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紀元海奶奶招呼陸荷苓這個孫媳婦、三個兒媳婦一起去西屋,把陸荷苓的鋪蓋歸置好。
這在農村本身就是婦女干的活兒。
等她們收拾著,再說話,也就漸漸都熟悉了。
紀元海帶著喜糖到了堂屋,爺爺、父親、二叔、三叔都在,紀元山也在。
因為爺爺抽著旱煙袋,二叔也喜歡白紙卷煙葉抽,整個屋內煙霧繚繞。
紀元海給他們一人抓了幾塊喜糖,把喜糖放在了堂屋桌子上。
二叔紀保國笑嘻嘻,站起來想要再抓一把放口袋里面:“結婚的大好事,元海,你就給這點兒喜糖?我再抓一點——”
“咳!”爺爺將嗓子清了一下,煙袋桿子敲敲桌子,“元海,喜糖你收起來,不能今天就分光了。”
“明天遇上咱們生產隊一起干活的鄰居、同姓,人家招呼就得給人家幾塊喜糖。”
紀元海便在紀保國不高興的目光注視下,將喜糖收起來:“我知道了,爺爺。”
紀保國沒拿到更多喜糖,心里面就不怎么痛快,開口說道:
“元海,你今天在公社逛了一天,花了多少錢?”
“你爺爺你爹給你的錢,還剩下多少?”
他問完之后,紀元海爺爺和父親都看向紀元海。
他們也都擔心紀元海年少貪玩,結婚第一天就把錢給糟踐了。
紀元海說道:“我錢倒是沒怎么花,陸荷苓手里也有點錢,我們都各自花了一點,錢還剩下不少呢。”
聽他這么說,紀元海父親就笑了。
“伱媳婦還肯幫你掏錢啊?這倒是好。”
“她自己愿意的。”紀元海說道。
紀元海爺爺也笑著說:“元海,這結婚頭一天,按說不該這樣讓你媳婦掏錢;不過,她自己愿意,咱們也都高興。”
“一家人嘛,日子都往好的地方努力,總是沒錯。”
紀保國聽的有點羨慕:這女知青還挺好咧……剛領了證就體諒男人,還花自己錢。
說了兩句話后,爺爺的臉微微一沉:“今天元海你結婚,我本來也不想說你。”
“不過你這樣出去一整天,不早點回來出工,這可不行啊。”
“辦個結婚證,買點東西,上午就應該能從公社回來,下午該出工還得出工賺工分。”
紀元海心說就算今天我賺十個工分又怎么樣,比得上三百塊錢?
時代已經悄悄在變化了。
只是表面上依舊還是點頭應著。
又說了一會兒話,奶奶招呼一家人吃飯。
這頓飯,本來也是專門等著紀元海和陸荷苓的。
這時候,天都已經黑了,奶奶點了油燈,將窩頭、大鐵鍋燉的黑魚泥鰍鯽魚都端上來。
肉食的香氣,讓全家人心情都好了很多。
紀元紅、紀元兵、紀元強三個小子都歡呼不已,吃過糖又吃魚肉,太好了;三嬸也從屋子角旮旯里叫出來自家小女兒,才四歲的紀小芳。
幾個小孩子,倒是讓大人操心忙碌不少,怕他們一不小心被鯽魚刺給卡了喉嚨。
到這個時候,陸荷苓也是第一次正式以新媳婦身份,正式見紀元海全家老小。
其實大家原來也都見過,雖然不是特別熟,也都知道是什么模樣。
只是如今身份變了變,都得重新換稱呼。
紀元山看了看陸荷苓,低聲跟紀元海說:“元海,你說我也找個知青當媳婦,難不難?”
紀元海心說這當然很難了。
這個時候,他本來能娶到陸荷苓就有極大的巧合性,因為陸荷苓本身到了絕境,又被他勸回頭來,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要不是紀元海勸著,現在甭管是紀元山還是小舅,還是七大爺說過的王家人,都只能看到陸荷苓已經涼透的身軀。
再過些時候,知青陸續回城,農村分田地,農村社員再也娶不到女知青了。
不過,紀元山和紀元海兄弟倆感情挺不錯,紀元海不準備讓他娶王金花那個心狠的潑婦,而是想要給他找一個比較賢惠的好媳婦。
因此,他沒有直接拒絕大哥的話,說道:“哥,以后肯定幫你找個好媳婦。”
紀元山樂的嘿嘿笑了:“那也行。”
吃過飯,陸荷苓跟著紀元海母親一起收拾碗筷,洗洗刷刷。
二叔一家四口,三叔一家四口都先后回了家。
紀元海和陸荷苓兩人也進了西屋休息。
夜深了,全無涼風,土坯屋里悶熱不堪。
陸荷苓本來就緊張,如今更是滿頭是汗。
紀元海倒是不太熱,他自從跟草木共鳴以后,對于現在的暑熱就幾乎沒多少感覺。
當他牽住陸荷苓的手,陸荷苓一開始緊張,隨后心思也漸漸平靜下來。
甚至連剛才的悶熱也消失不見,身上也不再冒汗。
鼻子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氣息,不太好形容,只是讓她莫名想到了春天、太陽和青草地……
“元海……”她輕聲喚道。
“嗯,荷苓。”紀元海牽著她的手,回應一聲。
陸荷苓想說什么,又說不出來了。
紀元海倒是一時間忍不住感慨,主要是因為他帶著的記憶里面,老瘸子老光棍紀元海的下場太慘了,而且年輕的紀元海就暗暗喜歡過陸荷苓,老瘸子紀元海同樣在年輕時候喜歡過陸荷苓。
如今終于打消了陸荷苓輕生念頭,將陸荷苓娶回家,變作自己的妻子。
紀元海自然是難免想說點什么。
只是千言萬語到嘴邊,也只是說:“荷苓,我喜歡你。”
陸荷苓心里一酸,眼里幾乎流出淚來——害羞倒是抵不過感動和心酸。
結婚了,丈夫喜歡她。
這就是一家人了。
我終于又有一個親近的家人,真正的家人,真正對我好的人了。
“元海,”她滿懷感動,主動依偎到紀元海懷里,“我也喜歡你。”
“現在,我就只有你啦。”
紀元海摟著她,慢慢親過去。
親她的嘴,耳垂,然后順著脖頸往下。
然后兩個人情之所至,燕爾新婚。
陸荷苓靠在紀元海身邊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陸荷苓作為新媳婦起床忙碌,不好讓人笑話賴床。
然后她驚訝地發現,除了一些殘留的痛楚之外,身體竟是比原來還要輕快一些,干活也更加有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