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無人,陸峰終是可以拿出他的人皮古卷來仔細看看這水牢之中到底有甚么,但是奇怪的是,古卷上連那被他打入水中的“巫教”巫師都未曾出現,原先在步入這莊園之前看到的那些厲詭,此刻又都消失不見了。
只有一團凌亂的頭發和臉?
是一個人?
陸峰仔細的盯著自己的人皮古卷看了半日,依舊是未曾看出來什么。
這里的厲詭,是一人形詭物,亦或者只是一個腦袋?
他將人皮古卷收起來,繼續朝著深處走了過去。
陸峰愈是往這“地獄”的深處走,就愈是感覺到了周圍的“黑暗”之深沉,原被撕裂的“黑暗”,從這水牢的深處再度生長出來,朝著他蔓延過來,就像是扎根在了荒原戈壁灘上的一些低矮灌木一樣,生機勃勃。
在陸峰想到了這個比喻和形容的時候,他立時有些察覺,微微頓足。他忽而駐足,開始遍索內心,思考自己這樣的比喻,到底是來自于何處?無論是從何處看來,陸峰都并不覺得這周圍的“黑暗”和生機勃勃,能夠扯上任何關系。
諸般外物如同幻影,投影于他的菩提心之上,他又以尋常之物對這些物件進行比擬,所以在陸峰之真性真如來觀,就可感覺這些“黑暗”,如同被這水牢更深處孕育了出來,這些“黑暗”,并非是死物,它們是更貼近于詭韻之物!
就在陸峰如是想著的時候,在他的前面,忽而出現了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子,他應是一具厲詭,身上的詭韻強烈又惡意。酥油燈的燈火照到了他的身邊,他的身邊黑暗反過來侵蝕了高僧厲詭身上的酥油長明燈,叫他身邊出現了諸多奇奇怪怪的詭韻。
那一具彳亍前行的厲詭甚至都未曾展露出任何的反應,就已經有了如此可怕的效果,陸峰只覺得自己腳下的黑暗之中,也多出來了一些和這厲詭身上一樣的詭韻,想要朝著陸峰的身上爬了過來,被陸峰身上的大慈悲韻直接壓制了下去。
那具厲詭亦無搭理陸峰的意思,他還是緩緩的朝著這一條路向前走了過去,仿佛是要順著這一條道走到黑為止,他的目標就從來不是陸峰,陸峰之所以受到了襲擊,是因為他腳踩在了一條路上罷了。
陸峰低頭看著那厲詭走過的地方,厲詭走過的地方,都留下來了厲詭的痕跡,就如一只蝸牛走過的地方,都會留下來一條亮晶晶的路線一樣,這一只厲詭走過的方向,也留下來了一條止屬于詭的道路,若是有人踏上了這些痕跡,立刻就會成為這詭的一部分,化作一片影子,落入了厲詭的身體之中,號稱是“諸般消融”,這也就是厲詭的可怕之處了——厲詭是無處可防的,他們的來歷千奇百怪,反而是一些著名外神、野神之流,是有可避免的可能。
譬如那些著名的土地神,那些厲害的野神,甚至于一些居住在黑山上的魔,都可以進行供奉,請他們不再傷害自己,亦或者是供奉他們,請他們傷害自己的敵人。
但是厲詭不一樣,厲詭之樣貌,千奇百怪,各有側重和不同,一些厲詭聚集在一起,就會出現詭災,一只厲詭,也可以覆滅一座中型寺廟,陸峰也不清楚這厲詭來源,無處生,但是可謂死。
以陸峰現在的實力,已經可以“降服”和除掉一些厲詭了。
所以陸峰眺望著這厲詭的背影,這厲詭目前并不欲處理陸峰,他只是不斷的彳亍超前,仿佛前路之上的存在,對他的吸引力,遠遠大于之后的僧侶一般。
陸峰跟著他走了許多時間,但是也不過是走出了三十步左右的距離,可是隨著越發的走進了這水牢的深處,陸峰的酥油燈的“視野”,變得更加的“狹小”,“細小”了,幾止能照亮前后幾步的距離,連那厲詭的影子都看不出在什么地方。
那些高大的厲詭高僧,也被無形之詭韻,壓制的步步降低,到了最后,更是和陸峰一樣高大,走到這里的時候,陸峰發現頭頂之上,有濕漉漉的頭發絲落了下來,在他的頂上飄蕩,亦有黑水落在他的身上。
陸峰立刻以“六字大明咒”的慈悲韻驅散此等黑水,酥油燈遇見了這些頭發,更是不堪,被這些“頭發絲”壓制的完全照不亮周圍,甚至于只能照亮一拳距離!
連雙手捧著酥油燈的雙臂,都照不亮,照不全了!
陸峰止看一眼,就知道這些頭發絲一定也是詭物的一部分了,這些發絲感受到了活人的氣息,終于是層層疊疊盤上來了,陸峰未曾使用其余密咒,他終究是不知此物是“男詭”,還是“女詭”,亦或者是“橫死詭”,無奈之下,陸峰以“六字大明咒”推開它們,但是這些詭絲實在是太過于密密麻麻,陸峰著實是無法將它們全都推開,于是陸峰就知道,自己這一次的探索到了盡頭。
應到了退步的時候,這水牢之中的秘密,并非現在的他能夠染指,他未曾足夠接觸到“密”的層次。
就在陸峰剛剛打算退步離開的時候,陸峰胸口的嘎烏盒之中,忽然綻放出了亮光,酥油燈似乎是被添了本不應屬于“自己”的油,頃刻之間,化作熊熊金色的烈火,甚至這些火焰都勾連在了嘎烏盒之上!
二者勾連在了一起,化作了一整體!
陸峰低頭,未曾想到龍根上師最后贈與他的嘎烏盒,還有此等用處——陸峰在進來之前,就檢查過龍根上師送的嘎烏盒。龍根上師的嘎烏盒雖然已經有些污黑了,但是毫無疑問,那是用永恒不變的八寶之一,黃金鑄就而成的,在黃金之上,是紅色瑪瑙石的裝飾,應是一個寶瓶的形狀,象征著無漏定,象征著殊勝圓滿。
其中未曾裝著東西,其中是空著的,陸峰就以為這本身就是空著的嘎烏盒,但是此刻看來,此嘎烏盒并非是空著的,只是陸峰以前未曾看出里面之物,因為此處最重要的就是這嘎烏盒子,其次,是它里面的東西,那里面存著一“息”。
在這噶烏盒子本身之中,綻放出來了極其明顯的無量光明,酥油燈的火焰順著寶瓶纏繞,竟然真的在陸峰的眼前,出現了一個一人高的寶瓶出來,這無漏定的寶瓶緩緩傾斜無量光明火,鑄就了一只血色的瞳孔,這血色瞳孔一出現,就凝視著眼前的這些頭發。這些頭發亦是如此,陸峰就看到,這些頭發,應是睫毛!
在他頭頂,無數的頭發凝結在一起,也化作一只只眼睛,這些眼睛一直都看著陸峰走進來,看著陸峰持咒,看著陸峰跟著一只厲詭!
他們能夠看見陸峰,但是陸峰并不能看見他們!兩只眼睛相互凝視之間,陸峰忽而感覺到了一陣恐懼感從心中油然而生,陸峰立刻閉上眼睛,默默持咒,胸口那種炙熱無比的感覺從人皮古卷之上散發出來,陸峰只管加持自己的本心,再不看這外頭一眼。
在陸峰閉上眼睛之后,那火焰組成的眼睛里面,忽而伸出來了一只大手,這大手粗看起來并不多大,但是他一旦出現在此處,就變得極其的粗壯駭人,撐住了這眼睛,就要朝著此處降臨!
那原本安安穩穩的水面之中,那些被鐵索“鎖住”的厲詭,則是從里面爬了出來,然而比這些厲詭還要快的則是那些深黑色的水牢之水,這些水牢之中的水全部都纏繞上來,止一下,就將那大手掌包裹住,止幾個呼吸的時間,那一只手就已經陷入了“安睡”之中。
再無一絲絲威能出現!
那些原本走出來的厲詭,也被重新“沖刷”回了牢獄之中,不再動作,只有陸峰,此刻睜開了眼睛,他胸前的嘎烏盒恢復了正常,其中的一“息”,蕩然無存了。
陸峰則是感覺到了周圍被撕裂的,無主的詭韻,陸峰未曾再進一步,他知道此地已然是他的極限了,于是乎他開始撤步后退,“六字大明咒”如同磨盤,將周圍無主的詭韻都吸收過來,自己則是開始后退,不斷的朝著“樓上”而去。
似乎有水聲潺潺。
水牢第一層。
智遠僧和智安僧,二位紅衣僧侶盤膝坐在一處,前面止酥油燈,作為二僧唯一的光源。二僧互相不言,只是在默默持咒,等待時間過去,等待薩日頓管家將他們三人送出去。
可是忽而之間,智安僧聽得有人在叫自己。
是智遠的聲音。
“智安”
“智安”
那聲音就在自己身邊,智安僧睜開眼睛。
“嗯?”
智安僧有些詫異,看向了智遠僧,卻看到智遠僧正在持咒,立時,他就感覺到了不對,想要張嘴提醒智遠僧的時候,卻已經遲了。他只是感覺眼前一恍惚,就看到這天已然徹底黑了,剛剛想要說話,張嘴之后,就吐出來了大量的黑水!
“緣何如此?”
智安僧并不明白,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時候中了招式,但是他立刻就要守住自己的“不動心”,想要施展密咒反擊的時候,從他的懷里,不知道長出來了多少的手,將他想要伸入懷里拿出法器的手撥開!
風從四面八方沖了進來,朝著他的身體之中灌注了起來,像是吹脹牛皮一樣,但是現在,這個被吹脹的牛皮僅是他自己!
察覺到了這一幕的智安僧立時就明白這是要做什么了。
剝皮!
他也想到了自己應是在什么地方中招的了,應是在噶寧老爺來大經堂的時候,可是緣何如此?
他為何連一點被厲詭侵蝕的感覺都無有,方才察覺的時候,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這種厲詭……
想到了厲詭的名稱的時候,順時之間,智安僧徹底絕望了,在他想到了那個名字之后,整個人的“不動心”被那跨入了真性之中模樣,徹底撐碎,眼神之中,一點神光都無了!
他就算是有千萬般言語,都無法說出來。
身上詭韻卻一點都未曾顯現出來!
而在此時此刻在智遠僧的眼里,坐在他身邊的智安僧依舊盤膝不動,默默持咒,智遠僧見狀亦不吭聲,完全不知道自己對面的智安僧如今正在遭受厲詭的傷害和侵蝕,就是一剎那的時間,坐在他身邊的人,已經變了模樣。
他已經化作了厲詭!
就在三“息”左右的時間之后,智安僧忽然就站了起來,智遠僧看著他,智安僧神色如常的回答道:“我去看看永真,他如何還未回來?”
智遠僧微微點頭,說道:“如此,看看也好,好做一個好上師。”
智遠僧未說話,看著遠去離開的智安僧幾步直接沒入了黑暗之中,智遠僧則是凝視著眼前的酥油燈,渾身上下早就緊繃,一旦這智安僧忽的離開了光芒范圍,立刻毫不猶豫的做降魔印,口中誦念,“唵,薩婆怛他揭多!”
一股子摩尼寶珠一樣的光芒從他的頭頂散發出來,如密法域的大日一般,就在此時,智安僧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他的背后,他張開了嘴巴,露出了獠牙,對準了智遠僧的脖頸,似乎就要在黑暗之中一口咬下!
可是在這摩尼寶珠一般的光芒之下,智安僧忽而神色變得極其的安詳起來,身上更是連一絲詭異氣息都無,智遠僧轉頭,看向了地上的影子,在這影子之中,智安僧依舊是一個人的模樣。
他甚至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緩緩說道:“我之本性,緣何有些愚鈍了?怎的忽而到此而來?”
他順著那邊走了過去,智遠僧出了一身的汗,他看著智安僧如此模樣,咽了一口唾沫,任由這智安僧離開。
陸峰帶著奴隸上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如此景象,智遠僧雖然依然萎靡不振,可是依舊持咒而行,陸峰不得已以六字大明咒加持于他,并且問他,智安僧呢?
“已然化作厲詭,救不過來了。”
智遠僧說道:“不用去考慮智安,我等有大麻煩了。”
智遠僧認真的看著陸峰,說道:“從那被佛都厭棄之地方,應走出了野誓愿詭,他應就在噶寧莊園之中盤桓,我們有大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