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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2一分錢上線

  “媽,摻上玉米皮,蒸幾個窩頭吧。”吃完晚飯,張桂芳忙著蒸窩頭,一家人一天得吃十多個窩頭,幾乎得天天蒸。

  “為啥?”張桂芳聽了兒子的要求,有些奇怪,家里還有余糧,還沒困難到吃玉米皮的地步。

  “不是有來討飯的嘛,摻上玉米皮,人家過來的時候,掰一塊。給個幾分錢,也不頂啥用。”唐植桐小時候聽父親說過這個年代,農民是最難的,家里也是因為討飯得以存活。

  自己淋過雨,總得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為別人撐把傘。

  在農村,其實不用這么做,畢竟人口密度比城里小很多,但放城里,就得多留個心眼,反正玉米皮也能吃,只不過口感差一點,但也比武漢強多了,那邊可是連玉米芯一塊吃。

  “行。”張桂芳點頭應下,轉身進屋,將喂雞的玉米皮抓了一把過來,摻在一塊玉米面里,這些單獨做窩頭。

  “摻玉米皮會不會不太好?”一直到回到廂房,小王同學才將自己的疑慮問了出來,即便是討飯,也都是附近的農民,是兄弟,并不是敵人。

  “你沒見過人心的惡。今天你給錢給的多了,你信不信明天就有一堆上門討錢的?今天你給的干糧好,信不信他能天天過來敲門?”唐植桐笑笑,善事可以做,但有個前提,先把家人照顧好。

  “我出差的時候,碰到過朝我窩頭吐口水的,就是為了讓我惡心,等我扔掉他好撿起來吃。”唐植桐說完又搖搖頭,人心吶,是最難揣測的,雖然大部分是沒有壞心的,但不排除群眾里面有壞人。

  有人一聽說有免費的吃食能領,能排一個小時隊,因為不發飯盒就把攤子全給掀了,而其他圍觀的呢,沒幾個勸阻的。

  真的是窮嗎?無非是想占點便宜罷了,但凡占不到就是自己虧了。

  唐植桐幾句話,將小王同學給干沉默了。

  “災民是不挑食的,別說往里面摻玉米皮,就是有沙子,他們也不會嫌棄。”唐植桐在這一刻,想起了工廠叫囂著往海子里寄摻了沙子的小米的工人,也想起了和珅關于救災的看法。

  和珅啊,大貪官,但也是個會做官的,用一把沙子能將占小便宜排隊的直接篩選出去,但凡能吃的起飯,誰樂意去排半天隊領一碗有沙、有土的粥?

  省出來的那些,能讓災民吃更多日子,直到官府組織生產自救。

  “也沒什么事,反正就這幾天了,再有個十來天,田里的野菜也就出來了,到時候乞討的會少很多。”唐植桐能看出小王同學心里的沉重,無力的安慰了一句。

  “就是有點想不通,讓你這么一說,是這個道理。葉主任今天找你說什么了?”小王同學將幾縷頭發捋到耳后,笑笑問道。

  “稿費的事……”唐植桐抓重點,將葉志娟說的事情大概跟小王同學講了一遍。

  “那就按咱媽說的辦吧,都是為咱們好。”小王同學一聽這是李姨的意思,絲毫沒有猶豫,當即表態。

  “嗯,我也是這么想的。”唐植桐笑笑,名利雙收不是那么好收的,現在有個名就好,利就靠工資吧。

  “那,廣播電臺約稿的事情,還給人家嗎?”小王同學想起了約歌的事情。

  “給啊,不過還得等等。你也知道,寫歌這東西得有靈感,我現在沒有。”唐植桐靠在椅子背上,靈感這玩意確實存在,靈感來了思如尿崩,沒靈感的時候就如同便秘。

  不過靈感對于唐植桐來說只是一個借口,總得往后抻抻,顯得創作歌曲沒那么容易。

  次日,2月23日,唐植桐在去郵電學院的路上,看到了詼諧的一幕。

  一輛從內城開往城外的公交車上坡的時候趴窩了。

  公交車里的乘客下車在后面推車,等公交車過了坡以后,乘客上車,公交車再往前走。

  這輛公交車比較有特點,車頂頂著一個黑色的大包,學名叫“天然氣儲氣袋”。

  川蜀那邊有天然氣,巴1井、巴2井早已開始生產,但在四九城大多燒的是煤氣,是煉鋼、煉焦時產生的副產物。

  前幾年的時候,四九城公交車就有用這玩意的,平路還好點,勉強能用,一般只在路況好、平坦的路線上使用,因為動力不足,一旦有大的上坡,就會出現唐植桐剛才看到的一幕。

  后來從國外進口了柴油、汽油,這種馱著書包的公交車一度銷聲匿跡,沒想到今年這么早就出來了。

  雖然大慶油田去年已經進入開采階段,但由于技術的限制,國內還不能對原油進行有效深度加工,也無法從中煉取數量更多、質量更高的輕質油產品。

  在接下來的幾年里,燃油公交車會越來越少,逐漸被這馱書包的公交車所替代。

  唐植桐看著公交車上面干癟的黑書包,想起了椿樹胡同的液化氣罐。

  公交車之所以會在上坡的時候趴窩,是因為動力不足,動力不足不是因為發動機不給力,而是由于黑書包里面的可燃氣體進氣量不足。

  這玩意基本靠重力供給燃料,黑書包鼓鼓囊囊的時候動力最足,一旦干癟就如同小腳老太太般,慢慢隨性往前挪。

  如果能給液化氣罐接上一個可以控制出氣的閥門,這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說干就干,唐植桐課間就沒歇著,琢磨著搞閥門。

  與此同時,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錄制好的《一分錢》終于上線了。

  在食堂吃午飯的鹿嵐恰好聽了個正著。

  此時的歌曲播放,由于不跟電視似的能顯示字幕,所以在音樂響起前會人工播報詞曲作者及演唱者。

  鹿嵐剛一聽到時,還愣了一下,心想這是自己知道的那個唐植桐和王靜文嗎?

  聽完后,一同吃飯的其他領導就笑了:“這首歌好,這是在為我們做正面宣傳啊!這是我們系統的同志寫的嗎?”

  分管宣傳的領導愣了:自己壓根不知道怎么回事,無論怎么答,都不合適。

  “如果沒有重名的話。是自己的同志寫的,但不是咱們系統的。”鹿嵐聽完,覺得這么湊巧的事情是微乎其微的,鑒于葉志娟說的她女婿那么有才,鹿嵐猜測就是那倆小輩的杰作。

  “哦?你認識?”

  “這詞曲作者很有可能是婦聯老葉的閨女和女婿,名字都對得上,我一會打電話問問。”鹿嵐笑道。

  “嗯,有這首歌,咱們以后進校園做普法宣傳又多了一份材料。”領導敏銳的覺察到這是一次拉近警民關系的機會。

  由于近期摸排人口、勸返、災民、治安等等問題,有人覺得執法嚴苛、沒有人情味,有人覺得管的太松、治安太差,總之,寫信反映問題的增多了,面對群眾的意見,他們壓力很大。

  如果能教會學校孩子們唱這首歌,絕對能潛移默化的改變其家長對公安的看法。

  回到辦公室,鹿嵐在快上班的點撥通了葉志娟的電話:“老葉,我,鹿嵐。”

  “今天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領導有什么指示?”葉志娟笑著問道。

  “什么指示不指示的,今天中午你聽廣播了嗎?”

  “沒有,這是有大事?”一聽跟廣播扯上關系,葉志娟就想歪了。

  “廣播里放了一首歌,詞曲是唐植桐和王靜文。我想問問你,是你家那倆孩子嗎?”

  “哦,是《一分錢》嗎?如果是這首歌,那就是他倆寫的。”葉志娟笑了,很開心。

  “哎呀,那可找到正主了!這是為我們公安口樹形象、做宣傳,我們領導今天還問是不是自己系統同志寫的,我說我認識,還好沒說錯。”鹿嵐與有榮焉,在電話另一邊笑的爽朗。

  “呵呵,孩子們為他們鹿姨長臉不是應該的嗎?有什么需要他倆配合的嗎?”葉志娟笑的也開心,但并不認為鹿嵐只是打聽這么點事。

  “我跟領導說一聲,回頭少不得給他倆一個宣傳員的聘書,到時候讓孩子們配合我們做做宣傳。”鹿嵐說道。

  “行,沒問題,我回頭跟他倆說一聲。”葉志娟沒猶豫,替女兒、女婿表了態。

  眼下這種事可太多了,戰斗英雄、種植能手、勞模、三八紅旗手等等,凡是先進或者在某一方面有名的,基本都逃不出作報告的命運,進學校做、進單位做、進部隊做、進公社做,有人一個月能做三四十場。

  葉志娟明白這是教化的一種,雖然接了這個差事孩子們會忙一點,但也算對社會做些貢獻,所以她沒有拒絕。

  小王同學不知道親媽幫自己接了一個差事,她在單位剛拒絕了同事的好意。

  往常也是交通不便,但跨幾個街區上班是常態,畢竟能吃得飽。

  現在由于定量的減少,人們寧愿在床上多躺一會,也不愿動彈。

  為了減少能量的消耗,很多單位將問題反饋給上面,于是市里開始試點換房。

  換房是個不小的工程,先得統計各個單位有意向換房人員的家庭住址,然后寫明想換的位置,統計完成后,把表格交給房管所。

  房管所再篩選出彼此意向合適、或者三方合適的,約著一塊坐坐、看看房。

  如果決定換房,剩下的就是搬家、跑戶口、跑定量,房子的手續倒是最簡單的,反正都是公房。

  “我就不參與了。我現在住的地方雖然離咱單位不算近,但正好在咱單位和我愛人單位中間,我們倆上班都比較合適。”面對前來統計的同事,小王同學比較中肯的回復道。

  即便是不方便,面對換房,小王同學也做不了婆婆和丈夫的主,因為家里住的不是公房,而是私房。

  這私房換起來也就麻煩了,換小了吃虧,換大了人家也不樂意,即便面積正好,若是大雜院,住起來也不如這邊清凈。

  知易行難,唐植桐到底是沒把閥門搞出來,對于沒接觸過的東西,想復刻出來可太難了。

  下午時分,郵電學院組織學生們進行勞動,有去年有線系種蘿卜的例子在,今年學院里積極了很多,打算將更多的地界開出來種點青菜。

  這回就不用唐植桐操心種什么了,大家伙的積極性都很高,唐植桐也樂得清閑,能收一把就比閑著種草坪強。

  送靜瑩回家的時候,敬民在大門口玩,他是帶著任務來的,瞧見大姐立馬想起了母親的叮囑,開口道:“姐,姐夫,咱媽讓你們上去一趟。”

  “得嘞,走吧。”唐植桐撓頭,一天一趟,不知道今天又是什么事。

  葉志娟口頭通知了一下鹿嵐說的宣傳員的事情,話里話外沒有商量的意思。

  唐植桐是不想摻和這些事的,但葉主任都答應了,自己還能說個“不”字嗎?

  至于閥門的事情嘛,唐植桐沒提,光有主意,搞不出來丟人啊,再說其他人未必看不出問題所在,從煤氣罐到發動機,要想增加進氣量,不僅僅得有控制氣量大小的閥門,還有管道的問題,這個就牽扯到材料了,麻煩的一批。

  一行三人回到家,鳳芝舉著一封信迎了上來:“嫂子!有你一封信。”

  “好,謝謝鳳芝。”小王同學接過信,看了一下寄件人地址,央廣那邊寄來的,本來以為是催稿的,打開一瞅,嚯,是鳳芝唱《一分錢》的報酬。

  “鳳芝,你賺錢了。你錄歌的錢,有五塊呢。”小王同學把匯款單從信封里抽出來,在鳳芝眼前晃了晃。

  “我看看!我看看!”一聽是自己賺的,鳳芝伸長了胳膊,跳了起來,興奮、驚喜溢于言表。

  “拿好了,丟了可就領不到錢了。”小王同學將匯款單給小姑子,朝丈夫笑笑。

  鳳芝能認字了,看了一眼匯款單,立馬撒丫子朝正屋跑去,邊跑邊給張桂芳報喜:“媽!我賺錢了!媽!我賺錢了!”

  唐植桐笑了,這孩子,心里憋不住事啊。

  從鳳芝的反應來看,明顯是不知道《一分錢》已經在電臺播放,這倒也不難理解,畢竟附近有收音機的家庭很少,沒有提前通知,誰會守在收音機前呢?

  等一行人進了正屋,鳳芝已經跟張桂芳炫耀結束,這時候,小尾巴就露了出來:“媽,這五塊錢能給我留一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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