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冷天的，小王同學買完玻璃就沒再去單位。
現在各項物資都已經出現了明顯的短缺，玻璃同樣在受限范圍內，小王同學去柜臺問，哎，沒貨。
實在沒辦法，就一塊玻璃，還是找了朋友幫忙。
買了玻璃回到家，小王同學在主臥看了會書，等弟弟妹妹下課才出來。
先客客氣氣把小古老師送走，剛轉過身來，就聽見敬民在那跟兩個姐姐吹噓自己多勇敢，替鳳芝出頭多拉風。
這是可以吹噓的嗎？小王同學更氣了，做了錯事，不僅不主動承認錯誤，反而成了炫耀的資本，這不得揍一頓？江山打下來了，有些人就想封侯拜將，然后貪圖享樂。
古話說由儉入奢易，思想一旦松懈，就很難再回去過苦日子了，因此現在也有不少根正苗紅的孩子仗勢欺人，欺負職務不如自家父母的，甚至欺負老百姓家孩子。
小王同學不想弟弟成為那樣的人。
“不了，天晚了，就我婆婆一個人在家，我回去的晚，她該擔心了。”小王同學搖頭，拒絕了母親的挽留。
“姐！姐！年還沒過完啊！我還是個孩子啊，姐！”敬民此前有多囂張，這會就有多恐慌，將張桂芳前幾天勸大姐不打自己的話給搬了出來。“讓你打人家玻璃！讓你做錯了不知悔改！讓你炫耀自己勇敢！改不改？”小王同學照著弟弟屁股一下一下的打，震得自己巴掌都發麻。
反而是圍巾不太好兌換，腦袋上頂著塊布去參加會議？這又不是中東，從儀態上看就有些不雅觀。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這茬，新仇舊恨一起結算，小王同學的巴掌重重的落在了弟弟的屁股上。
“行，你們都是好孩子。”葉志娟笑瞇瞇的點點頭，同意了。
“鳳芝被大姐押著去道歉了。咱媽一會就回來，你還是想想自己怎么辦吧。就咱家這廁所門，擋不住大姐一腳。你一個男孩子還躲在鳳芝后面，丟不丟人？還不如鳳芝有擔當。”靜瑩在一旁開啟了嘲諷模式。
“還翻了天了！大不了換把鎖！我踹門了！”小王同學在廁所門口將門拍的嘣嘣響。
小王同學除了擔心別人說閑話給母親造成不好的影響外，也是真的擔心弟弟頑劣，往歪了發展，畢竟有句老話：三歲看大，七歲看老。
都說知子莫如父，但長期生活在一起，兄弟姊妹同樣也是非常了解彼此的，靜瑩就是薅住了弟弟的七寸。
壓力來到鳳芝這邊，鳳芝想開口說話，卻被鳳珍給堵住了嘴。
“鳳芝不聽話，你該打就打，不用護著。你不打等回來我打。”張桂芳表了態。
關上門后，小王同學躡手躡腳的又往回走，躲進一個從廁所出來也看不見的死角。
“好。”小王同學這次沒有拒絕，利索的接了過來。
做錯的都是小孩子，大人有幾個在乎孩子面子的？敬民、鳳芝剛開始還因為道歉的事不高興，但聽著欺負他們的幾個玩伴都挨了揍，心里舒暢了很多。
雖說孤兒寡母的，鄰居一般也不會計較，但現在母親級別上去了，敬民再這么干就是母親疏于管教，少不得引來幾句非議。
至于以后如何跟這幾個小伙伴相處，他們壓根想不了這么遠。
“武德？你還知道武德？打人家玻璃叫有武德？”小王同學可不管那套，把弟弟拽到椅子旁邊，自己先坐下，然后將弟弟摁倒在自己大腿上，一只手壓住弟弟，另一只手開始動手脫褲子。
小王同學看弟弟有逃跑的跡象，伸手就要抓。
孩子想不明白，但大人明白，倆孩子雖然受了委屈，但也確實有錯，葉志娟職位高，現在主動去道歉，能占據主動。
“媽，我先回去了。”小王同學將幾個小的帶回家，就著手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回花市大街。
在小王同學的注視下，敬民仍舊滔滔不絕的講述自己的“英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絲毫沒有留意到大姐那銳利的眼神和二姐那幸災樂禍的笑容。
“我不，過去你就揍我。”敬民已經被打出了經驗，一看大姐的模樣，就知道自己馬上就要遭殃了，說完撒丫子就跑。
不同的單位有不同的人群，福利也是不一樣的，婦聯這邊大多為知識分子，接觸的場合也比較上檔次，系個絲巾當裝飾品。
屋里就這么大點的地方，想藏也沒地兒，敬民慌不擇路的跑進了廁所，然后將門反鎖了過來。
調查組這次過來還是比較低調的，只是坐了一趟卡車，前面也沒有什么人開道。
與此同時，遠在武漢的調查組也正準備用餐。
隨后就是踏踏踏往外走的腳步聲，然后是關門聲。
“我不！出去你就會打我，除非你保證不打我，否則我絕不出去！”敬民進了廁所，自己個也后悔，味道大不說，連個坐的地兒都沒有。
“阿姨，嫂子，鳳芝打人也不對，一會我帶著她跟著吧。”打人家玻璃窗的事，根子還在院子里其他孩子說鳳芝土，但鳳珍看了葉志娟和嫂子的態度，就站出來表態道。
“姐！姐！我錯了！別脫褲子，鳳芝還在呢！”敬民大驚失色，挨揍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的屁股被女孩子看到！
一直到出門，鳳芝都是懵的，她想不明白。
當敬民出來看到鳳芝時，一下子住了嘴，明白自己上了二姐的當。
張桂芳本來是很高興的，但在聽到鳳芝打人之后就很生氣，氣小女兒不懂規矩，給親家招來了麻煩。
“你們合起伙來騙我，不講武德！”敬民在小王同學手底下不住地掙扎，試圖掙脫大姐的魔爪。
“不用打，鳳芝還是聽話的，我已經批評過了，鳳珍也讓鳳芝過去道歉了。都是好孩子。”小王同學為鳳芝開脫之余，不忘帶上給鳳珍請功。
“你就說答不答應吧！”有廁所門擋著，敬民特別的硬氣，真挨打也是開門口的敬民，關現在的敬民什么事？
不過這話不能說，容易傷了朋友之間的義氣！敬民顧不上思考鳳芝怎么想的，正一門心思的想著怎么對付大姐，他看這招已用老，趕緊換招式：“姐！姐！你讓姐夫戒煙了！”
敬民身材不高，動作比較靈活，一個躲閃，讓大姐抓了個空。
“好，好，好，有本事你別出來！”小王同學寸步不讓，壓根不給弟弟任何保證，今兒這頓打，他挨定了！“有本事你們別上廁所！”敬民回懟道。
“敬民，過來。”小王同學打斷了弟弟的滔滔不絕，朝弟弟招了招手。
放胡同里，打了就打了，上一回劉家明罵自己，自己也打了，老虔婆找上門來，也沒怎么著，怎么這回自己就要去道歉了？
“誰家被打死，中氣還這么足？”葉志娟知道大閨女明事理，所以沒有干涉，而是坐在了沙發上。
“也行。單位工會給大家伙發了條絲巾，我跟人家換了條圍巾，你拿回去給你婆婆吧，請她不要嫌棄樣式。”葉志娟從自己包里掏出一塊黃色的圍巾遞給閨女。
“媽！媽！救命啊，大姐要打死我了！”敬民猶如旱天盼到了甘霖、奴隸盼到了救星，朝自己媽媽張開了懷抱，期待的心情溢于言表。
有些時候做錯了事情，引以為戒也能將壞事變成好事，但敬民明顯沒有這個覺悟。
除了玻璃被打的這家，一行四人也去了白天挨了鳳芝拳頭的那幾個小家伙家里道歉，無一例外，那幾個小家伙都受到了父母愛的教育。
在這個講風格、講影響的年代，大多數高位者都很愛惜自己的羽毛，誰家孩子要是欺負老百姓，那回去真的是用皮帶抽，這種事張桂芳也聽說過。
“這大過年的，放鞭炮呢？”葉志娟下班回來，在樓道里就聽見兒子的鬼哭狼嚎及巴掌聲，一進門也沒攔著閨女打兒子，而是用一種相對輕松的語氣說道。
“你給我出來！”小王同學那叫一個氣，氣弟弟冥頑不靈、不知悔改，早就再三叮囑過他不能打人家玻璃，哪怕是無意的也不行，但他怎么干的？還專門挑人家玻璃打！
“在這吃了再走吧。”飯菜由靜瑩準備，葉志娟一直坐在客廳等幾個孩子回來。
姐妹倆演了這么一出，鳳珍憋著笑，將鳳芝拉到一旁，生怕妹妹不懂事給敬民報了信。
“等他們回來再說，咱先吃飯。”張桂芳聽后，氣消了大半，擺上碗筷，準備吃飯。
“這頓打給你長個記性，一會跟你姐去跟人家道歉去。”樹不修不直，葉志娟雖然心疼孩子，但能分得清輕重。
敬民在里面聽到動靜嚇的不輕快，趕緊用小身板抵住門，嚷嚷著：“你踹壞了門，咱媽饒不了你！”
敬民一聽親媽這說，哭的更兇了，葉志娟也不勸，只是用手輕輕拍打著他的后背，用行動做著兒子的情緒安撫工作。
鳳芝之前看過嫂子打敬民，小身板干癟癟的，跟豆芽菜一樣，否則今兒也不能把他擋在后面。
在弟弟妹妹道歉后就告辭了，這邊還沒下樓，門里面就傳來打孩子的動靜。
敬民還沒說啥呢，在一旁被鳳珍遮住眼睛的鳳芝屁股一涼，打人？這是在說我嗎？敬民脫離了小王同學的掌控，這會也不敢挑釁和回嘴了，抓著褲腰帶，就鉆進了母親的懷抱，生怕大姐再追過來脫自己褲子。
小王同學也沒有再摁住揍，給弟弟提上褲子，鄭重說道：“今天你敢打人家玻璃，明天就敢照著人打！這回讓你長個記性！把眼淚擦擦，跟著我上門道歉！”
敬民想跑，但是這次沒跑掉，被大姐從后面一把薅住了。
這時在一旁的靜瑩看不下去了，走到入戶門門口敲了幾下門，然后裝作把門打開，制造出點聲音來，接著喊道：“大姐，外面有人找你。”
俗話說：人前教子，人后教夫。
若是真長歪了，就對不起早逝的父親，畢竟父親臨終前拉著自己的手，讓自己多多照看弟弟妹妹……
小王同學先把圍巾給了婆婆，在婆婆高興之余，又將今天回來晚的原因說了一下。
小王同學想著給人家按上玻璃來著，人家死活不愿意。
“我眼睛被捂住了，你就放心吧。”鳳芝那抹了蜜的小嘴巴這會解放了，換成眼睛被鳳珍捂住，憋了好大一會，終于能說話了，一開口就給予了小伙伴雷擊。
盡管自家就是小老百姓，但親家不是啊！
“唉吆！大姐，刀槍入庫啊！大姐！”敬民扛不住，不僅眼淚都掉出來了，成語也飆了出來。
要說敬民也聰明，不問二姐，而是問自己的好朋友。
敬民受不了激，一聽這個，立馬把廁所門打開，反駁靜瑩：“誰說我沒擔當？你以為我想躲鳳芝身后？我力氣不如她大，扒拉不過她。”
眼下外面什么情況，她也有耳聞，街道上都組織治安員成立了巡邏隊，不僅晚上要出去溜達兩圈，誰家最近有外地的親戚上門也得上去盤問兩句。
躲在廁所里的敬民不知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么，他有些受不了廁所里的味道，于是開口問道：“鳳芝、鳳芝，我大姐出去了嗎？”
“你行，你還學會講條件了？！”小王同學那叫一個氣，袖子都擼起來了。
哪怕事出有因，這種行為也是欠妥的。
姐妹倆配合默契，小王同學一瞅門外面啥人都沒有，頓時就明白了，拍了一下門，撂下狠話：“你等著，回來再收拾你！”
張桂芳一直在等著兒媳婦，在看到她回來后，才長舒了一口氣。
這種事不過夜，直接點的當著小王同學的面打孩子，含蓄點的將小王同學禮送出門后再動手。
當然了，也是因為級別不夠，這時有人下去調查都會有開道這么個環節，排場大得很，好像生怕調查對象不知道自己下來調查似的。
這種形式不僅僅是脫離群眾這么簡單，還會造成聽不到真話、看不到真相。
對于這種結果，大家彼此心里都有數，雖然受到了來自最高層的批評，但下次還敢。
就很滑稽，滑稽中帶幾絲悲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