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鳥落足桅桿,梳理毛發。
商貿地圖為海坊主親觸所繪,長寬足三丈,整一百平方,簡直是一幅巨幕。
梁渠從來沒見過那么大的地圖。
他像是接捧過一張曲卷起來的超大羊皮地毯,猛力甩動,瀝干水分,其后利用疏水性平放至江面,均勻攤開。
海坊主伸來觸足。
梁渠心領神會,站立其上,升高觀摩。
整張地圖以映入眼簾的蔚藍水體為主,中心寫明“三月,九月,整理備貨”,此地想必為八爪王和海洋鮫人的大本營。
兩族妖王攜手共領商貿,同氣連枝。
因此商隊中除開八爪魚族,便屬海洋鮫人最多。
其余大陸遍布邊角,西邊超過三分之一的色塊為淡黃,中間以一金兩銀雙色線勾勒出的蜿蜒曲線尤為醒目。
不用問。
淮江、黃沙和鄂河,三條橫跨東西的大江大河。
淮江最大,故而用最獨特的金線標注,連帶整個江淮大澤全是一片金黃璀璨,以比例尺來看,完全能視作一片區域性的黃金海。
“難怪海中妖王會來。”
梁渠回想起北魚和東蛇的出身。
全海貨。
獨蛤蟆一只本湖妖。
寶地人人搶。
作為“黃金海”,海坊主往江淮大澤里藏了四個“小字”,分別位于東南西北的“蛇、蛙、龜、魚”,且南岸位置,額外多出一個“小水”。
此外,西部居中囊括一金一銀的陸地上,先前標注是大乾(戰亂),如今讓劃去三筆,改作大順(和平),旁邊用小字標注出“一年兩回,年初,年中。”
大順地界往上寫有北庭,鄂河蜿蜒而過,單一個“冷,八月”。
往下……
“坊主大人不去南疆?”
梁渠目光掃視,注意到不同。
整個南疆里一片空白,跨過海陸橋頭堡的“下龍灣”,基本沒什么標注,更沒有日期。
海坊主托住腦袋,頗有抱怨。
“南疆的鹿滄江太悶熱,大妖水獸比較排外,且河里頭好些毒蟲。曾經去了兩回,修為弱的水獸上吐下瀉,會拉出紅色的小蠱蟲。
哪怕厲害的,稍有不慎亦會中招,每回光治病便要不少藥品,故貿易全改到入海口,不再進河,有需要的妖獸到日子便會自行前往。”
怪怪。
寄生蟲成精!
梁渠對南疆蠱蟲的兇猛再多一份認知,旋即目光落回北庭。
海商去鄂河行商,多半能和世間僅存的鄂河龍王見上面,他意識到里頭或許有立大功機會。
“坊主大人八月會去北庭?”
“不行哦。”海坊主擺動觸足,拍拍梁渠腦袋,“客人的消息是不能透露的,小水也不想哪天被出賣,讓抓起來吧?”
話沒出口,意圖先讓看穿,梁渠不覺尷尬。
張得眼,開得口,立得功。
他指向地圖南邊的藍海。
“海里呢,海里商隊路線好像不多?”
蔚藍為主的海洋里,梁渠只見到零星的兩三個妖王,如角鯊王、海牙王和鰩王。
光聽名字便覺得是三個厲害角色,全用銀色細線勾勒,暈染開一個勢力圈,標注為冬天和開春去。
可海洋作為大本營,行商規劃怎會比陸上少?
“海中商貿多數時候歸另外一位妹妹,如今我專門負責陸上的幾條大河大湖。”
“妹妹?坊主大人的妹妹?”
“大王的二妻,此前整個江河湖海的商貿,多由我親自走,如今單單負責江河部分,輕松不少,沒有小水拉活,我其實蠻閑的。”
梁渠一愣。
兩位夫人。
八爪大王享齊人之福啊?
挺會享受。
今天真是大開眼界,就不知道海坊主是不是真輕松……
江淮大澤,梁渠給海坊主牽頭之前,聽龍娥英說法,兩三年方來一趟海商,其余江河不知情況,但應當大差不差。
那按理剩余時間應該全留在大本營,偏偏先前海坊主又說不怎么待在八爪王身旁,頗有自相矛盾之意。
奈何別人的私事自己不說,外人不好去問。
“李主簿!”
梁渠轉個方向,沖岸上的李壽福招手。
難得來份海洋勢力圖,更有個別妖王信息。
好好記下來。
他讓主簿李壽福取來一份獸皮白紙,高坐在海坊主的觸足上,埋頭謄抄地圖。
夕陽西墜,觸尖垂落。
橙黃的斜陽鋪灑,梁渠好似坐在拱橋之上,用紙筆寫寫畫畫。
海坊主一只觸足托住梁渠,其余七足不停歇地處理貨物。
夜幕降臨。
“多謝坊主大人!”梁渠吹干墨跡,卷好地圖。
“小事爾。”海坊主輕送梁渠上岸,“小水有心,記得多多引薦其它妖王。”
“其它妖王……”
接連兩條大寶魚入肚。
個人收獲一萬六千多水澤精華,其余水獸靠吃邊角料亦漲不少。
梁渠初次嘗到當中介的好處,立馬想到彭澤元將軍。
這老貨的實力不清不楚,但身上揣的寶貝確實不少,一整座的寶山,只是成天擔心別人惦記自己,大搞“閉關鎖國”,沒有老蛤蟆甚至尋不到,唯一培養的勢力是給自己搞衛生的猴群。
海坊主心思敏銳:“小水有妖選?”
“我試一試。”
冰涼貼臉。
“靜候佳音”
六月二十七日。
朝廷和海商的大宗交易完成的七七八八,剩下的統籌和分類屬于收尾工作,自己能搞,但交易流程并未結束。
七天時間,一個曜日周期。
天舶商會的消息醞釀得足夠久,許多外地宗師拖家帶口地趕來嘗“海鮮”。
海商帶來的貨物基本換了個樣,水屬風格改作陸屬,但朝廷的東西同樣不差,許多寶物內部流通的緣故,沒海商當中轉站,外人壓根買不到。
積少成多。
大宗批發外的“零售”強勢抬頭,甚至海商的原材料轉個圈,經由煉丹師制作后重化作“商品”。
夜半。
彭澤。
“呦,元大人,半年不見,老將軍換了新面孔。”
梁渠和老蛤蟆騎上肥鯰魚轉悠一圈。
壽山上猴群歡呼雀躍,匆匆跑去摘瓜取果。
許久不見,元將軍大變模樣,腹下“藻林”統統不見,平整光滑,四肢和尾巴上的“巖石死皮”消失無蹤,漆黑油亮。
洗的干干凈凈,真有幾分龍龜的威猛霸道。
“無事不登三寶殿。”老烏龜不屑噴氣,“尋我何事?莫不是來漲價?”
“老將軍莫要以己度人……”
梁渠接過猴子們送來的西瓜,徒手扭開,一掌拍去黑子,跟老蛤蟆一人一半,簡單講一講海商的事。
“不干!”
元將軍干脆利落。
“貿易之道廣矣哉,通有無,權緩急,征貴賤,便遠近,其利至于無窮,老將軍何必一口回絕?不妨先聽一聽有何好處?”
元將軍鄙夷。
“道理不少,但你小子這般殷勤上心,定是有回扣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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