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倆聚了大概不到半個時辰,便只能匆匆分別。
玉兒是景陽宮里唯一的宮女,哪怕如今安康公主的身體好了不少,也不能離開太久。
鄧為先對此也能理解。
他雖然請到了一天的假,但也打算回去了。
一般來說,宮里的太監宮女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連軸轉,沒有休息日的。
有的主子寬厚一些,會給下人們輪流休息的時間。
但大多人都是從睜眼到閉眼一直在伺候主子的。
王素月也是大方,鄧為先今日突然告假,她就直接批了一整天。
因為他們是五個人伺候王素月一個主子,別院又不是很大,因此每天的工作反而沒有以前多。
以前在延趣殿干雜活的時候,從早到晚都有干不完的活。
所以延趣殿里的太監宮女們做夢都想被挑選成近侍,有一個主子。
如此一來,不僅工作輕松了,偶爾還能得到一些賞賜,日子也能過得更加滋潤。
可不是所有人都有這個幸運。
大部分太監宮女會干著雜活終老一生,直到再也干不動被送出皇宮,自生自滅。
干雜活根本攢不下什么銀子,出了皇宮也只是落魄等死罷了。
機靈的一開始就會被選中,根本輪不上上了年紀的。
誰都想找個年紀小的,慢慢培養忠心,成為自己的死忠。
老的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有些人會突然開竅,然后抓住機會,脫離這一輩子干雜活的命運。
而直到最后都無法開竅的,自然只能乖乖認命。
只是看著悲慘的結局一步步的接近自己,又有多少人能安然接受。
在這個過程中,足以將任何正常人扭曲,讓他們變成一個個怪物。
鄧為先是幸運的。
他在他干爹的安排下,幾乎剛結束侍監院的培訓,來到延趣殿之后就得到了成為王素月近侍的機會。
這樣的快速脫離底層的機會,幾乎讓其他所有人羨慕的眼紅。
鄧為先一開始還不明白。
直到后來總是看見那一道道毫無緣由的惡意目光,才漸漸有所明悟。
“姐姐,我下次有時間再來看你,到時候我接著像今天一樣給你扔紙條。”
鄧為先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和這個年齡的許多靦腆男孩一樣。
玉兒看著弟弟露出笑容,高興的點點頭:“好,我等你。”
“伺候主子時要小心一些,不要惹人不快。”
“關注好主子的情緒,比辦好事更加重要。”
“你一定要記住,伸手不打笑臉人,對誰都盡可能和氣一些。”
玉兒忍不住循循善誘,啰嗦了幾句。
她這個弟弟如今木訥得很,她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經驗都一股腦的塞給鄧為先。
鄧為先沒有露出絲毫厭煩的模樣,笑了笑說道:“我記住了,姐姐。”
“時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玉兒戀戀不舍的站起來,和鄧為先一起走到了巷道口。
“你也早點回去,有事就來找姐姐商量。”
玉兒輕輕抱了抱鄧為先,然后告別道:“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鄧為先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
他站在原地,看著玉兒離去的身影,久久沒有收回目光。
直到玉兒的背影消失在盡頭的拐角,鄧為先才深深的吸了口氣,轉頭向著延趣殿的方向而去。
“怎么感覺小鄧子心事重重的?”
李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感覺鄧為先今天的腳步有些沉重。
“待會兒去問問吧。”
李玄先在暗中跟著玉兒,看到她平安回到景陽宮才放心離開。
接著他來到御花園,發現奶牛和胖橘正在這里呼呼大睡。
看它們睡得這么香,李玄也不忍吵醒他們,直接來到延趣殿中王素月的別院。
發現貓霸正在這里認真的盯梢。
“喵?(有情況嗎?)”
貓霸聽到李玄的聲音,轉頭看他,輕輕搖了搖頭。
但又猶豫了一下,喵了一聲。
“喵。(早上扔石頭。)”
李玄不禁歪了歪頭,沒太明白貓霸的意思。
可接著貓霸擺了擺腦袋,沖著鄧為先的院子比劃了一下。
“喵?(你是說早上有人往鄧為先的院子里扔了石頭?)”
貓霸當即點點頭,表示自己就是這個意思。
李玄瞬間心中一動,想到了什么。
“先前鄧為先不就是這么給玉兒傳信的嗎?”
“看來他也是學的人家。”
“今天他突然來找玉兒,難道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李玄又多跟貓霸交流了幾句,了解了一下它看到的細節。
原來,今天凌晨天還沒亮的時候,貓霸就看到鄧為先的院子里扔進來了一塊石頭。
當時整個別院都很安靜,因此在作為貓的貓霸聽來這聲音異常的刺耳。
而且這也成功的驚醒了鄧為先。
鄧為先聽到自己院子里的動靜,沒過多久就披著一件衣服出來查看。
貓霸親眼看到鄧為先撿起了地上的石頭回了自己的房間。
聽到這樣的答案,李玄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想。
“看來小鄧子真的有事啊。”
“是他的干爹嗎?”
除了鄧為先的干爹,李玄實在是想不到這宮里還有誰會如此大費周章的接觸鄧為先。
可以前鄧為先的干爹都是晚上來找他,這一次突然派人來扔石頭,實在是有些奇怪。
帶著濃重的好奇心,李玄跟貓霸一起在這里圍觀鄧為先。
他回來之后,只是跟王素月稟報一聲,就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
直到夜幕降臨,李玄的身邊換成了奶牛之后,鄧為先的干爹才飄然而至。
而此時,鄧為先早已恭候多時。
“孩兒見過干爹。”
鄧為先的干爹沒有廢話,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之后便說道:“看來你已經看到我送來的信了。”
“是,干爹。”
鄧為先深深的低下頭,讓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鄧為先的干爹也沒有啰嗦,直接從衣袖里掏出了一張巴掌大的絹布,上面有一行小字。
李玄離得太遠,看不清上面的字,他等待仔細查看,結果就聽到。
“把這東西收起來,找機會辦好我交代你的事。”
鄧為先乖乖把絹布收起來,連一句都沒有多問。
“我想你也很清楚,不能被任何人察覺。”
“否則,即便是我也保不住你。”
“所以,一定要謹慎。”
鄧為先的干爹鄭重的囑咐道。
“孩兒明白了!”
鄧為先的干爹重重的一拍他的肩膀,滿意的點點頭。
“好了,開始修煉吧。”
接著鄧為先就和以前一樣,修煉起銅頭鐵臂功法,氣血之力耗盡之后,接受著按摩和鞭笞。
陪著他做完這些,鄧為先的干爹看著他,最后鄭重的囑咐他一句:
“小心行事。”
接著便飄然離去,不見蹤影。
鄧為先坐在石凳上久久沒有動彈,也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暗中窺探的李玄也不禁跟著皺起了眉頭。
“怎么看這意思,是要讓鄧為先去做很危險的事情?”
“他的干爹難道打算放棄他了?”
李玄怎么想都覺得沒有頭緒。
鄧為先的干爹最近好些日子沒有來了,不知道暗地里在忙些什么。
結果重新出現沒有幾天,竟然就給鄧為先安排了任務。
而且看他們的氣氛,怎么還有點有去無回的意思。
“那絹布到底是什么?”
“我看上面還有字呢!”
李玄的心就跟被貓抓了一樣,那叫一個心癢難耐。
“明天得來看著點他,可別出什么事了。”
此事,李玄才明白過來,鄧為先今天是來找玉兒告別的。
只怕他也害怕自己一去不復返,因此才找借口去看了玉兒最后一眼。
“怪不得他今天看著情緒不對。”
說起來,鄧為先也是不容易。
他只有自己,出了事情連一個可商量的人都沒有。
即使是那個干爹,也更多的是為了互相利用。
畢竟,一開始就是這么個基調。
哪怕他們后來處出了感情,鄧為先也展現了更多的潛力。
但需要用到他的時候,鄧為先也只能不斷的證明自己的價值。
否則,他那干爹又有什么必要繼續投入資源呢?
哪怕鄧為先再天才,但是不能為自己所用的話,那又有什么用。
雖然不清楚鄧為先的任務內容,但李玄也足以看出,他遇到了一個艱難的考驗。
而失敗的苦果,似乎是他無法承受的。
李玄搖搖頭,帶著不斷打哈欠的奶牛回去。
“還是早睡早起吧。”
奶牛看今天可以這么早就收工,自然開心,屁顛顛的跟了上去。
既然明天有大行動,讓奶牛繼續在這守著也并沒有太大的意義。
而且這家伙當著自己的面就在打瞌睡,鬼知道他以前都是怎么盯的梢。
“正所謂天生我才必有用。”
“難道奶牛就是那個例外。”
李玄嘆息著回頭看去,結果正好對上奶牛那清澈的眼神,再也不忍腹誹什么。
“算了,你還是好好活著吧。”
李玄在心中暗道一聲。
奶牛則是歪了歪頭,不明白李玄為什么不走了,盯著自己一副欲喵又止的模樣。
第二天。
天才蒙蒙亮,李玄就早已等在了鄧為先的房門前。
他頂著一對有些發黑的眼圈走出了房間,今天的表情格外的冷酷堅毅。
而隨著用過早膳之后,王素月的別院開始忙碌起來。
今天,他們似乎有什么活動。
包括鄧為先在內的五個宮女太監忙前忙后,準備了許久之后,王素月帶著鄧為先和梁楚楚出了別院,不知往哪里而去。
跟在身后的鄧為先和梁楚楚手上都提著精心準備好的禮物,看來王素月這是要去訪客。
而且還是很重要的客人。
李玄不緊不慢的跟在他們身后,一路出了延趣殿,向著彩云宮的方向而去。
“他們這是要去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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