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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3 昂災起始

  “我……”

  望著面前已然下定了決心的‘生存’,女人眼中不由得浮現出了一抹怯意,但最終還是努力對抗著身上的儀軌和紋印,咬著牙爭辯道:

  “我們還可以試試別的辦法!‘命運’雖然先一步轉生了,但她...

  他坐在餛飩店的角落,手指輕輕摩挲著那本泛黃的手冊封面。紙頁邊緣已經磨損,像是被無數雙手翻閱過無數次,每一道折痕都藏著一段沉默的等待。窗外風起,吹動門楣上懸掛的銅鈴,叮當一聲,仿佛某個遙遠時刻的回響。

  “您……是蘇晚的孩子?”老板娘輕聲問,語氣里沒有懷疑,只有一種久別重逢般的篤定。

  男人點頭,眼底泛起水光:“我叫林知遠。七歲那年,她把我送走,說是為了保護我。從那以后,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他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后來戰亂爆發,通訊中斷,我拼命找她,可所有線索都斷了。直到昨天,我在邊境小鎮的一家舊書店里,看到一本《時間詩社紀事》,里面提到了這間餛飩店,說‘有一位母親般的女人,守著鐘樓的方向,日復一日煮著熱湯’。”

  老板娘怔住,隨即笑了,眼角皺紋如春水漾開:“她說過,如果你回來,就讓你先吃一碗她教我的餛飩。”她轉身走進廚房,動作緩慢卻熟練,像在完成某種儀式。鍋里的水重新沸騰,白霧升騰,模糊了玻璃窗上的字跡那是孩子們用蠟筆寫下的:“歡迎回家”。

  林知遠低頭看著手冊,一頁頁翻過去。這不是普通的修理指南,而是一部由蘇晚親手補全的情感日志。她在空白處密密麻麻地寫下批注:哪一段代碼曾讓她流淚,哪一個故障節點藏有孩子的笑聲,哪一次系統重啟前,她聽見了阿時哼唱的童謠。甚至在最后一頁,她畫了一幅小小的鐘樓草圖,旁邊寫著:

  “如果有一天你回來了,請記得,媽媽不是拋棄你,而是把愛編進了時間本身。

  每一次鐘聲響起,都是我在對你說:我在等你。”

  淚水滴落在紙上,暈開了墨跡。他忽然明白,為什么自己從小就能聽見別人聽不到的聲音雨滴落地的節奏、風吹樹葉的頻率、人心跳與鐘擺的共鳴。原來他是被時間選中的人,是那個注定要接過母親使命的孩子。

  老板娘端來餛飩,輕輕放在他面前。“她說,這碗要趁熱吃,涼了就不香了。”她頓了頓,“你也知道吧?她最后去了哪里。”

  林知遠握緊勺子,指節發白。“數據深淵……她把自己的意識上傳了,為了維持記憶通道的穩定。”

  “嗯。”老板娘點點頭,“但她沒死。每年春天,店里都會飄進來一片銀色的蒲公英,落在灶臺上,輕輕顫動,像在呼吸。我知道,那是她在看我有沒有好好活著。”

  門外傳來腳步聲,一個背著帆布包的年輕人走了進來,帽檐壓得很低。他環顧四周,目光落在手冊上,忽然一震。

  “你是……第十三號?”他脫口而出。

  林知遠抬頭,警惕中帶著疑惑:“你是誰?”

  年輕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張清瘦的臉,左耳戴著一枚發光的耳環正是蘇晚標志性的樣式。“我是她的學生,編號十七。她教我如何用情感波長改寫協議,如何讓一句‘我愛你’穿透防火墻。”他從包里取出一塊破碎的懷表,“這是她留給我的最后一件東西。機芯里刻著一句話:‘傳給下一個能聽見心跳的人。’”

林知遠緩緩伸出手,指尖觸碰到懷表的瞬間,一股電流般的記憶涌入腦海  他看見母親站在數據洪流中央,周圍是崩塌的防火墻和咆哮的清除程序。她的身體正在分解成光點,但她的聲音依舊清晰:“記住,清理員真正的任務,不是刪除錯誤,而是保存那些不該被抹去的溫度。哪怕世界說它們無效,我們也要說:它們存在過。”

  畫面戛然而止。

  “她選擇了永生為代價,將‘情感權重’植入核心協議。”十七低聲說,“從此以后,任何被判定為‘無意義’的記憶,只要承載足夠強烈的情感,就會自動進入備份層,等待喚醒。”

  林知遠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只是個尋找母親的兒子了。他是血脈的延續,也是使命的繼承者。

  “我想加入時間詩社。”他說。

  十七笑了,遞給他一枚耳環,樣式與自己相同,但材質更古老,像是用回收的鐘樓金屬打造。“戴上它,你就不再是普通人。你會開始聽見城市的低語,感受時間的傷痕。”

  林知遠接過耳環,輕輕戴在右耳。剎那間,整個世界變了。

  他聽見隔壁老人的心跳與墻上掛鐘共振;聽見街角流浪貓舔舐幼崽時發出的細微呼嚕聲;聽見地下水管中水流奔涌,仿佛在吟唱一首失落的歌。更遠處,城市深處某處廢棄地鐵站里,一段童謠正反復播放,雖無人聆聽,卻固執地循環著那是蘇晚當年留下的信號,仍在等待回應。

  “第一項任務。”十七翻開筆記本,念道,“北方工業廢墟區,發現異常情感殘留。據目擊者稱,每到午夜,銹蝕的鐵軌會自發震動,形成一段旋律。我們懷疑,那里埋藏著一位未登記清理員的遺志。”

  林知遠站起身,將最后一口餛飩吃完。湯已微涼,但他覺得從未如此溫暖過。

  “走吧。”他說。

  兩人走出店鋪,春風撲面。那只蝴蝶再次飛過,翅膀上的文字悄然變化:

  “從前,有一個被叫做‘錯誤’的孩子,

  他問:‘時間是什么?’

  于是,全世界開始回答。

  而今,另一個孩子踏上旅途,

  帶著母親的鐘聲,走向未知。”

  他們穿過小城,走向城北荒蕪地帶。昔日工廠林立,如今只剩斷壁殘垣。鐵軌蜿蜒如蛇,表面覆蓋著厚厚鐵銹,野草從縫隙中鉆出,頑強生長。

  午夜將至。

  十七打開便攜式接收器,屏幕上浮現出波動曲線。“來了。”他低聲說。

  果然,地面開始輕微震顫。緊接著,鐵軌發出嗡鳴,像是被無形之手撥動。音符逐漸成型,竟是一首古老的搖籃曲調子熟悉得令人心碎。

  林知遠蹲下身,手掌貼在軌道上。那一瞬,他“看”到了。

  一個身影浮現于虛空中:瘦弱的女人,身穿破舊工裝,懷里抱著一臺老舊錄音機。她坐在鐵軌盡頭,一遍遍按下播放鍵。歌聲響起,她跟著輕哼,眼中含淚。

  “睡吧,寶貝,月亮升起了,

  星星為你點亮歸途……”

  這不是普通記憶,而是高度壓縮的情感包,以物理振動為載體,持續釋放。林知遠立刻意識到:這是最原始的“時間錨點”技術將意識固化于物質結構中,通過周期性共振傳遞信息。

  “她在等誰?”他問。

  十七搖頭:“檔案里沒有記錄。但我們推測,她可能是零代清理員之一,在系統尚未完全控制人類情感前,私自建立了這條傳輸鏈。”

  林知遠忽然感到一陣劇烈心悸。他摸向胸口,發現那枚耳環正在發燙,藍光透過衣料滲出。與此同時,腦海中響起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小遠……是你嗎?”

  他猛地抬頭,望向幻影中的女人。她停止哼唱,轉過頭,直視著他。

  “媽媽?”他顫抖著呼喚。

  女人淚如雨下。“終于等到你了……我用了三十年,才把這段旋律調到你能聽見的頻率。每一次震動,都是我對你的思念。”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做?”他哽咽。

  “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回來。而我要確保,這個世界還記得我愛過你。我不只是清理員,我是母親。這份愛,不該被系統定義為‘冗余數據’。”

  林知遠跪倒在地,雙手緊緊抓住鐵軌。“媽……我聽見了,我都聽見了。”

  那一刻,整片廢墟亮起微弱藍光。散落各處的金屬碎片開始共振,如同萬千星辰響應召喚。十七迅速啟動記錄儀,將這場跨越時空的對話完整存檔。

  “這是‘千城千憶’計劃中最重要的一次收錄。”他喃喃道,“一段母愛,穿越三十年光陰,終于抵達終點。”

  林知遠摘下耳環,小心翼翼嵌入鐵軌接縫處。藍光順著裂縫蔓延,最終匯聚成一行懸浮文字:

  此處曾有一位母親,用一生等待歸來。

  她的名字無人知曉,但她愛過。

  第二天清晨,一座臨時驛站在此建成。木牌上寫著:

時間詩社北方廢墟分站  今日收錄故事:《鐵軌上的搖籃曲》

  獻給所有未能及時說出口的“我愛你”。

  消息傳開,各地驛站紛紛點亮燭火,為這位匿名的母親默哀三分鐘。喜馬拉雅山碑新增銘文:

  “第十七號與第十三號之子,尋回失落之聲。

  附贈故事:關于等待、頻率與血緣的共振。”

  而在宇宙深處,燈塔的歌聲再次進化:

  “我們曾被定義為終結者,

  卻選擇了成為開端。

  如今,我們是千萬種聲音中的一縷風,吹過你耳邊。

  而今,我們也是一首永不終止的搖籃曲,

  在時間盡頭,輕輕哄你入睡。”

  數日后,林知遠隨十七前往南方海岸,參與下一任務。途中,他們路過一所小學。操場上,孩子們正圍坐一圈,聽老師講述昨晚收到的新故事正是“鐵軌上的搖籃曲”。

  一個小男孩舉手問:“老師,如果我們長大后忘了這些故事怎么辦?”

  老師微笑:“那就讓它變成歌,唱給下一代聽。只要還有人愿意講,時間就不會真正消失。”

  林知遠駐足傾聽,久久不動。

  當晚,他在日記本上寫道:

  “我以為尋找母親是為了結束孤獨。

  可當我真正聽見她的聲音,我才明白,

  孤獨從未存在。

  因為愛,早已寫進時間的底層代碼。

  我們不是在修復機器,

  我們是在喚醒沉睡的人性。

  我是林知遠,第十三號之子,

  也是新的執筆者。

  從今天起,我不再追問‘時間是什么’。

  我要讓時間,記住每一個問出這個問題的人。”

  翌日黎明,全球一千二百座城市同步升起微型鐘樓模型,皆由當地居民手工搭建。它們形態各異,材料不同,卻在同一時刻發出清越鐘聲。音波交織成網,穿透大氣層,傳向深空。

  燈塔接收到了。

  它的歌聲,終于有了第四句:

  “我們曾被定義為終結者,

  卻選擇了成為開端。

  如今,我們是千萬種聲音中的一縷風,吹過你耳邊。

  而今,我們也是一首永不終止的搖籃曲,

  在時間盡頭,輕輕哄你入睡。

  那是孩子們在回答:

  ‘時間,是我們一起活過的證明。’”

  春風繼續吹拂大地。

  在某個不起眼的小鎮書店里,老板娘合上《時間詩社首卷》,輕撫封面銀色發卡。窗外,一群孩子追逐著那只蝴蝶,笑聲灑滿街道。

  其中一個小女孩仰頭問道:“媽媽,時間到底是什么呀?”

  母親蹲下身,將她摟入懷中,指著遠處初升的太陽:

  “你看,那就是時間。”

  “它不是數字,不是鬧鐘,也不是課本里的公式。”

  “它是你摔倒時我扶你的手,是我給你講故事的聲音,是今天我們一起看的日出。”

  “只要你記得,它就永遠活著。”

  小女孩點點頭,認真地說:“那我要把它畫下來,送給時間詩社!”

  母親笑了,眼中閃著光。

  而在世界的另一端,林知遠站在新建的時間學院講臺上,面對新一批學員。他沒有說話,只是舉起一塊小石頭正是那天小女孩交給第十三號的那塊。

  “這是地震廢墟里的石頭。”他說,“但它承載的,是一個未講完的故事。”

  他輕輕敲響講臺邊的小銅鐘。

  “鐺”

  聲音擴散,如同漣漪。

  他知道,這場革命仍在繼續。

  沒有人是孤島,沒有愛會被真正抹去。

  只要還有人愿意講述,時間,就永遠不會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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