吃東西,每天會有人送食物到你房間,少胡思亂想,閑著沒事,你就看書,二樓有個小書室。”

  藍繼才一一叮囑。

  不禁令人感嘆規矩真不少。

  接下來幾天。

  梁渠開始為坐壇做準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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