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帖子藥劑的作用,比陸峰想象的還要更加的殊勝,兩位大僧侶——都已經到了第六階次第,亦可以稱呼他們為大僧侶了,以自己的紅甘露化開了那一帖子藥劑,散發出了腥臭難聞,迎風臭十里的熏人、嗆人味道,令人聞之作嘔的味道,卻是令一些怒相的神魔感覺到歡喜,歡樂的味道。
是叫神靈所喜歡的飲料和供奉。
一剎那之間,陸峰在當時的土司官寨所感受到的那種“昏天黑地”,“無法抬頭”的感覺再次降臨在他的身上,不過這一次不知道是因為何種緣故,陸峰懷里的人皮古卷并無滾燙、炙熱的感覺。
止那味道,如同無孔不入之惡咒,從陸峰的皮膚皮囊之中,滲入到了陸峰的內心之中,陸峰就算是時時擦拭內心,此時亦在心頭上蒙上了一層不凈,不潔的油污,在此一層油污之下,陸峰止感覺自己和自己的“秘密本尊”,“不動明王尊”失去了聯系。
自己的“不動明王尊”似因為他在做誅業之時刻,處于不潔之中,失去了觀想本尊之能力,亦相當于失去了本尊的加持。
不過都到了這個時候,陸峰也無有時間,無有精力去處理這件事情了。
他依舊如同往日一般,以慈悲韻化作一個“○”,想象觀想壇城,努力護衛本尊,觀想自己正在學習本尊之樣貌,其余無所察覺,但就算是如此,他還是覺得有“人”在靠近,來接受供奉,
至于是何“人”接受供奉,是何物接受供奉,如何接受供奉,陸峰統統不知,他只覺得自己眼前發黑,遍體生寒,就好似是他犯了大錯之后,被撥掉了上師的一身僧衣,丟在了無盡白塔寺之外,自生自滅了一般。
那并非是一種身體上的寒意,而是一種從內心之中傳遞出來森森寒冷,一種不可遏制的絕望,但是卻并非是大絕望。
這亦非是可以震動“不動心”的大恐怖,反而更像是一顆種子,一顆誘餌,就如此落在了在場兩位大僧侶的心中,止等待一日就可以生根,發芽,忽而叫人化作厲詭,也就是所謂的“潤物細無聲”!
陸峰想到這里,忽然清醒過來,睜開眼睛,千言萬語,止化作了六個大字。
一住://.biquxs
“唵嘛呢叭咪吽。”
“唵嘛呢叭咪吽。”
“唵嘛呢叭咪吽。”
諸佛之無上智慧加持,陸峰的“六字大明咒”未曾因為陸峰身上已然沾染上這令護法神所不喜的味道而暫時無有回應,大慈悲韻從風馬之中傳來,從陸峰腳下的土地傳來,從噶寧莊園的一草一木上傳來,慈悲韻勾連,從陸峰的臍帶脈輪之下冉冉升起,叫陸峰陡然做到了“五感通明”。
與此同時,他亦是感覺到了一陣不可遏制的惡心、嘔吐,陸峰壓根就無所忍,立刻張開了嘴巴,趴在地上,“哇哇哇”的就吐了起來。
哐哐的吐出來了數不清的黑水,這等黑水似連接在了那后山的山洞之中,“由死轉生之輪”之內,止將陸峰的嗓子眼當做了甚么通道一樣,他就趴在地上,仿佛是要將自己全身上下的水都要嘔吐出來一般,可是就算是如此難受,陸峰也心生歡喜。
因為這就是不潔,此刻不叫這些東西從自己身體之中出去,那不消一時片刻,自己恐也會成為一只厲詭!那大慈悲韻逼出來了體內的黑水之后,復又在陸峰體內的其余脈中緩緩將不屬于陸峰身體之中的“氣”排斥出去。
人體,從顱頂到喉嚨到海底脈輪的一條脈絡,叫做中脈,但人不止是有一條中脈,人亦有許多條脈絡,止許多瑜伽士修行,修行的是這一條中脈罷了,一些其余的瑜伽士或者大僧侶,亦會修行左脈、右脈,還有其余的雜脈。
陸峰就感覺到自己體內其余的脈絡之中,如有刀絞一般。
這些都是詭韻藏在了身體之中的不同表現形式罷了,在這種痛苦之下,陸峰雙手合十,再度持“六字大明咒”,等待痛苦過去,確定自己無異狀,方才放心,看向了身邊的智遠僧。
智遠僧相比于陸峰,更加不堪,遠遠不如。
他渾身上下止剩下青白二色,嘴唇之上厚厚的結了一層冰霜,整個人的短發已經白了起來,整個人正在不住的打擺子,身上的溫度高的嚇人,但是在他肩膀上的酥油燈,卻熄滅的幾不可見。
陸峰觸摸了一下他的額頭,發現他已經快要被燒的說胡話了,見此,陸峰直起了身子,看向了噶寧莊園。
噶寧莊園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的電影畫面一般,陸峰止看到那些趴在地上頂禮膜拜的那些“人”,此刻都歪倒在路邊,寂靜無聲,那些從腸道的最頂端下來的僧侶亦是如此,智安僧是這些人里面最顯眼的僧侶,在智安僧身后的就是龍根上師,他們都酣睡在路邊,不省人事。
連風都無了聲息,仿佛是有什么看不見的鐵幕,硬生生的壓在了此地,叫那風馬旗和經幡都低垂了下去,一動不動,那“如雷霆般神靈發怒”的“由死轉生之輪”的怒吼亦稍微停了下來,傳不到此處了。
這正是所謂的無聲,無動,無所覺。
陸峰看到這里,往下看了一眼,發現明理長老亦緩緩的向上走上來,未曾使用自己的護法神。
陸峰想了想,直接扛起來了智遠僧,朝著山下走了過來,越是靠近明理長老,就越是能夠聽見明理長老正在念的經文,他念的可能是世界制敵寶珠雄獅大王的贊頌詩,陸峰無從聽過,但是的確很好聽。
在這寂靜無聲的地方,明理長老的長詩終究是給了陸峰以力量,陸峰扛著智遠僧下來,輕輕松松,但陸峰要行禮的時候,被明理長老制止住了,明理長老依舊念著長詩,無從停歇只是轉身往下走。
只是他的長詩,他長調子,就這樣周而復始啊,周而復始啊,好似是回蕩在了密法域的風,從來不肯停歇,從此至彼,又從彼至此,來來回回的吹,來來去去的走。
見此,背著智遠僧的陸峰,陡然想到了一個詞語。
永恒。
密法域的大日是永恒的,密法域的風亦是如此,那他的法性,應如何種時刻也如此等永恒一樣,永遠不變呢?
直到明理長老念誦完了整一首長詩之中的一段之后,方才停下了動作,此刻他們二人已經來到了噶寧莊園門口,可見這一首詩之長,在下山的過程之中,陸峰還見到了那停下來的,具有極其強烈中亞美術風格的車輦。
那應是密法域最強盛時期,吐蕃王朝時候的吐蕃貴族之美術風格,陸峰經過的時候,他也已看到了在這車上的鎏金陽雕,這上面似乎是記載了一個故事。
在車的這一面,是一位僧侶和一位帶著尖尖帽子的“巫教”巫師站在雪山之上,大日在他們身后,二人指著雪山遠處的一座小山丘,此為一面,陸峰于是繞轉到了這車輦的另外一面,明理長老未曾阻止他,陸峰行走的飛快,不敢耽擱明理長老的步伐。
他看到在這車輦的另外一面,亦是在那高高的雪山頂上,那大僧侶依舊是和高高帽子的“巫教”巫師指著不遠處的小山下,只不過不同的是,相比于上一個荒涼的山,在這比較低矮的山下,已經階次第建造出來了一座寺廟,若是陸峰所看無錯的話,這應就是最早的無盡白塔寺。
雖然底下之村落,還有牧場都未曾建立起來,但是根據那寺廟雛形,陸峰還是看出,這應就是初代主持法尊所建立的無盡白塔寺!
二人走到了山下,明理長老亦未曾叫那些跑遠的僧侶們回來,他止盤膝坐下,叫陸峰應做什么就去做甚么,他須在此調理一二。
“他們應還該沉睡三個日出和日落的時間,勿要打擾我,也勿要叫所有人打擾我,永真,你為我護法,我須冥想,若我在明日太陽升起來之前,還未醒來,你便以你的六字大明咒呼喚我起來。
伱可能做到?”
明理長老對著陸峰說道,陸峰斬釘截鐵的雙手合十說道:“上師,弟子定然可以做到。”
很顯然,在陸峰他們剛才最危險的時刻,他未至,不應是他不想要來救人,止可能是他亦被纏住了,無法前來,并且觀他此刻言語,他應當也受了傷,否則也不會在這噶寧莊園前面就開始調息。
且叫陸峰為他護法。明理長老持咒調息,陸峰看了看,發現此處算是一個囫圇人兒的,竟只有陸峰一人,其余的人兒,都這樣躺著,那樣倒下,未有一戰之力,
在他的不遠處,就是那頭蓋骨化作的瑪尼堆,陸峰看著正在持咒的明理長老,自己則是看著身邊的智遠僧,知道自己若是無所動作,可能就要看到一位化作了厲詭的護法上師了,無自己幫助,智遠僧怕是護持不住自己的佛心啊。
那救,還是不救?
自然是要救的。
陸峰心思澄凈,并無害怕“恩大成仇”這樣之情況,他為明理長老之弟子,本身地位就并不低矮,更重要的是,陸峰知曉自己此刻是第六階次第僧侶,但是他一定是要繼續考取往上的階次第的,自己未來修行更高,那便不是恩大成仇了。
那便是智遠上師,都以自己被陸峰救過為關系紐帶,畢竟,救人之恩,不如被救之恩情,施舍在別人身上之感情,也算是投入了。
陸峰將他扶了起來,叫他盤膝坐下,隨后叫來了白瑪。
白瑪作為陸峰的護法神,亦無走遠之可能,聽到本尊之呼喚,她此刻回來,陸峰叫她將里面還未死之人和大牲畜,有一個算一個,都抬回來,他則是蹲了下來,看著如此的智遠僧,開始持咒加持智遠僧,叫智遠僧清醒過來。
大慈悲韻進入了智遠僧的身體之中,將智遠僧身體之中的詭韻拔除出來,陸峰察覺到智遠僧可能比他想象之中的還要麻煩一點,那詭韻對于智遠僧來說,竟也算得上是摧毀一般的傷害。
說起來亦很奇怪——在水牢之中,陸峰可以將那些詭韻碾碎,化作自己的資糧,但是此處的詭韻,卻只能驅散,降服,無可使用此詭韻當做自己資糧之可能,緣何如此?
陸峰腦子之中止出現“有主”,“無主”二詞語,不過陸峰未曾細想、再去引證,只是將此念頭壓了下去,未曾碾碎,等自己有了時間的時候,再行思考,不多時,陸峰身邊就多了諸多人馬,白瑪依從自己本尊之言語,很快就將那尚未死去的大牲畜——此處多為馱馬、馬兒帶了出來,甚至于還扛出來了幾個僧侶,商人。
這些僧侶和商人自然就是前不久被卷起來的商隊僧侶和商人,他們都未曾死亡,準確的說,他們只是被種下了種子,隨后要被送入“由死轉生之輪”之中,化作厲詭,再從“由死轉生之輪”之中走出,化作真正的活人。
至于此法之目的是什么,那便不是陸峰可以知曉之原因了。
陸峰依次將他們救了過來,他時刻關注自己的上師和時間,在入夜之時刻,陸峰叫白瑪點起來了一堆篝火,再度救助了一人之后,陸峰轉頭看到明理長老亮晶晶的眼睛,看到明理長老醒來了。
“上師!”
陸峰雙手合十,對著明理長老說道。
明理長老點了點頭,看到那些瑟瑟發抖的諸人說道:“你救了這些人,花了多少時間了?”
陸峰說道:“從早上到現在。”
明理長老又問道:“一直持咒,未曾停歇?”
陸峰說道:“一直持咒,未曾停歇。”
明理長老沉默再三,他說道:“那你救人,就是菩薩的旨意了。將這些人都救了吧,你頭上那顆星星,到了這山邊頭頭上的時候,我們就可走了。”
陸峰連忙說道:“上師慈悲。”
明理長老不再說話,他看著頭發已經花白二色的智遠僧,招手叫他過來,他有一些事情,要問問智遠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