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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7窗戶進風了

  在得知是逃荒的人扒車后,趙鑫安靜了下來,手里拿著書愣神,安靜了下來。

  唐植桐笑笑,繼續自己未完成的“事業”,爭取這次從武漢回來后,能拿著整理完成的對照表給文改委交差。

  火車咣當咣當繼續南下。

  綠皮火車嘛,即便是重點線路,車速依舊高不到哪兒去。

  雖然都是“污污污”,但綠皮車哪怕是幾十年后一再提速,車速都趕不上唐植桐上高速開車的速度。

  不過綠皮火車也有著其他交通方式無法比擬的優點,價格低廉,頗受農民工喜歡,長期霸占出門打工首選通行方式的寶座。

  在高鐵高速發展、普及的時候,有人曾建議保留綠皮車,說這種老式火車雖然效率不高,但票價便宜,要照顧底層百姓云云。

  火車一路南下,越往南,窗外拍窗的情況越嚴重,尤其是一些小站點,但好在小站點停靠的時間很短,沒有出現什么事故。

  唐植桐透過窗簾的縫隙,借著夕陽的余暉,看著窗外那一個個干枯、瘦弱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只能把窗簾往兩邊拉拉,學著心善的老爺們的做法,眼不見為凈吧,見不得這些。

  晚飯依舊是吃的盒飯。

  飯后,唐植桐去接水的時候照例看了一眼餐廳,旅客衣冠楚楚、談笑風生,與窗外儼然兩個世界。

  在這一刻,唐植桐想到了電影《雪國列車》。

  棒子干別的不行,但在揭露黑暗面一直走在世界的前列,甚至以搞自己家的總統為榮,每一任總統都不得善終,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彰顯他們是世界第一等、無所不能。

  入夜后,列車員挨個車廂通知,一定要關好車窗、拉好窗簾,囑咐旅客不要讓外面的從車窗爬進來,萬一有人砸玻璃一定要阻止,并及時喊乘警云云。

  剛開始趙鑫沒怎么當回事,這可是鐵老大,誰還敢劫車不成?

  車廂里的燈光并不明亮,寫著有些費眼,晚上八點來鐘,唐植桐合上新華字典,伸個懶覺,拿著牙刷去洗漱臺刷了個牙,打算睡覺。

  唐植桐把自己東西放在上鋪,并不只是為了防止別人搶盜。

  上中下鋪各有優劣。

  下鋪方便,但人來人往的,不僅擁擠,還顯得臟亂。

  中鋪比較適中,但總有些人不用眼睛就能瞄準乘客的腦袋,然后用臭腳丫子來個親密接觸,一腳爆頭,那滋味就甭提有多酸爽了。

  最讓人炸裂的是上鋪,唐植桐以前看過一個視頻,下鋪的一姐妹被正在往上鋪爬的大媽的連環炮給震蒙圈了,連頭發都飄起來了,旁邊大爺隔著老遠就瞇起眼睛,皺起了眉頭,估計也是聽到動靜,屏住了呼吸吧?

  唐植桐生怕后面還有其他乘客進來住了上鋪也給自己這么一記重擊,索性現在直接把上鋪給占下。

  自己可以給別人重擊,但不能給別人重擊自己的機會。

  上鋪除了高一點、層高矮一點,其實也不錯,清凈、衛生,只不過起身的時候得注意,不要猛起,否則容易碰到頭。

  唐植桐躺在床上,臨睡覺前,還在琢磨,這要是軟臥就好了,軟臥的上鋪不僅空間足,而且軟臥有門,晚上會關閉,相對來說更安靜一些。

  火車咣當咣當繼續前行,夜間必不可免的經過一些站點。

  每當此時,外面拍車窗的動靜都會比白天清晰,搞的唐植桐一懵一懵的。

  趙鑫聽著外面的動靜,內心也不平靜。

  趙鑫害怕,萬一外面有人不要命的砸爛玻璃進來呢?自己在下鋪可是首當其沖,玻璃碴子濺到臉上,這張帥到驚天地泣鬼神的臉可就花了,以后還怎么找對象?

  看看唐植桐,趙鑫默不作聲的收拾了一下東西,爬上了上鋪。

  車廂的走廊里不時傳來“塔塔”的走路聲,唐植桐瞇著眼睛瞅了一眼,是乘警加大了巡邏力度。

  一切都預示著今晚將不再平靜。

  黑夜似乎能給人壯膽,一些壓在心底的黑暗面在黑色的掩護下徹底爆發。

  半夜的時候,唐植桐聽到窗外傳來更加猛烈的拍打聲,接著是玻璃碎裂的聲音。

  “干嘛?干嘛?!不要命了?劃傷了怎么辦?!下去,下去!”

  “列車員!有人砸車窗!”

  嘈雜的聲音從隔壁臥鋪隔斷不斷傳來,也聽不出是哪個人出來的動靜。

  唐植桐一個骨碌爬起來,差點碰到頭,麻溜的下了床,蹬上鞋子,先去了黃瑞豐所在的隔斷。

  正巧碰上他們也聽到動靜探出頭來。

  在確定不是自己同事后,唐植桐放下心來,自個還掛著個押運員的身份,是有持槍證的雙重管理人員,這要是在眼皮子底下,自己同事出了事情,回去都不好交代。

  雖然不是黃瑞豐他們隔斷,但離這邊也不遠。

  眾人循著聲音去了事發的隔斷,玻璃已經被砸出了個大窟窿,但也就是僅此而已。

  眼下國內是生產不了防彈玻璃的,即便能生產,就防彈玻璃的造價成本,也根本不可能用在火車上。

  好在車廂上面的玻璃厚實,而且是雙層的,砸出來的窟窿不至于能鉆進人來。

  其實也是外面的人聲東擊西,這邊砸玻璃,守門的列車員就得前往阻止,列車員一走,外面不少人就沖了上來。

  但車廂內不僅有列車員,還有熱心的乘客,這幫人一個都沒跑掉,在列車出站之前,全都被摁住,轉交到了當地的車站。

  列車員與熱心乘客挨個道謝,記下了他們的通訊地址,說要給他們寫表揚信云云。

  處理好這些,列車員才回頭處理被壞破隔斷。

  玻璃壞了,冷風一個勁的往里灌,所以那個隔斷沒法住人了。

  列車員一點都沒客氣,將那邊的乘客轉移到了唐植桐和趙鑫所在的隔斷。

  這一下子,隔斷就滿了,其他四人中就有白天在過道給趙鑫遞煙的那一位。

  有這么一檔子事,大家興奮大于驚恐,在腎上腺素的作用下,睡意全無,在車廂里聊著剛才發生的驚險一幕。

  好歹也算共同“戰斗”過,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不一會的工夫就打成了一片,并做了自我介紹。

  給趙鑫遞煙的那位叫熊少杰,是四九城某工廠的采購員。

  “你們這大過年的也不歇著,夠辛苦的。”唐植桐在得知熊少杰的身份后,熱情了不少。

  采購員雖然并不在“八大員”的行列,但這工作一點都不比八大員差,在民間有著“神通廣大”的標簽。

  采購員在外面常年奔波,見識比一般人多得多,而且懂很多桌子底下的交易。

  這種工作,沒點腦子、不知變通的人是干不了的。

  “嗐,誰說不是呢?年前的任務好不容易完成了,還想著能在家過個消停年呢,哪成想廠長今年給的擔子更重了,非得讓出差。”熊少杰一邊搖頭,一邊笑著說道。

  嘴里全是為難,臉上卻一點都不為難,甚至有些引以為豪。

  “加擔子好啊,加擔子是要重用老哥,前程似錦啊。”唐植桐在旁恭維著。

  “沒有,沒有,都是為廠子里貢獻一份力量嘛。自己的同志們吃不飽,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就是沒擔子,我看著一廠子老少爺們眼巴巴的樣子,也得出來啊!”聽了唐植桐的話,熊少杰很受用,為了突出自己加擔子是因為做了貢獻,稍微表了表內情。

  “哎呀,這都是你該得的。這要是放我們單位,有誰能給全廠職工配五斤鲅魚的份額,我立馬提拔他當副廠長!”

  聽話聽音兒,這位一開口就表明自個是某廠的廠長或者更高一點的存在。

  同時也表明,熊少杰已經在原來車廂炫耀過了。

  “不至于,不至于,差著好幾級呢。”熊少杰趕緊擺手謙虛,但心下也難免嘀咕,看看人家,直接副廠長,再看看自己,差距啊!

  “怎么樣?要不要來我們廠?”這位當場開始了挖墻腳。

  “不行,不行,老哥別再提了,我們廠不會放人的。”熊少杰連連搖頭,下午聊天的時候,這位就說了同樣的話,已經拒絕過一次了,不是自己不想去,而是去不了,這年頭工作調動可不容易。

  “不會放人”跟“我不去”差別可大了去了,一個是想去卻去不了,一個是自己壓根就不去,熊少杰這么說,明顯是松動了。

  “嘿嘿,走,咱抽顆煙去,剛才嚇了一跳,要不是你反應及時,說不定石頭就砸我臉上了。”這位不死心,站起身來,單獨拉著熊少杰走了。

  能坐臥鋪的人,除了趙鑫這樣沾了單位光的,沒有一個是傻子,都能從這句話里聽出別的意思來:就咱倆,你們別跟著。

  趙鑫就沒聽出來,手伸向口袋,也有跟上去的意思。

  “來來,咱們四個玩會牌吧。”唐植桐站起身來,伸手從上鋪拽下自己的包,里面有兩幅撲克牌。

  都是一個系統的,不能讓趙鑫丟郵電人的臉,那倆人明顯是有事情要商量,這要是跟過去了,可就是不懂事,丟人了。

  兩幅撲克,正好四個人玩,唐植桐把撲克放在小桌上,直接跟趙鑫說道:“趙鑫,咱倆打對家。”

  有唐植桐開口,趙鑫的手又從口袋里拿了出來,現在入局還能上桌,要是去抽煙,等回來也就不一定輪到自己玩了。

  這邊都打了兩局了,抽煙的兩人才回來。

  唐植桐從兩人眉開眼笑的神情中能看出些東西,看來是達成了某項協議。

  不一定是工作調動,有可能是讓熊少杰幫著一塊整點物資。

  熊少杰能答應,肯定是對面有他想要的東西,或者對面開出了他無法拒絕的籌碼。

  一個合格的采購員并不會太看重個人能拿到手的錢,那都是小錢,而且很容易東窗事發。

  一個合格的采購員注重的是資源整合,將三個或三個以上單位的產出、需求串聯起來,互通有無,最終達成自己的目的。

  看兩人回來,唐植桐打完手中的牌,站起身來讓賢。

  無論是撲克牌還是麻將,唐植桐都會,當年當牛做馬的時候,沒少陪甲方爸爸玩。

  想贏牌得有技術和強大的心理素質,輸牌更甚,不僅要記牌,還要知道對面在吃什么牌。

  恰到好處、不著痕跡的送牌后,還得做表情管理,換上一副后悔莫及的表情。

  這種牌局不能全輸,得有輸有贏,而且是贏小頭、輸大頭,簡直不要太難。

  其實輸贏多少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讓甲方爸爸高興,收到價值情緒。

  甲方爸爸一高興,什么驗收啊、回款啊就痛快了。

  這時可能有人會說,費這事干嘛,直接送多省事。

  但凡問出這樣問題的,大多沒實際操作過大項目,打點這種至關重要的事情還能等事后??

  唐植桐這種陪著玩牌的做法,針對的只是甲方爸爸那邊關鍵節點的負責人罷了。

  除了玩牌,還有喝酒的、唱歌的、洗腳的、商務打撲克的,一條龍,簡直不要太豐富。

  當然,這種玩法僅針對男性甲方,女性甲方就得多聊,聊美容、送化妝品、送包都是下乘的,上乘的做法是聊孩子,要是幫她孩子提升一下學習成績,放款的時候,第一筆絕對先打給你!

  任由他們玩牌,唐植桐出了隔斷。

  世界破破爛爛,總有人縫縫補補。隔壁破損的玻璃已經被列車員用木板擋了起來。

  唐植桐站在抽煙處,通過車門上的玻璃往外看。

  夜色中,點點繁星掛在天際,遠處的山影隱約可見,近處也許有村莊,也許沒有,反正一點光亮也無,一片死寂。

  現在已經進了豫省的地界,這邊情況很嚴重,見到熊少杰,唐植桐有了思路。

  眼下大家都有困難,地里產出減少,但海里卻有近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自己能否用這一點做些文章呢?

  當然不會白幫,起碼自己得收些阿堵物或者自己想要的東西吧?

  但里面怎么操作,既不能暴露自己,還要將東西拿到手,就需要好好考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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