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元海本來擔心出事,立刻就向著那個方向走去,周恒和張航也跟著他去看熱鬧。
結果到了之后,紀元海才明白原來是有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指手畫腳跟服務員詢問什么,說的是英語。
紀元海英語的水平也不是特別高,勉強能聽懂,過去給服務員說了一下:“他要調換尺寸,他身高比較高。”
服務員為難地說道:“這么大尺寸的,這件衣服沒有啊。”
紀元海勉強磕絆著告訴那個外國人,那個外國人道了謝,無可奈何地聳聳肩離去。
語言不通,顯然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紀元海解決完這個問題后,忽然聽到一聲笑,便看向周恒。
他這會兒正笑得跟開了花似的。
“你笑什么?”紀元海問道。
周恒笑道:“我在笑某個人,她想著外出留學,我曾經說過語言不通的事情,你知道她是怎么說的嗎?”
“她說外國人都特別紳士,素質特別高。她不用學太多外語,也能輕松賺大錢,比國內過得更好。”
紀元海心說周恒這家伙說的肯定是朱芳芳,他還是怨朱芳芳。
不過這件事紀元海也不至于無腦就支持周恒,朱芳芳崇洋媚外跟紀元海沒關系,在國外生活幸福還是不幸福,到時候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紀元海是知道周恒的動機壓根就不是喜歡和愛情,所以埋怨人家跟他分手,道理也不多。他們倆都是彼此衡量、算計著來的,朱芳芳既然有所選擇,那就沒必要強求了。
至于以后誰活得像是小丑,無論國內國外,全看個人本事吧。
紀元海跟周恒說了兩句話,忽然在靠近窗戶的位置,看到好麗來服裝商場門口,一行人在袁中華的迎接中走進來。
紀元海便停下腳步,沒再閑逛,而是將注意力放在這方面。
也僅僅幾分鐘后,一輛汽車也開過來,岳峰走下了汽車。
紀元海略一思量,跟周恒兩人說了一聲。
周恒也沒在意:“你有事就先忙,我們倆看看運動鞋去……”
紀元海下了樓,繞過了袁中華、劉香蘭、陸爽迎接領導考察的這一群人,在門口不遠處找到岳峰。
岳峰也是進了門沒有盲目亂走,更沒有去直接表明身份做什么。
兩人一見面,紀元海就把情況跟岳峰原原本本說了,包括那個所謂的鹿爺做的一些下三濫手段。
岳峰有點意外:“這里面還有個地痞頭子?”
又對紀元海說道:“別的人我不太敢保證,這個杜特行,應該不是跟這種地痞頭子勾結的人。”
紀元海詢問道:“這是咱們自己人?”
“倒也不是,就是個比較剛正、傳統的人,對于資本家比較警惕,他理想和操守都是很可以的。”岳峰說到這里,補充了一句,“我爺爺夸過他,認為他是根脊梁。”
紀元海感覺這件事頓時有些峰回路轉。
岳千山老爺子人老成精,看人出錯的情況應該不是太多;岳峰的描述中,這個杜特行也不像是那種蠅營狗茍的人。
那么,為什么他今天來配合那個鹿爺的行動?
難不成,他也已經不知不覺放下了自己的操守?
“我也感覺那個地痞頭子不至于有能力跟他勾結。”紀元海對岳峰說道,“我是感覺可能有另外一批人,跟地痞頭子選擇了同一個時間。”
岳峰點點頭,若有所思,隨后說道:“那就比較好理解了。”
“這位杜領導,對好麗來服裝商場有惡感?”
紀元海問道。
“有,而且是曾經說出口的。”岳峰說道,“他認為這是一種變相傾銷,不正當競爭,當好麗來服裝商場擊垮所有的服裝類,占據了省城份額之后,就會搖身一變,壓榨員工,坑害顧客。”
岳峰說到這里,笑著看了一眼紀元海,似乎在問伱是不是真的有這種打算。
紀元海心內無鬼,自然坦坦蕩蕩。
他做好麗來服裝商場固然是為了投資盈利,但是不可否認也有一部分緣由,是來自于某些記憶的怨念,不愿意再去當那種瘋狂壓榨別人血汗的孽畜。
僅僅讓渡一部分利益,就可以讓顧客、員工都感覺非常幸福,可以良性發展,資本家們就是不能去做,不會去做。慈善捐款幾百萬,完全可以;提升工資一元錢,讓員工工作時候輕松一些、人性一些,比殺了他還難受。
不得不說,杜特行的某些揣測還真是了解資本家的特性,知道他們大部分情況下不憋好屁,算得上是合情合理。
只是好麗來這種經營模式,是他意料不到的。
所以,杜特行是帶著挑刺的心來的。
至于他還和什么人有聯系,是誰告訴他今天應該十點來——紀元海和岳峰兩人都不帶有希望能夠知道了。
杜特行也是一步一個腳印走來的,沒有道理別人問什么他就說什么,更不會對人完全坦誠相告。
這是一種久經磨練的本能。
真正的傻白甜,早在基層就磨爛了。
“岳哥,咱們接下來應該怎么辦?”紀元海開口問道。
岳峰笑了笑:“先看看杜特行是否公道,名副其實。”
“我心里也很好奇,我爺爺曾經夸獎的人,現在變成了什么樣。他究竟是為了公心來的,還是因私廢公,懷有目的來的。”
紀元海點點頭,跟岳峰兩人不動聲色,綴在了袁中華、杜特行等一大群人身后。
袁中華在前面走著,用盡可能周全得體的語言給杜特行介紹著整個好麗來服裝商場,杜特行感興趣的地方更是著重介紹。
杜特行沉著臉,不動聲色,很少發表意見。
紀元海和岳峰兩人倒是在后面說說笑笑,低聲談論。
“元海,你這生意布置的可以啊,我沒看出來有多大問題……陸家不愧是從前朝穿到現在的,做生意真有一套。他們是不是準備把好麗來做成那種老字號?”
紀元海從沒跟岳峰暴露過自己實際操縱好麗來服裝商場的能力,因此岳峰也是認為這里一切都是陸家當家作主,紀元海是投錢的股東,今天是紀元海不想看到自己利益受損,才請他過來幫忙。
所以岳峰才有這個話。
也正因為這點微妙的差別,紀元海才有推脫岳清要求的空間。
如果被岳峰、岳清等人得知紀元海能做完全的決定,那么紀元海不給岳清臉面,不要岳清的貨,那就是一種態度問題,不好解決了。
紀元海回答道:“我也不是太清楚,只能猜測可能是有這方面的考慮。”
“經營服裝方面的事情,我不是太懂。”
紀元海和岳峰兩人說著話,卻看到前方人群停了下來,杜特行終于開始說話了。
“好麗來服裝商場這里情況,我以前就有所耳聞,之前也親自來買過衣服,的確是跟其他地方不同的服務。”
“不得不說很不一樣,在省城找不到一樣的,在國內其他地方也找不到一樣的。比如,這商場里面做作業的學生們,乘涼的大人小孩,都是其他地方沒有的。”
“但是,我有個疑問……袁經理,你是這里的負責人,現在可以跟我回答一下嗎?”
袁中華知道他來者不善,因此并不驚訝。
“您請說,我只要知道的,一定告訴您。”
杜特行皺眉看他一眼,反而有點疑惑:“不用找個辦公室,或者其他地方慢慢談?”
“您希望怎么談就怎么談,您希望在辦公室嗎?”袁中華問道。
“不必了。”杜特行淡淡說道,“我知道有些時候,某些資本家……經商的人會有一些技倆,到了辦公室內更好施展,在這么多人面前倒是不好施展。”
“我就在這么多人面前直接問你吧。”
“現在好麗來服裝商場的工資福利待遇和源源不斷的服務,極為快速的退換衣服,是不是建立在利潤減少的基礎上。”
“是的,的確因此利潤降低。”袁中華說道,“如果不開這么多工資,不給予這么多服務,在退換衣服鞋帽方面更斤斤計較一些,也許我們能夠賺到更多錢。”
杜特行沉著臉問道:“那么你們這樣的服務能持續多久?將來又要持續多久?”
“利潤低,就比其他商場少了競爭能力,終究不能長久;等到把其他商場的衣服生意都攪黃,你們的服務應該也就沒有了吧?”
袁中華笑道:“您多慮了。”
“我們好麗來服裝商場雖然利潤低,但是賣的多,整個省城都知道我們這里服務好、質量好、衣服鞋帽穿著放心,利潤雖然低,卻也是整個省城同行業最高的盈利。”
“所以并沒有競爭不過同行的可能。”
“至于說服務以后會改變,那我們不是砸自家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招牌嗎?那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只要好麗來服裝商場經營一天,這樣的服務就絕不會改變!”
袁中華開口大聲說著,周圍眾人紛紛開口叫好。
杜特行的面容和緩了不少。
他信不過資本家,信不過這種口頭諾言。
但是不得不承認,此時此刻的好麗來服裝商場的確是商場、員工、顧客都很是滿意的狀態。
看著那些人叫好,看著那些乘涼的人、學習的學生,他也找不到針對的理由;總不能說我懷疑你們未來會沒有良心,所以怎么怎么樣,那就成無理取鬧了。
杜特行又看了一眼跟自己說有機會揭穿好麗來服裝商場真面目的那個屬下,見他東張西望,似乎在等待、尋找著什么,心里面也不悅起來。
這個屬下,到底是準備干什么?
好麗來這里分明一切都很正常,我能發現什么真面目?
再是吹毛求疵,杜特行終究不是那種昧著良心說瞎話、故意找茬的人,所以他什么也沒再多說,只是再看一眼那個屬下,繼續往前走。
在人群之后,岳峰和紀元海對視一眼。
“這敵意可真夠強的。”紀元海說道。
岳峰說道:“以咱們傳統的觀念看,的確是不得不防;不過現在各地都在追求經濟發展,杜特行的想法就有點落伍和過時。”
“元海你看,他也算是堂堂正正,并沒有借題發揮,憑空誣陷。”
紀元海苦笑道:“這堂堂正正的敵意,也是夠麻煩的。”
“要么他故意的,要么就是他被人利用了。”
“利用他的是誰,又是個麻煩……”
岳峰忽然呵呵一笑:“有些話,我就是一說你就是一聽,反正以后我也不會承認;況且你現在也還不是任何身份,所以咱們隨便說說也無妨。”
紀元海立刻明白岳峰是要說點真貨,大概是沒有憑據的揣測。
但是極有可能就是事情真相。
“岳哥,你說。”
“今年五月份,人民商場開業了,你知道吧?”岳峰說道。
紀元海點點頭,表示知道。
說起來人民商場,去年的時候好麗來沒有開業,紀元海和袁中華、陸成林一開始商議,還把人民商場列為可能同時開業的對手。
后來隨著步步深入,雙方的工程規模不是一個層次,各方面情況也完全不一樣,根本不是一樣的情況。雖然省城人民商場建設比較早,但是好麗來服裝商場去年十月就開業,人民商場今年五月才開業。
剛開業的時候,同樣是不少人涌進去買東西。
反正現在就是這么個情況,一方面老百姓窮困錢少,另一方面物資各方面又緊俏,賣什么東西幾乎都能賺錢。
“好麗來服裝商場的表現,讓某些對人民商場寄予厚望的人,感覺丟了臉面、栽了跟頭。”岳峰說道,“領頭的人,姓花。”
紀元海吃了一驚,連說了三個人:“花老板?花老?馬向前家?”
“是你想的這個‘花’,但又不一樣。”
岳峰說道:“花老畢竟去的早,像是馬向前家名義上跟花家親近,也走的最遠,但是終究是遠遠比不上花老還在的時候。”
“至于說花老板,他是花老的侄子,但畢竟是經商的,有些事情他牽涉的不多,因為特別有錢,現在各方面都跟他關系好。”
“這位姓花的,就不一樣了,他看不慣花老板,看不慣馬向前家,也看不慣我們岳家——他是花老的親孫子,但是脾氣壞透了,把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全都得罪了一個遍,就這么小肚雞腸且斤斤計較的一個人。”
紀元海怔了一下:“按照岳哥你這么說,他居然還活著,就挺不容易。”
“爺爺關照過他,不想讓花老后裔吃不上飯。其他人也看在花老以前的顏面上,很少和他怎么樣,頂多是翻臉不來往。”岳峰說道,“人民商場就和他有關。”
“我感覺如果有人跟他說,要讓好麗來服裝商場丟臉出丑,他肯定樂意。”
紀元海沉吟:“他這個到處惹事的腦子,能利用杜特行?”
“不好說,他現在有些年已經不惹事了。”岳峰說道,“再說了,杜特行本身愿意來;如果他不愿意來,別人也喊不動啊。”
“這倒也是……”
紀元海心中暗道:這事情也是來的猝不及防,背后錯綜復雜,一團亂麻,令人難以確定。
昨天晚上自己還挺喜樂,今天本來準備的就是王竹云的店鋪往外出租這樣的事情,結果今天就冒出來一個這么復雜的問題。
只能說,別人精心準備的東西,在突如其來的時機方面真的是做到了極佳。
幸好紀元海、袁中華等人一起努力,基本全抵擋下來,才沒有繼續手忙腳亂。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一個人跑過來,邊跑邊叫:“好麗來的員工打人啦!”
杜特行、袁中華、紀元海、岳峰等眾人一起向著那個人看去。
“怎么回事?”杜特行問道。
他心里面對屬下已經不滿至極——這種偶遇和巧合,能夠提前通知自己,分明是處心積慮,難不成我是你手里面的刀,任由你糊弄不成!
那個屬下也是滿心里黃連似的苦:媽的,怎么跟說好不一樣?
為什么沒有提前準備好,反而現在才冒出來?搞得好像我是故意弄出來的陰謀詭計,這下我豈不是要糟糕?
袁中華也連忙問道:“怎么回事?”
跑來的人,是一個鼻青臉腫、光著腳丫的女人,到了杜特行面前就叫道:“好麗來的員工打我!”
好麗來的保安連忙上前,袁中華急忙大聲提醒:“保護好這位女同志,不要讓她再受傷!”
這時候眾目睽睽,可不能抓她!
杜特行意外地看一眼袁中華——反應還挺快!
隨后,好麗來的保安連忙上前“保護”好這個鼻青臉腫的女人,讓她慢慢說話。
不少人也都湊過來看熱鬧,指指點點。
好麗來會打人?不可能吧?從來沒有聽說過!
杜特行看著眾人都看著這個女人,而所有人中又以自己領頭、不少人都看著自己,心中更加惱火。
這都是什么層次水平的安排!
把我當唱戲的包拯了,當面攔青天大老爺?
這不僅算計我當刀,還簡直侮辱我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