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表演雜技嗎?喬云舸暗自啐了口,他不為所動繼續在既定航道前行,他根本不屑理會任何挑釁,只要不進一步挑事就得嚴格遵守軍例。
突然耳機傳來總部訊息,說附近有一架高速偵察機已竄到邊境線,也許要試圖侵入龍國進行深入偵察。
“原來這小子在打掩護!”
喬云舸識破對方企圖一時急火攻心,立刻調整航線向偵察機前進的航線迎頭沖去。
遠處出現的一個黑點正迅速放大,他能清楚看到亞特偵察機正向龍國邊境高速前進,但他必須遵守聯合國的不準開火的條約,戰斗集群也有不準率先動武的死令。
沒來得及多想,他手中戰機已如雷霆閃電俯沖而下,臨近偵察機的前幾秒,他憑著本能翻轉戰翼,一陣震動伴隨著“咔嚓”聲,對方偵察機腹部被破開一條裂口。
只見偵察機機身開始飛旋,拉出一條長長黑煙后喬云舸只聽到后面傳來一聲轟響。
喬云舸兜了一圈返回,他自己的機艙也在震動發出咔啦聲,遠處的偵察機在天空中爆炸,應該是油箱爆炸了,連同來不及跳傘的飛行員一起化為飛濺碎片。
他感覺自己戰機開始不穩定,一檢查原來一側戰翼被嚴重損壞。“靠!回不去了?”喬云舸暗罵一聲,剛才還想回去跟那幫哥們吹個小牛的。
他盡最大努力維持著戰機平衡,突然看到亞特國的一架最新型戰機默默尾隨。
不會開火吧?喬云舸有些心驚,馬上向隊長匯報情況。
還好,亞特戰機很快飛走,原來前方出現了幾架戰機,戰友們來了,他心頭一熱。
右機翼的毀損,讓他感覺像在馴服一匹烈馬,喬云舸有些后悔當初嘲笑老鬼駕駛殘機的技術。
他手忙腳亂地操控殘破的戰機在兩架友機護航下終于降落,所有戰友都在等著,他被老鬼和席子架到了肩上,像迎接一名英雄。
眾人站成兩排,歡呼聲中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回宿舍樓的路上,他被軍檢處帶離。
軍檢處是喬云舸第二次來,這里的肅殺之氣給他帶來的只是一些忐忑。對面是刻意高出自己這里一截的地面,那樣會顯得威嚴和被威嚴。
他站直,許諾自己完事后一定要和老鬼兄弟們吃頓好的。
沒等多久,后面傳來紛雜的腳步,七位身著軍檢服飾的人陸續走上審訓席,為首又是廉伯,他手里還有一疊厚厚資料。
什么?黑材料這么多?那性質挺嚴重的!喬云舸心里打鼓,因為上次屠龍也只有兩個軍檢處的人,這次?升級了這么多?
廉伯說道,“我是廉伯,是你的主審官!”
“嗯,我認識您。”喬云舸說道。
“我不是提問,你不必回答!”
喬云舸感覺對方竭力克制的怒意。
“喬云舸,你可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禍端?”
對方語氣嚴厲,且直奔主題,那他也只能坦誠以待,“知道,是亞特人越境偵察,我前去準備攔截,結果發生了碰撞,就這樣而已!”
喬云舸隨口蹦出最后幾個字,不覺后悔。轉念一想,身為將士以命搏命難道有錯?他雙手抓緊柵欄的扶手,感覺踏實了些。
“哦,而已?”某種澎湃的怒意正穿過陰暗的空氣,似要將他吞沒,“而已?你和那架偵察機發生碰撞的地方恰好在龍國和亞特兩國的邊境線,而且對方的殘骸還掉落在他們的國境,而已?你該怎么解釋這些事實?”
喬云舸吃驚不小,“明明它已接近到我國國境線,正要過的時候,為了保證邊境安全,我就只能上去了。就這么咔擦下,我想我是不太可能越境的!”他的聲音低下來,感覺自己沒那么有把握了。
“你剛才還說不小心發生的碰撞,現在你就主動上去咔擦了,嗯?對方是越境了嗎?”
喬云舸努力再次回憶了幾秒,“它已貼近國境線,而且它的目標就是我國境內啊!如果我猶豫一秒,它就要進來了啊!”
“既然沒有飛進來你為何沖過去?”“我不沖上去,它就肯定要進來啊!難道我放手不管?如果我不管你們就罵我瀆職,是吧?”
喬云舸火了,真是豈有此理,這群人特別是廉伯吃飽了沒事干專門雞蛋里挑骨頭,上次也是這樣,是跟我有仇吧!
“請你就事論事,不要宣泄無謂的情緒!”廉伯冷冷說道。
“我沒有宣泄什么情緒,我只是陳述事實,你們就是針對我!”喬云舸火爆脾氣上來任誰都擋不住。
“喬云舸同士,我們部門之間的關系是互相依存互相督促的,而不是互相掣肘的存在,請你務必冷靜下來!”旁邊的一位年輕的女審查員開口勸道。
喬云舸努力將情緒抑制住,“是,明白。”
“那么,你到底有沒有越境攻擊對方?”廉伯又問。
“沒有!”
“你就這么確定?”
“是的,確信!”喬云舸回答得很干脆。
“根據兩國的衛星共同顯示數據表明,在撞擊前一刻,你的機翼進入了對方領域,爾后他的機翼才堪堪擦過我們的領域,有視頻為證。”年輕女審查員再次發言,臉色稍顯溫和。
喬云舸有些愣怔,“但是,”
“沒什么但是,國際仲裁委員會只看結果!”廉伯沉聲說道,“所以亞特國據此提出嚴重抗議,要求聯和國限制我國向國外出口戰機,對肇事者也就是你喬云舸必須嚴辦,并要求我國索賠高達一億金龍幣!”
“滿意了吧?屠龍戰士!”
廉伯臉色閃過一絲冷笑,喬云舸不禁思忖被打死的亞特飛行員該不是他的兒子?
屠龍戰士,是自從轟殺了六只翼龍被隊友私下授予的稱號。
喬云舸眨了眨眼,他很無奈,這遭天譴的亞特偵察機,誰讓他闖關又遇到我?“保家衛國,義不容辭!”他索性梗了梗脖子,喊出八個字。
對面廉伯的目光簡直是要殺了他,另外幾人有些忍俊不禁,尤其是女審查員很為他惋惜。
后來女審查員告訴他,喬云舸這才知道肖文龍也為此受到了集群軍上層的警告處分,而廉伯是他一手培養的,難怪要活吞了他一般,那一瞬間他覺得有些不太好受。
審查了十多天后,喬云舸受到禁閉三周的處分。
戰友都在為他犯愁,戰機航空大隊對于違規的懲罰,一般都是三天左右的禁閉室,連續兩周就是最高限度的懲罰了,再嚴重一些的就要判刑坐牢勒令退伍。
禁閉室甚至比坐牢還痛苦,那是隔絕一切與外界聯系被黑暗吞沒令人瘋狂的鬼地方。
喬云舸除了對肖文龍有些愧疚,其他倒沒怎么在意,他覺得只要不把自己除名就算萬幸了。熬熬吧,沒有過不去的坎,更沒有他撞不壞的飛機,他內心依然有著自豪。
特別是駕著破機歸隊被幾個隊友扛上肩的時候,他很享受,如果這是代價的話那他得扛。
初次跨進這鬼地方,他竟覺得還好,里面約四平方大小,也算干凈,這里除了一張床和便桶,幾乎沒有落腳處,難怪空氣飄蕩著便溺味。
他甚至還發現了一盞小燈,“如果有幾本書就更好了,”他向門口的約束員申請時只得到了個白眼。好吧,他想,三星期很快,二十一天而已!我可以整理下自己思路,規劃下今后在集群隊里的發展方向,這日子嗖得一下就過去了。
不久后墻上那盞微弱燈光會在晚上某個時間點準時關閉,在傍晚某個時段開啟。透過傳送飯盒時開啟的小門還能偷窺到風景,陽光會給他一些暖意。
第二天,他覺得整日躺在床上其實并不輕松。于是他想辦法將床拆零,靠到墻側,那樣他就有了三個平方的空余場地。保持體能是他在二十一天內決定要做的主要事情,從心臟強化訓練到肌群訓練,面墻深蹲、倒立推舉、俯臥撐等等都適合小場地。
“難不倒我!”
喬云舸得意的想,他捏緊拳頭向空中揮了一下,心中是不屈之火,廉伯,你們還打不垮我!
體能訓練項目分兩次,早上一次兩小時和飯后一小時左右后做兩小時。他把自己干到筋疲力盡,這樣會睡得踏實。而思想訓練項目會用剩余的時間,這里時間像沙漠的沙子總也抓不完,他奇怪為何在外面總覺它們不夠用。
小燈關閉后是睡覺的時間,爾后他會摸索著零件,重新裝好床鋪。體力和腦力耗盡后的睡眠是香甜的,然后他自鳴得意了三天,第五天的睡眠質量開始不穩定,接著生物鐘有點紊亂,又經過幾天調整,重新適應。
大約到第十五天,這天他終于什么都不想做,他的大腦這么混亂,他已經能在暗處用最短時間熟練裝配床鋪,如同裝配他的手槍。甚至能在黑暗里用手指感知墻上各種劃痕代表的含義和情緒。
這里是一些用指甲劃出的字,最多的是“死”,其次是“出去”。
他內心也只困獸在籠里來回踱步,不同的是,它們透過柵欄能看到外面“而且地盤至少也比我這里大幾倍!”他羨慕它們。
喬云舸不知道自己是否后悔,他們不就是想讓他后悔么,得償所愿吧你們,他狠狠想,往墻上捶了一拳,終于爆了粗口“該死!”
不知道又過多少天,喬云舸問遞來飯盒的人,只不過沒指望能得到這根木頭的回答“嗨,哥們,伙計,大哥,求你開開尊口唄,我該出去了吧?”
“第十天,”
喬云舸像被雷劈般,無法反應。
傍晚,他只能去撿到處飛濺的米粒和干菜吃,餓了。
能不能熬得下去啊!一個早已習慣于海闊天空,信馬由韁的飛行員,一日千里的他卻被困在四個平方終日不見天日。
快瘋了,
這里的黑暗毫無止境,他的所有習慣,生活軌跡,生物鐘,聽覺、觸覺、視覺、味覺都被擠壓在這塊平面,涂滿了無邊無際的黑。他身體每個細胞都浸泡在這個黑水潭,這口福爾馬林溶液的尸缸。
他分不清現在是噩夢還是醒著,喬云舸做了無數噩夢,一會在火星被吞噬,另一刻卻又在月球被登月艙砸扁。
一次,他還夢到一條冰河,他倒在那里,一位老者扶起他,微笑著說,“云舸,這只是所有智者一生中都該有的小小停頓,多聽聽自己內在的聲音,不要為了趕路把它隔絕。真正的智慧會在靜思里游蕩,你要把握好它,就像控制你的戰機。請記住,無論以后遇到什么能稱之為絕境的時候,第一時間要讓你安靜下來,它會幫你!”
老者很熟悉,但沒想起到底是誰。
接著,
一股新鮮的風穿透而入仿佛能刺透他的黑,溫暖的是光,恍惚間是門被打開的聲音,當耀眼奪目的暖意鋪滿自己,他驚覺自己正盤坐,恍若重生。
戰友們紛紛恭喜他創造了禁閉最長的記錄,老鬼和席子一些人特意請他撮了頓盛宴,說是接風洗塵,他拿起酒杯,居然說不出一句話,他不知悲喜。
喬云舸化了三天時間才慢慢不蜷縮于宿舍里寬大床鋪的一角,夜晚星光比他記憶中的更亮。
青州集群部的部指揮長肖文龍又一次傳見他,微胖的軍人比以前瘦削了,喬云舸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比駕駛著破損戰機差點回不來更覺忐忑。
他不知道自己面臨什么,訓斥?羞辱?再關自己二十天?反正不會好。
“禁閉室的日子想得最多的是什么?”
肖文龍走出寬大的棕黑色辦公桌,讓他一起坐到了那張三人沙發里。
喬云舸對他已無怨氣,自然是想什么時候能出去,轉念一想覺得不夠誠意,“我在想怎么維持自己的體能,更多的是自省!”他盡量讓語氣顯得誠懇。
“哦,很好!”
肖文龍的眼神有些柔和,“你的高祖輩喬力偉一直是你心目中的偶像吧?”
喬力偉?當然!一陣溫暖拂去他的冰冷,喬云舸不由挺了挺腰,“是的,一刻都不忘,我以他為榮更以他為畢生榜樣!”肖文龍看著他,微笑著,“嗯,希望你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要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回到宿舍后,喬云舸就拿到了被提前退伍的通知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