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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蛻變

  野店是荒山邊附近的村民開設的,才經營不到一年。若是以往威遠鏢局走這條路,便只能去荒山中的破廟過夜。

  一行人抵達野店時,里面已經住下兩三支商隊。人不算少,其中還有跟隨商隊,準備參加鄉試的生員。

  武鏢頭等人見狀,心里也安心不少。

  不過依舊囑咐鏢師、趟子手以及周清他們,不要飲用店里的水和食物,明天一大早便繼續趕路,爭取在明天傍晚前趕到長州城。

  店里以茅舍居多。

  不過天寒地凍,能有茅舍避寒,已然不錯。

  否則在山中破廟過夜,那可老遭了罪。如果不小心人或者馬生病,麻煩更大。

  周清和福松依舊同住在一間茅舍里。

  福清打坐,周清睡床。

  不過周清晚上睡得比前段時間更加警惕。

  越是臨近長州,越要小心。

  到了半夜,忽然聽見有人大喊“走水了”。周邊到處是火光。商隊、鏢局,鬧哄哄成一團。

  茅舍燃起來很快。

  一時間,火光漫天。

  周清立時同福松出去。

  可是到處都是人,根本難以和鏢局的人匯合。

  周清和福松道長寸步不離。

  尤其是周清,暗自警惕到了極點。他心知,該來的,還是來了。

  至于福松,也罕見露出鄭重之色。在他的人生經驗里,這場大火絕非偶然。剛跑出店外,眾人來到溪水旁邊避火。

  旁邊是一片黑漆漆的樹林。

  緊接著聽到馬蹄聲陣陣。

  有人在夜里大喝:“小心,麻匪來了。”

  麻匪是山里的土匪,因為常有商隊受其欺壓,故將其罵成麻子,為蔑稱。又稱麻匪。

  同時有兩個趟子手打扮模樣的人朝周清和福松迎面走來,夜里看不清面目,聽他們說話,是過來尋周清和福松與鏢局其他人匯合結陣。

  在兩個趟子手快要靠近周清和福松時。

  周清瞇著眼:“武鏢頭他們在哪,快帶我們去。”

  趟子手正要回答。

  周清話音未落,身形一動,已經到了其中一個趟子手身前,鬼腳無聲無息踢出,直接正中胸口。

  這一下速度快的驚人。

  別說中招的趟子手,連旁邊的趟子手和身邊的福松都沒反應過來。

  福松到底多年沒下山,江湖經驗也比不上武鏢頭。但周清一出腳,他立即反應過來,兩個趟子手有問題。

  原來周清牢牢記住了鏢局里每個鏢師和趟子手的長相身形。

  黑夜里,依舊從輪廓中,看出不對。

  福松不假思索,一掌將另一個趟子手拍中。他修煉的太岳真形符典最練氣力,趟子手挨掌,身子立即倒在地上。

  至于周清踢中的那個趟子手也倒在地上,身體沒有動彈。黑夜中無暇辨別生死。

  周清沒有急著補刀,剛才那一下,直擊要害,即使對方不死,也必定疼得暫時失去行動能力。

  他要留著體力,應對后面的突發情況。

  山匪的沖擊很快到來。

  另一邊茅舍燃起的大火沒有停歇,周清和福松迅速退進旁邊的小樹林里。

  黑夜里,福松打起十二分精神。

  至于周清更是一點都沒有放松。

  他甚至反而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興奮。

  一直沒有出現的危險,反而讓心懸著,一旦危險到來,反而沒了未知的恐懼,壓力得以釋放。

  總之,就是干。

  黑暗,樹林,透過枝葉間隙,不遠處茅店的火光透進。

  有山匪舉著火把進來,居然還帶著獵犬,嗅著生人的氣味。

  “不是普通的山匪。”福松低聲道。

  周清一個鐵丸打中一頭獵犬,可是同時有五個山匪沖過來,顯然福松和周清的位置還是暴露在獵犬的鼻子里。

  “師弟,走。我先擋住他們。”五個山匪顯然練過武藝,而且同進同退。

  同時還有弓箭先射過來。

  福松先是大袖一揮,使出鐵袖功擋在周清身前。

  就這么一耽擱,五個山匪已經從旁側殺過來。

  周清沒有遲疑,往樹林深處走。

  隨后一撥山匪圍著福松,一撥山匪朝著周清追過去。

  福松一腳踢中第一個沖過來的山匪,眼睛微瞇,“金光寺的人。”

  對方不答,余下的人只是將福松圍著,不讓他輕易脫身,卻也不敢拼命,顯然忌憚福松的身手。

  福松心里有些焦急,不過這些人顯然是山匪中最厲害的一撥,即使他也不能在一時半會間脫身。

  而且他的爆發力雖然還在巔峰,可是體力還是伴隨歲月在流逝。

  一對多的情況下,容不得半點馬虎。

  “無量天尊。”暗自為周清祈禱一聲。福松心神隨即完全放在眼前這些家伙身上,早一點脫身,便早一點能去找周清。

  到了樹林深處,愈發黑暗寒冷。

  周清的呼吸、心跳依舊穩定。

  在江州城中,許多次夜里潛行的經驗發揮出了作用,而且鹿戲強肝明目,在夜里,周清遠比追過來的山匪看得清楚。

  一顆顆鐵丸打出,目標不是山匪,而是火把、以及兩條獵犬。

  樹林里更黑暗了。

  沒有火把和獵犬,山匪在黑暗的樹林里變成了瞎子一樣。

  他們恐懼了。

  周清沒打算再跑,而是主動出擊。

  剛剛匆匆一瞥,他也看得出來,最厲害的那幾個山匪已經被福松擋住了。以寡敵眾,不能原地挨打,對方的支援肯定比鏢局那邊先到。

  樹林的地形,反而是周清無形的幫手。

  鬼腳無聲無息間欺近離他距離最短的山匪,一腳踢出,山匪應聲而倒。

  旁邊山匪反應過來。

  周清又悄聲融進黑暗中。

  樹葉沙沙晃動,山匪們顯然很是恐懼。

  他們拿了錢,并不代表要拼命。

  眼下的情景,讓他們恐懼,但平日的訓練,還是讓他們抱著團。

  但死亡的臨近沒有停歇。

  一個山匪又是迅速栽倒在地上。

  “弩箭。”有山匪驚恐叫道。

  劇毒猛烈發作,沒了聲息。

  沉甸甸的壓力,給到剩下的山匪身上。

  可是黑暗,與樹林天然的屏障及隱蔽性,讓他們好似陷入一個無形的漩渦中。

  高明的獵人,往往以獵物的方式出現。

  原來他們的目標,才是獵人。

  壓力在無聲的恐懼中放大。

  一刻鐘后,最后剩余兩個山匪受不住壓力,崩潰大叫著逃跑,可也被飛過來的鐵丸打中,隨即黑暗中的身影刺出一劍,收割了性命。

  殺人如割草。

  周清迅速吃了幾顆氣血廢丹補充體力,水囊是一直隨身攜帶著。

  他按著原路返回,福松依舊和那幾個厲害的山匪糾纏。

  一顆鐵丸打中其中一個肩膀,突如其來的痛楚,讓那個山匪露出破綻,福松看準目標,發力。

  山匪應聲倒地。

  剩下的山匪立時給福松打退。

  福松得以抽身。

  山匪重新組織一下,繼續追擊進樹林里。

  很快又退出來,個個神色驚懼。

  而這一下子,山匪中又少掉兩個好手。

  沒多久,威遠鏢局的武鏢頭帶著鏢師們趕過來。

  山匪們退走。

  福松和周清走出來,跟鏢局的人匯合。

  天亮后,清點損失,鏢局的人也發現了樹林里的尸體。武鏢頭還認出有金光寺的俗家弟子,畢竟他們練了金光寺的外功,有些特征明顯。

  足足十幾具尸體。

  夜里,以寡敵眾。

  周清和福松沒有過多解釋。

  但武鏢頭等人看向福松,更添敬畏。

  周清不說,他們以為這事全是福松干的。

  豈不知,福松遠遠比他們更震驚。

  論武功,師弟是及不上他的,可是論殺人的本事,他現在不如師弟。果然是他老了嗎?

  他腦海里里回蕩著周清的解釋,

  “師兄,你說的,殺人最好的方法是用武器。”

  “對我而言,地形和黑夜也是武器。”

  周清的話,使福松心中生出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悟,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師兄說我眼界太窄,練不成清福宮最高明的功夫,看來是這樣的。”因為福松以為的武器,真的只是武器。

  一路上,周清默然無言。

  鏢局的人,以為是年輕的秀才相公被嚇著了,更沒有去打擾他。

  周清自然沒有被嚇著,而是殺人如割草般的屠殺,使他內心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蛻變。

  這次殺人跟前兩次不同。

  原來,他確實很厲害了。

  腦海里,那一具具尸體反復出現,似乎有一個個惡鬼朝他咆哮,想要索命。

  周清沒有恐懼。

  “都是你們逼我的。”

  腦海里,一聲虎嘯,惡鬼們個個變得溫馴起來,噤若寒蟬。

  無形間,周清身上多了一層煞氣。

  一頭猛虎,也似坐鎮周清的心海中。

  他注意力放在養生主上,關于虎戲的內容,居然多了一點內容。

  “虎戲(精通,虎煞初階)。”

  旁邊的福松顯然比鏢局的人敏銳許多,他顯然發現周清身上有些不同了,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無聲無息間,便宜師弟,使他生出一種莫名的敬畏感。

  難道師弟是上天送給清福宮的傳人?

  “等師弟考中舉人,或許我應該將太岳真形符典傳給他。”

  周清今年八月才滿十六歲,在修煉的前途上,遠比福松遠大,偏偏周清還很有讀書天分。

  清福宮典籍的記載里,這樣的人,很是罕見。

  用道門的說法,那就是有“仙根”。

  禿驢的叫法,則是有“慧根”。

  總之注定不平凡。

  武功再高,也只是匹夫,唯有高明的智慧,駕馭修煉的功夫,才有機會叩開那一扇神秘的大門。

  周清細細體會虎煞。

  他感覺到一種難言的蛻變,萌發在自己身上。

  虎煞的出現不是偶然,而是日積月累,加上殺人之后的一系列反應形成。這跟他讀書養神,也脫不開干系。

  他的精神力,顯然遠比一般人強大,甚至福松,都有所不及。

  這使得他三次殺人,都從容鎮定。

  尤其是這一次,殺人時的心境,如同割草一樣。

  人命如草芥。

  他心中油然生出一種對人命的漠視感。

  “張家,金光寺,猛虎幫?”

  “你們要我死,那都給我死去吧。”

  腦海里,猛虎咆哮著。

  而周清面色卻平靜無比,前面長州的城門杳然在望,他甚至朝著旁邊的福松開玩笑,

  “師兄,這一路到底還是輕松順利的,能趕上元宵節的燈會了。”

  福松聞言一窒,

  “當真是‘輕松’、‘順利’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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