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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青紗帳

  幫忙?

  劉香蘭沒有遲疑,立刻說道:“元海,你說吧,什么忙?”

  “只要我能幫的,肯定都幫!”

  紀元海說道:“有點不太確定的危險。”

  “那沒事兒。”劉香蘭毫不遲疑地說,“我的命都是你的,啥也不怕——”

  話脫口而出,才意識到失言,連忙跟陸荷苓解釋:“啊,不對,荷苓你別誤會。”

  “我是說你們家對我有恩,我的命都能豁出去不要。”

  陸荷苓點點頭:“劉姐,你不用急著解釋,我知道你的意思;元海,你想讓劉姐幫什么忙啊?要是真的有危險,那就干脆別提了。”

  劉香蘭擺手:“別!”

  “有什么事情我其實都能答應,就是如果我有個意外,曉紅她能不能有口吃的——”

  陸荷苓也不知道紀元海準備讓劉香蘭做什么。

  但是話說到這里,如果劉香蘭為了自家做事情有什么危險,王曉紅一個孩子孤苦伶仃,當然也不可能讓她沒有著落。

  “劉姐,您放心吧,無論什么時候,曉紅都能在我家吃上飽飯。”陸荷苓對劉香蘭承諾道。

  劉香蘭一下子釋然了:“那我就啥都不怕了。”

  “元海,你說吧,讓我干啥?我啥都能干。”

  紀元海說道:“我要你的戶口本,三天后我帶你去縣城一次。”

  “到時候要是談的妥,你戶口就不是小山屯社員,變成縣城的小攤販,手工業者什么的,到時候就在縣城幫我一個忙;要是談不妥,咱就原路回來,那就當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

  陸荷苓疑惑:“元海,這是怎么回事?”

  劉香蘭更是茫然:“元海,你說的危險在哪?”

  紀元海對兩人大略說了一下自己要被縣城花草攤雇傭這件事,主要是這件事要隱秘一些,牽扯到縣城的白主任。

  再者生產隊不會允許;如果上報生產隊,那么按規矩是要交出來六七成收入上交集體,才能開具生產隊允許外出賺錢證明。

  而紀元海拿出來戶口進行變更,又擔心出現意外,被人扣住戶口拿捏。

  所以想到了劉香蘭。

  正如同紀元海預料的那樣,他感覺危險,可能導致扣住戶口本影響高考的因素,對劉香蘭絲毫沒有影響。

  劉香蘭大咧咧地說:“這算啥危險?”

  “小山屯生產大隊這地方,我是早就呆夠了,能換個戶口上城里干活,我高興得很;農村給我一天算七八個工分,餓的我跟曉紅沒糧食,這日子我早就不想過了!”

  “誰愿意扣我戶口本,那就扣去唄!”

  “我沒有戶口本,到時候肯定有人幫我辦,就是沒有人給我辦,我再回小山屯來,日子一樣過。”

  紀元海提醒她:“在縣城干活,要是我跟人家相處不好,第一個遭殃的可是你。”

  劉香蘭直接說道:“怕啥,不怕!”

  紀元海沒話說了,說道:“那這件事,就這么說定了?”

  “說定了,就這么辦吧!”劉香蘭直接說道,“三天后,咱就去縣城,你咋說,我就咋辦!”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

  劉香蘭叫過來王曉紅,臨走的時候她看了一眼紀元海,明顯是想說什么。

  劉香蘭走后,紀元海跟陸荷苓又具體說了說細節。

  陸荷苓也聽得感覺驚險,后來紀元海說了自己的考慮、王老的分析與保證,她才放下心來。

  隨后兩人又對著書學習了良久,方才歇息。

  三天時間,轉眼就到,紀元海專心在家學習,偶爾做飯抓魚。

  紀家也沒人說什么,倒是七大爺紀保田來他家看了一次,也才知道他也準備高考。

  “我以為你一天天往外跑,準備撈外快,擔心你做得不成樣子讓人反映到公社去,想給你做個提醒。”

  “這下我是明白了!”

  “你小子心氣高,從娶媳婦那天開始,就沒想過老老實實留在小山屯!”

  七大爺這話也是有感而發,他還記得紀元海跟陸荷苓結婚前后,紀元海追著自己問,應該咋樣進城。

  現在看來,紀元海的心思從來就沒安定過。

  就是不知道高考這件事,他能不能行——人家陸荷苓是女知青,高考上學還有可能;紀元海一個小學文化水平,窮折騰一年,媳婦上學跑了,他啥也沒了,那可就太慘了。

  因為這個緣故,七大爺給紀元海提醒:“要是你實在沒把握考上,先讓你媳婦生個娃兒!有個娃,好歹栓得住,跑不了!”

  “七大爺,放心吧,荷苓不是那樣拔腿就跑的人。”紀元海說道。

  七大爺見他不聽,也是搖搖頭走了。

  挺聰明的孩子,這件事上有點犟了。

  人家一旦考上學走了,外面那花花世界,是你一個莊稼漢子能留得住的?

  這三天時間,回家的王老三根本沒出門,仿佛成了待字閨中的大姑娘;王家的確往一隊、三隊跑了一些人家,憋著勁頭拉票,就等著陸荷苓投票當會計的時候,把她給拽下來。

  可惜他們壓根就不知道,紀元海、陸荷苓不過是圖會計的一點方便,壓根就不是想要當正式的生產隊會計,干上多少年。

  他們心心念念的,跟紀元海、陸荷苓所想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也就是這三天時間,劉寡婦跟王曉紅說了很多,讓她相信紀元海和陸荷苓,有空就往紀元海家去。

  如果紀元海家吃的東西不夠了,一定要自己學會燒水做飯。

  還親自教給王曉紅燒開了兩鍋水,做了一次稀飯。

  這一天上午,哨子響過之后,生產隊出工的人都走了。

  紀元海到劉香蘭家,示意劉香蘭坐上自行車,跟自己走。

  劉香蘭抱了抱王曉紅,帶著些許鼻音:“娘去給你買好吃的,在家等著啊。”

  “我知道了娘。”王曉紅不知道為什么,也流淚了。

  紀元海在一旁忍不住笑了,提醒道:“劉姐,你是不是誤會什么?咱們不管成不成,今晚還回來。”

  “就算是換戶口,也得再等三天。”

  “換完了戶口,什么事情都定下來,你到時候在縣城也不是不能回來;你這是干什么?我送你去刑場啊?”

  劉寡婦有點懵,抬頭看向紀元海:“啊?元海你咋不早說?”

  “我以為今天跟你走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看看孩子。不是這樣嗎?”

  “你都說了,我咋說你就咋做,我又不害你,我想這還用特意交代?”紀元海說道,“你看看你這樣子,把孩子都嚇哭了……”

  劉寡婦這下真正是哭笑不得,甚至尷尬臉紅。

  “你看這事情誤會的!”

  “曉紅,好好在家等著,我過了晌午就回來,到時候給你買回來好吃的!”

  王曉紅也聽明白了,破涕為笑:“嗯,娘,我等著!我哪兒也不去,就在家等著。”

  騎上自行車,紀元海示意劉香蘭坐上來。

  劉香蘭剛想坐,又搖搖頭:“不行,你先在小山屯歇著,我走三里路再說。”

  “我要是坐在你自行車后座上,就這么出了村,明天全生產隊都知道咱倆有事情!”

  “不能這樣!”

  在劉香蘭的堅持下,她先步行走出小山屯,紀元海陪著王曉紅捉了一條魚,放在自家小水坑里面。

  估量著時間差不多了,才騎上自行車離開小山屯。

  出了小山屯幾里路,遠遠看見劉香蘭的邁動腳步正走著,兩邊的田野上已經沒有了小山屯生產隊的社員。

  玉米地組成的青紗帳,如今已經一人高,也阻擋了別人張望的視線。

  腳下一停自行車,紀元海示意劉香蘭坐上車后座。

  劉香蘭剛剛走過了幾里路,這會兒正汗津津,身子從車子后方靠上來。

  僅僅隔著單薄的衣衫,甚至汗珠子都透過衣衫傳遞過來,讓紀元海都能感覺到濕意。

  這讓紀元海頓時喉嚨有點發干。

  “劉姐,坐好了……”

  劉香蘭默不作聲坐好了。

  紀元海蹬著二八大杠往城里去,道路不怎么好,連水泥路都不是,純粹的黃泥土路,磕磕碰碰不停。

  紀元海分明能感覺,身后面一撞又一撞,撞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很快就把紀元海的后背撞出來一片明顯的痕跡。

  “元海,你慢一點。”劉香蘭說道。

  紀元海騎自行車的速度就慢了一些。

  “今天讓你看笑話了,我這兩天都是專門叮囑曉紅,怎么怎么樣,就是我不在家,她也能活下來……”劉香蘭低聲說道。

  “我沒笑話。”紀元海回答道,“劉姐,你不容易,我一直知道。要不是為了孩子,你自己一個人怎么不能活的好好的?”

  “為了孩子,你是操碎了心。”

  劉香蘭眼里面發熱,鼻子里面也發酸。

  元海他到底是懂我的。

  紀元海繼續說道:“說句不好聽的話,要不是為了給孩子拿吃的,你怎么會給我占便宜?”

  話音剛落,他就感覺腰上一緊,身后的人緊緊貼過來,抱緊了他。

  “劉姐?”

  劉香蘭死死抱著他后腰,把臉都貼上去,嗅著他衣裳的味道,眼睛里面卻不由自主地流著淚。

  不是這樣的!

  一開始,我的確是餓的沒辦法,但后來,根本不是這樣的。

  元海,我不是這樣的。

  要不是你,我不會像是現在這樣;只要不是你,我也不會再跟旁人好……

  “元海,那是我自己樂意的。”

  劉香蘭悶著聲音說道。

  紀元海停下了自行車,熱辣辣的日頭下,看到了臉上帶著淚痕的劉香蘭。

  早晨就想哭,結果沒哭出來,這會兒倒是哭出來了。

  “劉姐,你哭了。”

  劉香蘭沒有說話,只是又把臉趴在紀元海后背上,帶著熱意的淚水又流淌在單薄的衣裳上面,被他脊背清晰感覺到。

  四周都是高高的玉米地,路上寂靜的沒有人聲。

  只有紀元海,趴在他后背默默哭泣的劉香蘭。

  紀元海下了自行車,劉香蘭也下了自行車后座,卻又依偎過來,伸手抱紀元海的腰。

  紀元海嘴里面都感覺干澀了,低聲道:“這里是路邊……”

  劉香蘭看向了青紗帳。

  兩人的心都劇烈地撲通亂跳起來。

  紀元海把自行車推進玉米地里。

  綠油油的玉米葉子交織著,兩人依舊依偎在一起。

  “呼……呼……元海,我愿意為了你,啥都做,你高興不?”

  “高興。”

  “元海,只有你碰我,好不?”

  “好。”

  “我真的是愿意跟你好,元海——”劉香蘭說到這里,忽然按住紀元海的手,“元海,這就行了。”

  紀元海驚訝地看向她:都這樣了,你還忍?

  “我跟荷苓說過了……不能的……真的不能……”劉香蘭小聲道,“我是個不吉利的人,這不行的。”

  生怕紀元海掃興生氣,劉香蘭小聲解釋:“元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真不是,你要不想個辦法?”

  “我倒是有辦法,現在也不合適,以后……再說吧。”

  紀元海穿好衣服說道:“收拾一下,去縣城吧。”

  劉香蘭抱著他一條胳膊:“元海,你可別生氣,也別難受。”

  “要不,你說出來我幫你,只要咱們不那樣……”

  紀元海拍拍她的腚:“別多想了,走吧。”

  “你只讓我碰,我也高興的。”

  感受到他的親昵,劉香蘭心情一下子好多了。

  兩人重新回到路上,紀元海騎著自行車載著她到了縣城。

  到縣家屬院,剛到門口,就在樹蔭下見到了來回轉悠的高大明。

  因為趙大爺早已經把高大明列為形跡可疑的騙子,他在這里,趙大爺就躲遠了,所以紀元海倒是沒見到趙大爺。

  “怎么不進家屬院?”紀元海停下車子,對高大明問道。

  高大明對紀元海苦笑一下:“我不能進。”

  紀元海疑惑了:“你不能進?你不是白主任……”

  “白主任的意思是……不是,是我的意思……”

  高大明結結巴巴地捋順了話:“是我的意思,既然白主任已經幫我介紹了人,小紀同志你也把人領來了,那我們就沒有必要再麻煩白主任。”

  “干脆,你把這位女同志的戶口本給我,然后咱們談談條件。”

  這姓白的……真他媽的屬泥鰍。

  紀元海心內一轉念頭,想起王老先生的話,心說這樣倒是也好。

  就干脆跟這個高大明談談條件吧。

  “高老板既然這么說,那就這么辦吧,咱們去哪里說話?”

  紀元海問道。

  高大明說道:“可別叫我高老板,我是什么情況,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你可比我好多了!”

  “托著年齡大點,你叫我一聲高哥或者大明哥都行,我就叫你小紀。”

  沒有白主任在一旁虎視眈眈,高大明的態度鮮活了不少。

  由他帶路,穿過縣城菜市場往南拐,臨街一套小屋子,屋子前面有個小攤位,上面寫著:“賣花草”

  可以說,簡樸到完全沒有花鳥魚蟲的雅趣。

  此刻,小屋子正關著門。

  高大明打開門,邁過幾盆花草,讓紀元海和劉香蘭進去。

  不光是紀元海看出來了,就連劉香蘭也看出來了。

  這亂七八糟,哪有什么條理?

  難怪要雇人,如果繼續這樣子開店鋪,的確開不下去。

  “坐,都坐……”高大明找了個地方坐下。

  紀元海和劉香蘭看看,都沒坐下來,實在不容易在這里有土、那里有花盆的地方找到干凈利落的座位。

  “這是我們生產隊的女同志,叫做劉香蘭。她有個妹妹是我們生產隊的會計。”紀元海幫著劉香蘭做個自我介紹,“高哥,你也說說你自己的情況,然后咱們互相了解一下。”

  “然后再談談條件。”

  高大明苦笑:“條件?我能談什么條件?”

  不過紀元海這么說,他還是介紹了一下自己情況。

  駝背老高的兒子,子承父業,種花種草本事不怎么樣,勉強開了一個月,白主任因為松樹盆景出了問題找上門來,再之后就變成這樣。

  白主任也算是顧念他還有老婆孩子得養活,沒把路走絕,許諾到時候分錢有他一份,至于多少,那就白主任說了算。

  說了這些事情,開始談條件。

  紀元海這邊因為不是被白主任控制的情況,而是雇傭的情況,那就定下來每個月二十五塊錢……

  二十五塊錢有點少了,紀元海直接伸出一個手掌:“五十。”

  “五十也太高了——白主任不會答應的。”高大明說道。

  “白主任會答應的,他知道我種花草有本事。”紀元海說道。

  高大明試圖討價還價,紀元海根本不動搖。

  “實在談不攏,咱們就一拍兩散,沒必要強行撮合。”

  “可這個價格真的太高了……我還得問白主任。”

  “那你就去問吧,我等著。”紀元海說道。

  高大明騎自行車去了,過了大概一個小時,白主任笑吟吟跟著走進屋來。

  “小紀,五十太貴了,三十五吧。”

  “四十五,收拾出來這小屋之后,讓劉香蘭放一張床,有個雨雪不方便的時候可以居住。”紀元海折中一下。

  白主任再次強調:“四十,讓她住可以,不能因此毀壞財產,都是要賠償的。”

  紀元海點點頭:“那就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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