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印象中，軋鋼廠應該是龍頭，是國家建設的急先鋒，是永遠充滿激情，充滿熱血的革命隊伍。”
見現場眾人都被說的低下頭，王復漢并沒有繼續，而是緩和起來，聲音更是多了一份肯定。
“那些年，多少前輩為了軋鋼廠嘔心瀝血，多少英勇烈士為了軋鋼廠付出自己的生命。”
“同志們，我們現在能夠在這里為國家做出一份貢獻，那是多么光榮的一件事啊。”
下方的幾個車間主任都羞愧的低下頭，哪怕是王國棟也都在心里審問著自己，什么時候開始，自己的心思放在暖氣爐上，放在拖拉機上，放在楊小濤身上？
不，放在這些上面沒有錯。
暖氣爐的出現，節省了煤炭的消耗，還讓其他工廠在這冬天里繼續保持旺盛。
惠農壓水井更是被農業部嘉獎，為農民帶來巨大幫助。
至于紅星拖拉機，這個更不用說了，國家的石油就那么多，還要優先供應軍、供、特殊部門，分到農民手中的更少了。
要不然也不會有每人每年半噸油的目標，可目標、豪言壯語當不成現實，想要實現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可紅星拖拉機的出現，改變了這種情況，用‘落后’的技術，讓祖國大地煥發青春，這份‘功勞’是全國上下都承認的。
甚至在技術公布出去后，越來越多的工廠開始投入研發制造中。
未來，廣袤的大地上蒸汽拖拉機將越來越多。
這些，都是他們軋鋼廠的政績啊。
所以，他們沒有錯，楊小濤更沒有錯。
那么，他們錯在哪里？
王國棟抬起頭，看著王復漢激動的神情，又看看周圍其他人，恍惚間想起那句話，“人是要有一點精神的。”
現在的他們，哪還有那種工人擁有的戰天戰地不服輸的精神？
哪還有那份屬于工人的傲氣？
哪還有那毫無畏懼敢打敢拼的英雄氣概？
這一刻，王國棟理解了王復漢的意思。
他說的不是軋鋼廠完不成任務，而且在這些成績取得后，漸漸磨失的革命精神。
王國棟猛地直起身體。
這一刻，在他的心中響起一句話，“就沒有我們完不成的任務。”
眼神堅定。
上方正注視著下方眾人的王復漢看到王國棟抬起頭，眼神中的堅定讓他心中滿意。
軋鋼廠，還是有清醒的人啊。
緊接著，孫國也抬起頭，戰雷也挺直了身子，哪怕是不善交流的劉偉，在這一刻更是昂起頭了，他們車間雖然做了些風扇，但更多的精力還是放在任務上。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抬起頭。
當然，仍有人低頭，不知所措。
這一切，楊祐寧幾人都看在眼里，心中寬慰。
會議繼續。
王復漢深吸一口氣，現場的反應在他預料中，接下來的舉措，也可以順利進行了。
“軋鋼廠，從來不是一塊樂土，也不是在這養老、享受的地方，更不是撈好處，走捷徑的地方。”
“這里是拼搏的戰場，是我們戰斗的地方。”
王復漢說完，自己從座位上站起來，挽起袖子，來到桌前，居高臨下對著下方眾人。
雖然只有一米六的個子，但在這些人面前，真的很高。
車隊隊長在這一刻，內心受到巨大沖擊。
行業規矩，在這一聲聲咆哮中，變得支離破碎。
“我，王復漢，來這里就是帶領大家一起沖鋒陷陣的，一起努力為國家建設的。”
“我不管其他人怎么看我，我要的，就是堅定地為人民服務者。”
“因此，我要求大家，拋棄心中的那份享樂主義，拿起被丟在地上的艱苦樸素，拿起我們致勝的法寶，人人平等，團結起來，擰成一股繩”
王復漢揮舞著手臂，讓下方的眾人目光灼灼。
會議進行了一上午，會議室中除了最開始的咆哮聲，后續進行的非常順利。
王復漢將自己上任的第一把火成功釋放出來，并且點燃了軋鋼廠。
中午時候，會議散去。
沒有歡送的掌聲，亦沒有不屑的冷眼。
有的只是沉默。
王復漢背著手離去，楊祐寧和陳宮兩人回到辦公室，都在屋子里待著，沒有去吃飯。
另一邊，各個主任、科長回到部門后，立馬著急工廠骨干精英開始召開會議。
至于十車間和十一車間，因為沒有主任參加會議，王國棟和孫國便負責通知。
而此時，于海棠結果主任安排的稿子，只是看了眼，就覺得雙手在顫抖。
“主任，這.”
“我知道，不過這是領導們一致同意的，你照讀就行。”主任知道于海棠想問啥，這也是他能夠預見到的。
不過，這是軋鋼廠領導的一致決定，他只是一個小小宣傳科主任，人家怎么說，自己怎么做就行。
“你辛苦點，早點廣播出去。”
于海棠穩定心神，點點頭。
隨后拿著稿子來到廣播室，又是看了幾遍稿子，將大體內容記住后，咽了口唾沫便開始廣播。
軋鋼廠的大喇叭上突然傳來于海棠的聲音，正在工作的工人們紛紛停下手上活計，就是車隊的人也將卡車停到一旁，仔細聽著。
整個軋鋼廠都安靜下來。
早上一來就看著領導們開會，有心人已經意識到有事發生，再到主任回來后將組長精干人員叫去開會，車間的工人更加確定了有事情發生。
“各位工人同志請注意，下面宣讀軋鋼廠最新決定。”
于海棠這次聲音沒有以前的抑揚頓挫，就像是復讀機一般，將宣傳主任交給的讀出來。
而隨著聲音落下，最新的通知在軋鋼廠中傳播，立馬引起眾人的轟動。
第一條，所有所得，均有軋鋼廠統一調度分配。
這話的重點就是取消各部門主管派發福利的權利。
現在軋鋼廠有近半車間在完任務的同時，還在承擔其他任務。
這些任務自然會換來不少好處，雖然大家伙都是交給軋鋼廠，但考慮到現實，都會當成福利發放給工人。
而且都是以制造車間的工人為主。
這點，就是廠長也沒說的，畢竟這是人家‘憑手藝加班掙得’。
最早的代表就是第三車間，他們是最早吃上這波紅利的，三車間因為暖氣爐的緣故，不少一級工拿到的福利都比工資高。
更是在年度成為優秀車間，獲得不說好處。
而最典型的還是楊小濤的拖拉機車間。
這部分本來就有上面的支持，甚至農場訂的一千輛拖拉機，這個大單子給軋鋼廠帶來巨大的好處，作為生產車間，自然要優待了。
況且現在拖拉機一直都在供不應求的狀態，訂單是與日俱增，成為軋鋼廠的重要收入支柱。
所以十一車間的楊小濤手上有不少可控分配的‘福利’，車間的工人自然有‘額外收入’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除非利益平均分。
有車間吃的滿嘴流油，就有車間啃著窩窩頭默默眼紅嫉妒。
而現在，軋鋼廠的決定就將這些物資統一收繳，中層領導不再擁有分配權，全部由軋鋼廠領導層調度。
這種形式上的統一，雖然讓幾個生活好起來的車間不適應，但大環境下他們也沒說的。
況且只是不由主任發放了，上面又沒說不發。
大不了，全廠一起跟著沾光罷了。
可第二條，就讓大家伙集體震撼了。
“堅決杜絕享樂主義，堅決杜絕虛榮攀比，堅決杜絕尸位素餐，堅決杜絕得過且過，堅決杜絕濫竽充數。”
于海棠的聲音都有些緊張，說完這五個‘堅決杜絕’后，后背都有些打濕。
作為宣傳科的‘重要人物’，甚至是‘軋鋼廠的廠花’，她一直都覺得自己是‘驕傲的’，‘高人一等的’，但這句話說完，讓她生出一股強烈的危機感。
而在宣傳科的電影放映員，聽到這些后，后背也是如此。
今后下鄉，可不能要土特產了。
車隊的司機，一個個聚在一起，臉上一片陰霾，卻終是無奈的搖頭。
采購的人員.
辦公室的人員 這一刻，軋鋼廠的天，變了。
工人們張大嘴，一條一條的品味著。
杜絕享樂主義很好理解，這年頭大家都吃不飽飯，但比起其他地方，軋鋼廠的工人起碼能吃飽，能吃好，能吃到肉。
這種鐵飯碗若是當成‘享樂’的話，倒也說得過去。
虛榮攀比，不少人跟于海棠一樣，面色慘白。
平日里仗著軋鋼廠的工人身份，在院子里、街道沒少賣弄。
一車間的劉海中聽到這個后，眼神閃爍。
他在四合院能夠當上二大爺，靠的就是這層身份。
只是聽到第三個，劉海中眼眸中又傳來奮斗的期望。
尸位素餐。
太多了，在他眼中太多人尸位素餐了，明明做官的能力不如他，明明自己能夠做的更好，可偏偏被這些人霸占了位子，擋住他的上升之路。
這下好了，新來的書記都堅決杜絕了，那這些人肯定要不拿下來啊。
自己的機會來了。
“可怎么跟這個新書記搭上話啊。”
等這五個堅決杜絕說完，濫竽充數的人都是手上一抖，以前覺得軋鋼廠是個鐵飯碗，只要成了正式工人，最低工資都夠一家人生活了，所以不少人都在混日子。
可現在，貌似混下去有些困難了。
“希望廣大工人同志，牢記艱苦樸素的時代精神，牢記團結奮斗的革命精神，牢記勇于奉獻的工人精神。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全心全意為革命鋪路。”
緊接著，又是三個‘牢記’，眾人可不敢將這些話當成耳旁風。
一群人聚在大喇叭認真聽著，很快從主任那里開完會回來的組長、精干人員，便將更加詳細的信息帶回來。
這一刻，軋鋼廠的天變了。
后廚，正在做飯的大廚被食堂主任叫過來，開會。
“根據上級艱苦樸素、杜絕浪費的知識，我食堂今后一三五供應主糧減少三成，少的部分用棒子面代替，二四六肉類供應減少一半，個人就餐”
“后廚會設立專門的監督小組，監督大家的工作，負責物資管控，任何違規現象都會受到嚴懲.”
主任這話說完，后廚的眾人心中一片哀嘆。
以前還能多做點，自己等人可以多吃點，回家也能省下些，現在可好了，做得少了，還有人監督，誰敢頂風作案？
而得知消息的工人們同樣心理哀嘆。
伙食質量降低了，他們再不能跟以前那樣，隨便吃肉了。
劉嵐站在人群中，神情恍惚。
軋鋼廠這是動真格的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