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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左挈人頭,右挾生虜

  箭矢凄厲的尖嘯,貼著士兵的脖頸擦過,一旦有人中箭停住腳步,定有敵人抓住機會,齊開弓弩,激飛出數十根羽箭,自中箭者身上松針般炸開。

  狩虎、狼煙血勇上臉,奮不顧身地攀登城頭,拼死把馬刀砍在敵人的頭上,自黃金通道內涌入朔方臺城。

  三軍潮水一樣涌動著推進。

  朔方臺城下,大地震動,霧蒙蒙的雪原卷起灰白煙塵,射手羽翼一樣從兩側圍攏,聚成一片起伏的血紅波濤。

  波濤漫過土地,只剩下累累白骨。

  八獸之狐的半身離散開來,從天空墜落到大地,從火燒的云沒入狂浪的潮,濺起一道罕有人注意的、小小的血水花。

  所有人奮力拼殺,往前涌動,根本無心注意到天上發生的一切。

  唯獨斗爭烈度尚在控制當中,感知敏銳的臻象宗師!

  水花潰散。

  八獸怔愣當場。

  魏國公徐有光、大將軍賀寧遠無不放大瞳孔,倒吸一口涼氣,一股子勁氣從尾椎骨躥升到后腦,轟然炸成冰涼!

  旦夕之間,八獸去二!

  十日之間,八獸去三!

  僅憑梁渠一己之力!一槍之力!

  賀寧遠猛然回想起三日前,梁渠同他商議戰術安排之景。

  唯三句話。

  有人來追,莫要攔!

  有人來襲,莫要阻!

  專心對敵,莫慌勿驚,放他施為!

  流金海戰之后,八獸多久未有如此重大傷亡?宛若一堵堅墻豎立草原之上!

  今日之景,何等的令人驚懼!

  大順驚而北庭懼!

  “哈哈哈!哈哈哈!”

  賀寧遠仰天大笑,笑聲響徹三軍,蕩徹蒼穹。

  本攔截靈狐的臻象趁北庭驚恐,閃爍縱躍,飛來一刀斷去城樓上蔽日大旗,大旗傾倒,軟掛到城墻之上,尚未貼落,便為罡氣撕成碎片,咆哮回蕩天地之間。

  “八獸之鷹、豨、狐,三獸已死!”

  “八獸之鷹、豨、狐,三獸已死!!!”

  咚咚咚!

  大順后方傳來激昂鼓聲,高亢的嗩吶讓人靈魂出竅。

  滾滾浪潮之上震出波紋。

  今日北庭圖騰,倒下三個!

  軍旗遮天蔽日,大順軍士再暴漲三分氣勢,滾滾氣血氤氳,將寒冷的空氣灼熱,方圓二十里外的積雪消融化水。

  此時此刻,再無人可以遏制,倘若阻擋在前,靜止不動,只會成為被惡浪打碎的礁石!

  浩浩氣血幾乎凝成實質。

  與大順形成對比的,北庭因狼王到來,少許上升的士氣,斷崖式下跌!

  人的斗志一旦升起,切不可動搖。

  一旦動搖,各種自欺欺人洶涌而至,再不可能升起!

  “殺!!!”

  黃金通道再堅持不住,轟然破碎。

  但血浪潮頭不僅未退,甚至又漲三分,拼了命的往城中擠。

  有臻象宗師甩出罡氣,劈砍在城墻之上,塊塊碎石掉落。

  破了!

  氣血長城竟衰弱到尋常宗師亦可破壞的境地!

  北庭倉皇,大局已定!

  “梁渠!”

  梁渠之上,九天之外,怒吼喝罵,幾乎將青龍虛影震散。

  然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北庭武圣狼主無比憤怒之下,怒了一下,他為張龍象阻攔,根本無法對他出手,只能目睹靈狐被抓,吼叫幾聲。

  “哈哈哈。”

  青龍環游。

  梁渠一手斜槍,一手提拎靈狐黑發,朝天大笑。

  血珠墜落,濺到磚石之上。

  朔方臺城,血煙氤氳,缺口處的城墻為鮮血涂抹成暗紅。

  大順軍士瘋狂擴張,開鑿,已經把北庭隔絕在外,成為一個自由的出入口!

  城內三頭山豬被狼妖和其余大妖聯手,啃得鮮血淋漓,幸得皮糙肉厚,等到支援,重整旗鼓,撞開大狼,抖擻精神,再度踐踏大地。

  主城,守不住了!

  所有北庭宗師見到長城衰弱,女墻崩斷,自身加持不再,心中都生出相同明悟。

  酷烈的斗爭打到此刻,雙方臻象隕落有兩手之數,極大傷亡,士兵士氣更是大跌。

  萬軍“氣血合一”。

  每個人的實力皆會有數成提升,一方一旦占優,另一方勢必衰落。

  此前他們守城,尚有優勢,得城墻之“勢”助力,橫練上升,故而優勢比之大順更大,然衰落下來,守城之優,氣血統合之優,統統煙消云散!此時再作抵抗,便是被單方面的屠殺!

  他們臻象人數并未拉開明顯差距,可狩虎、狼煙層面的勝負,一樣能影響到眾人。

  百余位臻象,每人的氣血合一加成一成,等同于多出數位幫手!

  他們沒有加持,又等同少數位,一來一去,差距何其之大!

  “大人!”

  有宗師喊喝。

  人只有一條命,他們不想再做無謂犧牲。

  大順早有預謀,同樣會抽調宗師前來,便是北庭再有支援,他們也不一定能夠支撐!

  南疆不動,天南海北四周不動,北庭國力本就差大順數籌,遑論北庭八大部族,遠不如大順那么集權,統籌調度上亦有差距!

  比拼后續……

  少頃。

  “大人!”

  “退!”

  病虎雙目猩紅,從齒縫間擠出字來。

  事已至此,縱有破敵之心,身無破敵之力,只得下令撤退。

  主將下令,消息即刻傳遞而下,層層擴散。

  “退!退!退!”

  “斷旗!破鼓!”

  楊許率領手下,悍然沖向號令之所,斬旗破鼓。

  旗是軍之眼,鼓是軍之耳,將是軍之心。

  共作一個眼,共作一個耳,共作一個心,何賊不可殺?何功不可立?

  眼瞎耳聾心亂。

  應進不進,應退不退,應坐不坐,應起不起,應簇不簇,應捺不捺。

  本無法阻擋的北庭軍士頃刻間變成無頭蒼蠅,從撤退變為潰逃!

  人心一亂,隊伍便散。

  組織無序,抵抗無力。

  大順蒼蠅拍,一拍一個準!

  勝負。

  至此已分!

  鼻息噴出,化作兩條白龍環游。

  梁渠立于龍首,手掌纏繞住靈狐長發,繞過腰帶,打一個繩結,捆綁到腰間斜掛,同奄奄一息的豨獸一左一右,意興酣暢。

  秦人捐甲徒裼以趨敵。

  左挈人頭,右挾生虜!

  軍功也!

  封侯也!

  地面陣型變化,浩浩湯湯,梁渠收斂興致,握緊伏波,未曾再取淵木。

  一方面兩次斬蛟,消耗不小,自己需留有余力,防備意外。

  殺豨獸不足為奇,殺狐獸有幾分幸運。

  幽海囚籠好則好矣,缺陷為前搖大,不易中,波光一閃,蔓延緩慢,他知曉靈狐本領,猜測會來阻止,結合《眼識法》,以至靈狐跳閃之下,徑直撞入渦神甲,正遇波光,避無可避!

  另一方面。

  目睹潰敗的人潮,梁渠心念一動,體內血液沸騰,臉色兀的蒼白三分。

  晴朗的天空轉瞬間聚起一片烏云,不僅蓋在天空,更蓋在了北庭將士的心頭。

  明明是晴天,天上的云都被打散,怎會突然下雨?

  啪嗒。

  一滴水珠落到頭盔之上,發出聲響,潰逃的將士雖有疑惑,但不敢多想,奮力外逃,漸漸的,他的盔甲冒出青煙,頭腦陣陣暈眩。

  抬手扶額,瞳孔放大。

  滿手猩紅!

  怎么會有血?

  是雨!

  “血雨!!!”

  “雨有毒!!”

  跑到最前方的士兵痛苦慘叫,所有人抬頭,倉皇驚悚。

  血水從天而降,團聚到凹坑之中,天下地上,無處不血紅,無處不刺眼!

  天降血雨!

  本是敗仗,巨大的心理壓力頃刻間壓垮心理防線,甚至有士兵掉頭往回跑!跪地求饒,甘愿被俘!

  梁渠吞下丹藥,結合臻象強盛的生命力,體內被抽空的鮮血迅速被填滿,蒼白的臉色恢復紅潤,對城內狀況頗為詫異。

  血雨!

  澤靈天賦之一!

  效果居然如此之好?

  真實戰場,沒有友軍免傷之說。

  這招敵我不分。

  莫說臻象輾轉騰挪動輒數里,狩虎動作也極其迅猛,那么多人大幅度跑動,彼此犬牙交錯,根本做不到精準降雨,貿然使用,反倒會增加大順方的攻城難度。

  此刻不同。

  既為撤退,自有快有慢,本擠壓在一處的軍隊“鋪張”開來,除開中央留出一個缺口,防止殊死抵抗,所有的雨水呈半包圍狀。

  “嘩……”

  天上暴雨傾盆。

  狼煙、狩虎,凡有真罡之人,皆似夏日冰雪,融融成水,身上靈兵更是晦暗,失去光澤,手上皮膚蠟黃。

  每一滴雨水皆似落到魂靈之上,打的人頭暈目眩。

  分明還能跑,偏偏放棄了抵抗!

  這適才獲得的天賦,效果比想象的好得多!

  梁渠眸光閃爍,有幾分明悟。

  一來白天,晴天朗日,前幾日大雪,北方更被白雪覆蓋,降下血雨,猩紅之色尤為醒目。

  二來,北庭同大雪山走得近,同樣是有信仰之人,環境險惡,敬畏神明。

  不祥!

  漫山遍野的血紅,心理刺激何其之巨?

  地獄人間。

  肝膽俱裂!

  戰敗的壓力和惶恐,一股腦的噴涌而出,更有人當場暈厥!

  后方的人不敢向前,前方的人被后方推擠,四散擁堵,敵我不分,揮刀亂砍。

  “裝神弄鬼!”

  一聲暴喝。

  拳風沖天,蘇赫巴魯一拳轟散天空雨云,方圓百里澄澈一空,再無血雨。

  他不知是何人手筆,回首望月,正對天上青龍。

  是他?

  雙方目光自半空中碰撞一下。

  交錯分開。

  蘇赫巴魯壓下疑惑,不敢耽擱,掩護軍隊,且戰且退。

  梁渠沒有再行云布雨,再用便要淋到自己人頭上,得不償失。

  大順士兵驚疑血雨之間,見北庭將士投降,心頭火熱,自不會放棄戰功,壓下恐懼,包圍俘虜。

  一場血雨,俘虜暴增。

  今日戰果足矣!

  朔方臺動亂之間。

  南疆、鬼母教、大雪山幾大勢力無不伸長脖頸,密切關注,期盼有機會咬下肉來。

  南方山野之間,土樓林立。

  蜈蚣爬進磚石縫隙,蜘蛛垂下蛛絲,半空旋轉,蒼青蛇蟒盤纏梁柱之上,嘶嘶吐紅信,豎立蛇瞳注視人群圍攏星盤。

  “兩尊武圣,大順北庭邊境……”

  武圣是河中礁石,劈波逐浪,然是哪塊石頭卻不為人所知。

  只不過,武圣通常有自留地,每每行動,為人關注,一一記載下來,做上標記,倒不難猜測。

  “既為北方,多半為狼主同張龍象?后面還有武圣靠近,沒有上前,北庭兩個,大順一個,大順東西南幾個省的武圣沒有動,靜悄悄,北方三省的倒有一部分往北靠近。”

  “相持位置偏北,應當是流金海之北,大順主動同北庭動手了?怎會如此?巴代,這對嗎?大冬天,北風卷著狼毛往漠北飄?”觀測之人驚疑不定。

  無人回答。

  眾人將目光落向中間。

  “土司,大好機會,大順同北庭交戰,陷入泥沼,分身乏力,咱們要不要動手?倘若攢下好處,山神大人入主江河,不消三年足矣!”

  “且等兩日。”土司沒有答應,“獵狗攆山要看準蹄印,是不是機會,且要看這泥沼大順能不能陷入,能陷多深,那皇帝小兒是個果斷之人,太早出手,反會讓大順憂心,棄利而抽身,此戰過后,北庭定不會甘心,勢必層層加碼,高手越聚越多!咱們若咬的準,北庭也不會放棄,那時候好處才大!”

  “阿爸,咱們不幫忙,大順吃下朔方臺該如何是好?”

  “放心,吃不下來。”土司盯緊羅盤,“吾兒終究少讀書,大順、北庭內部俱未生亂,彼此政權穩固,縱有勝負,不過一時之得失。

  昔日流金海能為大順所奪,亦是北庭八部不合,授人可乘之機,倘非如此,奪城,極難極難。”

  江淮大澤。

  東水域。

  老母神像前,大順大動兵戈,幾條重要支脈難得齊聚一堂。

  “老祖宗,好機會,大順陷入北方戰場,老母缺少血食,不如……”

  “且等等。”

  “老祖,機不可失!不如咱們先手準備?獻祭血食,培育山鬼,本非一朝一夕之事,不若先養著?”

  氣泡幽幽上浮。

  千里之外,派小星蛛網般吸附地上,搖曳觸足,看云卷云舒。

  安逸……

  中午時分。

  朔方臺城內濃煙滾滾。

  大戰仍未結束。

  北庭副城派來宗師相助,后方更是有部隊趕來,大順的支持同樣不遺余力,從各省抽調人手,雙方圍繞朔方臺久戰。

  今天早上,大妖加宗師,雙方加起來不過三百余數,到了下午,數量不僅沒有少,反而在不斷的加碼之下,增添到了五百有余!

  梁渠這輩子沒見過那么多宗師匯聚,低燒重變作高燒。

  直到入夜。

  北庭遣派使者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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