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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大捷大捷捷報捷報

  東西兩個方向,也傳來喊殺聲,火銃鳴響聲。

  但整個張北前線,十數萬雙眼睛,卻緊盯南門。

  北元軍鋪天蓋地的箭雨還在繼續。

  突入距城七十步范圍的陸軍第一鎮第一協,在朱棣抬手號令下,瞬間停下。

  “舉銃!”

  “舉銃!”

  “準備射擊!”

  “準備射擊!”

  三個長長橫隊前,管帶冒著密集箭雨,大聲呼喊。

  嘩啦!

  第一橫隊將士下蹲舉銃。

  第二橫隊……

  第三橫隊……

  將士們手臂伸張開,箭雨攢射而下,有將士手臂中箭,悶哼一聲,雙手顫抖,咬牙,繼續傾斜向上,瞄準城頭舉著火銃,點燃火繩。

  “放!”

  “放!”

  隨著號令下達,炒豆子般聲音隨即響起,濃煙瞬間從第一橫隊升騰而起。

  “第二橫隊,前進!放!”

  第二橫隊,從第一橫隊人與人的間隙間,從硝煙中沖出。

  在第二橫隊射擊聲響起時。

  蹲著的第一橫隊,已經在前方袍澤站立的身形掩護下,努力保持鎮定,裝填彈藥。

  “第三橫隊,推進!繼續推進!”

  第三橫隊在各級隊官命令下,迅速越過原本的一二橫隊,頂到最前方。

  原本的第二橫隊,已經開始半蹲藏在袍澤身后,繼續裝填火藥和彈丸。

  原來的第一橫隊,如今變成第三橫隊,將士們雖然緊張,可也陸陸續續,又一次裝填完彈藥。

  “推進!”

  “繼續推進!”

  “繼續推進!”

  呼喊聲在連續的炒豆子聲中,不絕于耳響起。

  城頭。

  元軍的火炮,隨著陸軍第一鎮靠近,仰角緣故,已經無法對陸軍第一鎮步軍形成威脅,慌亂中,再次對準遠處炮營陣地轟鳴。

  “盾兵!”

  “盾兵!”

  納哈出藏身在親兵形成的盾陣后,瞪大眼,聲嘶竭力大喊。

  損失太大了!

  損失太大了!

  在陸軍第一鎮從一百步至七十步,以及舉槍期間,他布置的五千弓箭手,的確予以陸軍第一鎮很大傷害性。

  他目測觀察了一下。

  短短瞬間。

  城下陸軍第一鎮至少倒下四五百人!

  或是受傷,或是戰死。

  總之,這短短三十步內,陸軍第一鎮至少戰損了四五百人。

  這還是陸軍第一鎮的三橫隊陣型太單薄了。

  弓箭手攢射,只能攢射到一個大致的范圍。

  陣型太單薄,導致每一輪攢射,至少有一半箭矢,要么落在三橫隊前方,要么落在三橫隊后方。

  但城下的陸軍第一鎮,總共也就五千多人。

  幾輪攢射,就讓其戰損了一成。

  整個城頭,所有人都十分亢奮。

  甚至,很多人都開始笑話陸軍第一鎮呆板。

  明四皇子不過如此。

  排隊送死蕓蕓。

  可這種高興并未持續太久,隨著陸軍第一鎮第一橫隊排槍射擊開始后。

  一切都改變了。

  密集的彈丸,一浪接著一浪,鋪天蓋地射擊而來。

  己方守軍的慘叫聲不絕于耳響起,守城的刀盾兵、火銃兵、弓箭兵成片成片倒下。

  整個城頭,云集了一萬人。

  太密集了。

  明四皇子的陸軍第一鎮,只要抬高火銃閉著眼射擊,仿佛都能建功。

  后方。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

  有人臉色微微發白。

  小聲嘀咕。

  “七十步射擊前,排隊送死,陸軍第一鎮是怎么堅持下來的!”

  “原來,咱們以為這部分操典就是個笑話,可陸軍第一鎮竟然真的能夠做到!”

  新軍操典中。

  有關于純火器新軍,如何攻城方面的戰術安排。

  從一百步開始,冒著敵軍箭雨,一直抵近七十步之內。

  然后三段射擊方式,交替推進。

  靠近城墻三十步范圍后。

  攻堅營抬著云梯撲上去登城陷陣,火力支援營,繼續在城下,為攻堅營提供火力支援。

  朱四郎在新軍操典中,對這一戰術描述的十分清楚。

  甚至還配有形象生動的圖文。

  可這種攻城戰術。

  從傳回朝廷后,就被大家當成一個笑話。

  在大家看來。

  一百步至七十步之內,處于敵軍射擊范圍,保持隊形向前,太影響速度了,簡直就是排隊送死。

  所以,從拿到新軍操典后。

  這一攻城戰術,就成為大家私下笑話朱四郎紙上談兵的談資。

  也沒有真正重視。

  當初對抗演練。

  也無法演練這一攻城戰術。

  沒想到,朱四郎竟然率領陸軍第一鎮,完全復刻了這一攻城戰術。

  陸軍第一鎮竟然真的承受住,一百步至七十步,排隊送死的壓力。

  扛住了?!

  其實,這個過程中。

  通過觀察,陸軍第一鎮的戰損其實并不大。

  真正損失大的,是停止前進,舉火銃的短短瞬間。

  可元軍也只有短短一瞬間占據優勢上風。

  隨著陸軍第一鎮第一橫隊的排槍響起后,元軍的節奏就被打亂了。

  弓箭手瞬間遭受大量損失,交替射擊推進中,城頭元軍雖然也在反擊,可明顯反擊力度弱了。

  一排排,連續不斷的排槍射擊,造成元軍不斷死傷的同時。

  連續不斷射擊,也給元軍造成很大心理壓力。

  弓箭手、火銃手射擊,在混亂中,也更加沒有準頭了。

  盾兵舉盾搭在女墻上,又影響了弓箭手射界。

  朱標看著射擊聲響起,煙霧中,交替推進的三個橫隊。

  臉更加蒼白。

  直到現在,他能聽到城頭元軍的慘叫聲,吶喊聲。

  竟然聽不到,陸軍第一鎮,除號令之外的其他聲音!

  仿佛一個個將士,都不知害怕,不知疼痛一般。

  一個個人影倒下。

  但更多人則繼續保持節奏,射擊推進。

  無比兇險的生死環境中。

  煙霧中,無聲、有序的推進。

  視覺、聽覺帶來的沖擊震撼,實在太強烈了!

  不知元軍看到這樣的陸軍第一鎮,生出什么情緒?

  但他很清楚,此刻自己的內心情緒。

  除震驚之外。

  更多是恐懼!

  朱標低語問:“朝廷三支新軍做不到吧?”

  藍玉、沐英微微愣怔。

  藍玉不假思索搖頭,“太子,朝廷新軍做不到,除了要有膽氣,這種交替射擊推進,還十分考慮紀律性,以及裝填彈藥的速度,我仔細觀察了,陸軍第一鎮總能在二十息內,完成彈藥的重新裝填,如此,才能形成綿密連續的射擊……”

  不實戰。

  根本發現不了,朝廷新軍和陸軍第一鎮的差距有多大!

  朱老四新軍操典上,要求士卒做到三十息內完成裝填就算合格。

  朝廷新軍勉強能做到這一點時。

  陸軍第一鎮已經把裝填速度,壓到二十息之內。

  這還是在實戰的恐慌環境中。

  士卒恐慌下,會發錯。

  他可以十分肯定,平日操練中,陸軍第一鎮裝填彈藥的速度一定更快!

  其實,裝填彈藥這個動作,想要做到快,并不難。

  熟能生巧罷了。

  大量無數的訓練。

  讓士卒形成應急條件反射。

  這樣的訓練,陸軍第一鎮恐怕不止訓練過十萬、數十萬次了吧?

  “云梯隊動了!”

  就在此時,耿炳文突然大喊一聲,打斷藍玉等人思緒。

  所有人視線回撤。

  就見沒有跟隨陣列前進,站在后方的云梯隊,在前面三個橫隊,距城四十步左右時,扛著云梯,不顧一切往前沖。

  眨眼功夫,越過正在推進的三個橫隊,沖向城墻。

  啪啪啪啪……

  云梯重重砸在城墻的聲音響起。

  “攻堅營,上銃劍!”

  周先覺、董靖為首的四個攻堅營管帶,大吼一聲,率先插上銃劍,以身作則,端著火銃,撲向云梯。

  “臨陣!將不顧軍先退者,立斬!”

  “臨陣!軍不顧將先退者,后隊斬前隊!”

  “陸軍第一鎮,必勝!”

  “殺!”

  四個攻堅營將士,尚有戰斗力的將士,終于發出吶喊高呼。

  舉著火銃。

  宛若一群出籠猛虎,跟著管帶、隊官沖向搭在城墻的數十架云梯。

  之前保持節奏,壓著打,所有人都有種被束縛住的感覺。

  這一刻,隨著節奏徹底放開。

  四個攻堅營將士,氣勢陡然暴增。

  與陸軍第一鎮交手的元軍,感受十分清晰。

  后方觀戰的大明軍將也清晰感受到了。

  瞿能微微點頭,沖身邊丘福、朱能低語,“我現在明白,為什么前面七十步至四十步內,要保持有節奏的交替推進,除了予以城頭守軍最大殺傷,同時,還在壓將士們!”

  “壓得越久越厲害,真正發起登城陷陣時,將士們反彈釋放的血勇、氣勢就越發強烈。”

  “燕王的操典中,深諳對士氣的運用!”

  常茂、李景隆瞥了眼瞿能。

  湯和、徐達聽聞,相互對視,不約而同點點頭。

  朝廷這邊,也有幾個善于發現的好苗子。

  有人不屑,有人聽聞后默默琢磨,有人贊賞。

  所有人,眼睛都一眨不眨,盯著前方。

  氣勢、血勇在這一剎那,暴增釋放。

  陸軍第一鎮能不能一鼓作氣,沖上城頭,第一波沖鋒最有機會!

  若是第一波沖不上去。

  接下來可就難了!

  ‘失敗!’

  ‘失敗!一定要失敗!’

  ‘好,殺得好!’

  許多仇視、抵觸朱棣的人,緊攥馬韁,默默緊張腹誹。

  當一名蟻附云梯,從倒塌墻垛豁口沖上去的隊官,被十幾根長槍突然刺出,挑下城頭,生死不知時。

  “啊!”

  呂本忍不住驚呼。

  眾人紛紛轉頭。

  就見呂本臉色潮紅。

  徐達微微皺眉。

  呂本這樣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害怕,或為陸軍第一鎮將士緊張。

  更像是激動!

  目視所及。

  好些人如呂本,瞬間面色潮紅。

  徐達頓時感覺渾身冰冷。

  這一刻,心寒透了!

  緊緊握拳!

  四郎為什么要接下戰書,帶著陸軍第一鎮這支從未有過實戰的軍隊,首戰,就打大規模攻城戰!

  要知道,陸軍第一鎮是四郎的心頭肉!

  四郎就是想要用表率作用,團結人心。

  可很明顯。

  四郎失敗了。

  那些對他有成見的,一樣有成見。

  呂本假意拍著胸口,一副后怕模樣,忽略落在身上的視線,目光再次投射到城墻方向。

  他剛才差點激動之下,大喊一聲好。

  孫元楚帶著一個隊,百余名支援營將士,跟著周先覺沖到距云梯十步的距離。

  “放!”

  當元軍沖出來,刺槍阻擋周先覺時,孫元楚大喊一聲。

  五十名將士冒著城頭落下的箭雨,排槍射擊。

  慘叫聲中,沖到豁口處阻攔的元兵瞬間倒下一片。

  “放!快放!阻攔元軍倒金汁!”孫元楚看著元軍端著一鍋冒著熱氣的東西靠近豁口,緊張大喊,不顧左臂插著一根箭的疼痛,拼命揮舞手臂,不如此,無法發泄此刻,心中極端緊張。

  密集炒豆子爆炸聲再次響起。

  “王爺威武!”

  就當靠近豁口的元兵在密集彈丸掃射中慘叫倒地,鐵鍋當啷落地,金汁在城頭四濺時。

  右側某處,突然爆發激昂歡呼。

  孫元楚下意識循聲看去,蒼白的嘴唇,頓時露出激動笑容。

  目視所及中,朱棣、張武、徐輝祖三人已經登上城頭,站穩腳跟,后面的將士,沿著云梯,蜂擁涌入朱棣三人擴大的登城點。

  “老周,王爺……”

  孫元楚回頭,激動大喊時,就見周先覺也已經登城,和一名將士背靠背,拼刺阻擋從左右兩側擠壓沖過來的元軍。

  孫元楚緊張大喊:“后退,向左右兩側火力支援!”

  城下十步距離,如果不射擊豁口,城頭元軍有墻垛遮擋,射界緣故,已經無法射擊城頭元軍。

  孫元楚領著一百多兄弟,后退至距城二十步左右,五十人為一組,向周先覺登城點左右兩側進行射擊。

  火銃的密度雖然不夠。

  但距離近,射擊精準度提高了不少。

  射擊有效延緩阻止了左右兩側元軍增援。

  周先覺身邊的將士越來越多,三三五五為一組,嫻熟配合,鋒利的銃劍,刺中一個個元兵。

  登城點空間越來越大。

  如此一幕幕,發生在十幾處登城點。

  越來越多陸軍第一鎮將士,借助前鋒開辟出的登城點,涌上城頭。

  登城點不斷擴大。

  一段段空曠城墻出現后,更多將士順利涌上城頭。

  孫元楚為首的兩個支援營,不顧城頭元兵反擊,在距城二三十步距離,選擇一段段元兵密集的城墻段,排槍射擊。

  后方,觀摩的大軍,鴉雀無聲。

  沐英長長吐了口濁氣,輕松笑道:“此戰,穩了!”

  藍玉看著城頭,帶著將士們猛打猛沖,不斷擴張登城點的朱棣,默默點點頭。

  這般悍勇。

  他自認,絕不會輸于朱老四。

  但這一戰,若是換成他率領太子衛率。

  絕對打不出朱老四率領陸軍第一鎮這般進攻節奏。

  這一戰,十分精彩!

  火炮對射。

  忍受著火炮轟擊,列陣抵近一百步。

  一百步至七十步,排隊尋死般,號令不止,步伐不止。

  七十步至四十步,射擊交替推進、推進!

  登城命令下達。

  攻堅營壓抑已久,如同猛虎出籠蟻附登城,支援營的一組組火銃兵,冒著城頭敵軍箭雨火力掩護。

  朱老四就像一個神機妙算者。

  把每一步進攻的節奏,都計算規劃的清清楚楚。

  雖然在局部有混亂。

  但并不影響整個大局的節奏。

  這等進攻節奏感。

  只有為將者,才能領略其中之美!

  朱老四用數年訓練,向所有武將,展現了這短短半個時辰的絕美戰爭畫卷。

  “從今而后,陸軍第一鎮塑軍魂、凝兵魄,就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強軍,強無敵!”

  壓抑著激動的感慨聲響起。

  眾人紛紛看向藍玉。

  常茂站在后面,小聲嘀咕,“好像陸軍第一鎮是你的,高興激動個什么勁!”

  瞿能就在常茂旁側。

  聽到了。

  微微皺眉。

  暗暗搖頭。

  常茂根本不算一個合格為將者。

  凡是有常茂這等想法的,都不算一個合格為將者。

  合格為將者。

  看到如此精美絕倫的戰爭場景,即便不是自己的兵。

  哪怕是敵人、對手。

  也會由衷激動。

  因為陸軍第一鎮為所有為將者,展現了未來戰爭,指明了未來戰爭的方向!

  無論敵友。

  真正的為將者,都會因窺探到未來戰爭的一角,而激動!

  “守住!”

  “給本汗把陸軍第一鎮趕下去!”

  城頭,脫古思帖木兒聲色俱厲咆哮,元軍在脫古思帖木兒為首上層的鼓舞下,還頑強抵抗著。

  城下。

  劉民豐帶著救護隊,抬著擔架,已經沖出去。

  楊東旭跟著往前跑。

  兩個同村,同窗的師兄弟,脫掉了厚重的棉服,穿著陸軍第一鎮筆挺的軍服,結伴往前沖。

  劉民豐沒好氣大喊:“東旭哥,你又不是我們救護隊的,你裹什么亂!”

  “我幫伱抬擔架,多個人,多分力。”楊東旭笑著大喊。

  很快,救護隊就沖到七十步射擊開始時,傷亡最為慘重的位置。

  劉民豐在倒下的袍澤中翻找查看。

  “這里!快來人!”

  后方,朱標看著救護隊,來來回回抬人。

  看著劉民豐、楊東旭兩個年輕身影在一遍遍翻找查看。

  抬手吩咐道:“命令朝廷四支新軍救護隊去幫忙。”

  命令下達,朝廷新軍的救護隊沖出去……

  “快看,脫古思帖木兒是不是要跑了!”

  朱標聞聲,循著聲音看去。

  脫古思帖木兒的穿著很好認。

  只見,在一群元兵護衛下,脫古思帖木兒消失在城頭。

  隨著脫古思帖木兒為首的北元上層撤離,城頭元軍士氣頓時跌落,更為混亂,敗退速度更快。

  “報!東西兩城登城成功!”

  片刻后,斥候帶回來的消息,讓朱標等人明白,脫古思帖木兒為首的北元上層為何會突然撤退。

  原來是第二協一二兩個標,在東西兩城也建功登城了。

  脫古思帖木兒離開半柱香后。

  整個城頭,成建制抵抗的元軍已經沒有了。

  又過了半柱香后。

  喊殺聲完全停止。

  一面大明龍旗,被插在城頭。

  “贏了!”

  “王爺威武!”

  “我們贏了!王爺威武!”

  “陸軍第一鎮,強無敵!”

  零星的對天鳴銃聲中,城上、城下,陸軍第一鎮爆發出激烈歡呼。

  后方十數萬雙眼睛目睹著,陸軍第一鎮歡呼勝利。

  普通的士卒對朱棣沒那么多抵觸。

  相反,還十分敬重朱棣。

  “燕王千歲!”

  “燕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呼喊聲起初很輕微從陣列中響起。

  很快,就凝聚成一道聲浪,沖霄而起。

  朱樉、丘福、朱能等人,扭頭看著十數萬將士為朱棣齊呼,忍不住笑了。

  不過,也有些人,臉色十分難看。

  城頭。

  陸軍第一鎮將士,被城外山呼海嘯般聲浪驚動,歡呼聲漸漸息落,短暫愣怔后,目光崇拜看向朱棣。

  劉民豐在山呼千歲聲中。

  登上城頭。

  小跑來到朱棣身邊。

  看著朱棣左臂的半截箭,忙沖上去查看,看到箭矢洞穿了胳膊,松了口氣。

  能洞穿胳膊,就意味著,箭沒有傷了骨頭。

  這種肌肉貫穿傷并不嚴重。

  “師傅,我幫你處理一下。”

  朱棣聞聲回神,笑著直接用左手揉了揉臭小子的腦袋,“師傅這點傷勢不打緊,等會兒再處理也不遲,先去救助將士們。”

  為將者,這種傷免不了。

  之前在草原轉進期間。

  他受過比現在更嚴重的傷。

  沒有傷筋動骨。

  不影響戰斗,作戰期間,個把月傷口不感染就能愈合。

  疼是真疼。

  可不致命。

  劉民豐拗不過朱棣,只能帶著救護隊匆匆離開。

  盡快救治將士們,師傅才能安心讓他處理傷勢。

  朱棣目視劉民豐離開背影,收回視線,吩咐:“張武,還有沒有力氣了?”

  張武憨厚笑笑。

  這小子運氣好,沒被流矢擊中,除了臉上被擦傷,渾身上下好好地,拍著胸脯,憨厚笑道:“王爺,我還沒用力呢!”

  朱棣笑道:“那帶人去東西兩門傳令,盡快統計傷亡。”

  他迫切想知道,具體的傷亡數字。

  陸軍第一鎮是他耗費無數心血,打造的東番新軍樣板。

  是他的心頭肉。

  戰爭進行時,每一個將士傷亡。

  他都心疼的難受。

  可為將者,他也很清楚,慈不掌兵。

  若是因為傷亡,情緒不理智。

  沒有按照既定的作戰計劃往前沖。

  沒有贏得戰爭勝利。

  犧牲的將士,就是白白犧牲。

  而且還會造成更多將士犧牲。

  為將者。

  戰爭打響后。

  只要沒有撞得頭破血流,只要有贏得勝利的希望,無論傷亡多么大,都要往前沖,直到戰爭勝利。

  后退半步,都不配為將!

  朱棣在城樓內,不安等著統計結果。

  后方。

  朱標扭頭,看向眾人,“咱們先去陸軍第一鎮的救護隊看看,然后入城如何?”

  今天,老四陸軍第一鎮實戰的細節,大多他們都看到了。

  唯獨陸軍第一鎮救護隊,救治傷兵的細節,只觀察了一半。

  “遵命!”

  諸將紛紛附同。

  他們也想看看。

  戰場上,朱四郎學生,劉民豐帶人奔跑穿梭,也給他們留下了深刻印象。

  片刻后。

  朱標帶著眾人來到救護隊搭建起的五座營帳。

  第一座營帳內,都是傷勢較輕的士卒。

  將士們已經忍著疼痛,在開玩笑了。

  第二座、第三座營帳內,是已經處理完傷勢的將士,或是傷勢嚴重,需要躺著休息。

  或是處于昏迷中。

  有救護隊的學徒正在煎藥。

  第四座營帳則是一群尚未處理,昏迷的傷兵……

  朱標一直來到第五座營帳。

  撩起簾子入內。

  濃濃血腥味撲鼻而來。

  所有人都在忙碌。

  “彈丸卡在腿骨了,很深,需要剔骨!”

  朱標聽到左側大喊聲,帶著眾人快步走過去。

  就見劉民豐給一名掛著一杠四顆金星,紅底肩章的郎中打下手。

  這名郎中的級別。

  按照新軍軍銜,相當于一名管帶!

  郎中手中拿著一把,造型奇特的小刀,吩咐:“剔骨需要最高劑量麻服散!”

  劉民豐嫻熟擰開水囊,倒出一大碗黑乎乎的湯汁。

  朱標等人注視中,傷兵喝完后,昏昏沉沉失去知覺。

  管帶級郎中,用小刀謹慎割開傷口,邊割邊為劉民豐,以及周圍幾名郎中講解,“這個地方很要命,一定要小心,有一根十分重要的血管,一旦割斷這根血管……”

  朱標等人看著血呼啦呲的場景。

  就連藍玉、沐英、徐達這些久經戰陣,不知道殺過多少敵軍的將領,都不由微微皺眉。

  這和戰場殺敵不一樣。

  小刀子,小心翼翼,一點點割開腿上的肉,鮮血滲出。

  受傷將士,昏迷中,臉蒼白,滲出豆大汗珠。

  怎么看,都有些滲人。

  說實話。

  以往軍中受傷,沒有這么干的!

  不,即便是現在,朝廷新軍救護隊,也沒有這么干的!

  在眾人關注中,郎中認真給劉民豐等人講述著,他對人體構造的研究。

  這名郎中,是陸軍第一鎮中,最好的郎中。

  在朱棣的秘密命令下,強制性給數十個傷勢十分嚴重,必死無疑的海盜進行過外科手術。

  只僥幸治活一個。

  不過在救治中,這名郎中對人體構造已經十分了解了。

  片刻后。

  朱標等人看到了鮮血染紅的腿骨。

  一顆彈丸,幾乎完全卡入腿骨中。

  數十雙眼睛注視下。

  只見郎中用一塊,像極刨刃的光亮厚實刀片,一點點將彈丸周圍的骨頭剔掉。

  取出卡在腿骨中的彈丸。

  當啷!

  染血的彈丸,落在旁邊一名郎中端著的鐵盒里。

  發出的清脆聲。

  讓所有人心頭都不由一緊。

  “撒三七粉、蒲公英粉,拿針線,劉民豐你來縫合傷口!”

  郎中命令中。

  一些白色粉末被灑在傷口內,劉民豐拿著一根彎針,穿線縫合。

  郎中邊擦手邊解釋,“傷口縫合,更有利于愈合,化膿的幾率就會降低,接下來,每隔半天,就必須給將士換新的棉布包裹傷口,每次都要撒三七粉、蒲公英粉,其實,蒲公英的汁水更能有效抑制傷口化膿,可惜,這里不是咱們東番,無法找到隨處可見的鮮嫩蒲公英,只能用蒲公英粉湊合了,接下來,除了外服,還要內服清熱解毒的湯藥,劉民豐,這個重傷兄弟,由你來親自看護監督……”

  隨后。

  營帳內,一群郎中又開始忙碌。

  朱標也沒繼續待著打擾。

  帶著眾人從營帳內出來。

  常茂小聲嘀咕,“太子爺親自來看,這群郎中瞎了嗎?竟然都不請安……”

  “你閉嘴!”

  藍玉怒叱一聲,其他想附和的人,話到嘴邊,緊緊抿唇,看向藍玉。

  藍玉轉身向朱標,“太子,這是新軍操典中,救護隊的規章,燕王規定,凡是救護隊施救期間,無論是任何人視察,救護隊都不許分神行禮,要抓緊時間,全力搶救……”

  這些條條框框的細則,新軍操典中都有。

  可惜,照搬回朝廷后。

  尊卑貴賤的舊習太嚴重。

  根本無法完全不折不扣執行。

  之前,訓練中受傷,太子視察。

  郎中行禮。

  他也不敢直接制止郎中。

  說到底,他和沐英也拘泥于傳統,不敢、不愿、不想駁了太子的面子。

  朱標點點頭,吩咐:“今后,朝廷救護隊也必須,一絲不茍執行新軍操典制定的規則。”

  他也疏忽了。

  他傳統的認為,一支軍隊的戰斗力,主要在于訓練。

  新軍操典,圖文結合,厚厚一本。

  他時間也忙。

  只專著看了訓練方面的內容。

  救護隊這種邊角內容,只是粗略看了眼。

  如今看來,真是忽略了很多啊!

  朱標收斂思緒,說道:“走吧,我們去城頭看看。”

  藍玉、沐英、徐達、湯和等人迅速跟上。

  常茂再次被訓,和李景隆跟在后面,小聲嘀咕,“他朱四郎架子好大,還得讓太子爺親自去看他!”

  就當朱標帶著一群將領趕往城頭時。

  張北城東北方向,五里外。

  狼狽棄城而去的脫古思帖木兒,率領一群驚弓之鳥停住。

  下令派兵去收攏逃出城的潰兵后。

  脫古思帖木兒找借口把張玉支走。

  帶著納哈出等人,來到一條小溪邊。

  篝火燃起。

  脫古思帖木兒臉色蒼白,目光環視馬哈木等人,“陸軍第一鎮如何?”

  所有人都低頭,盯著中間的火堆,沉默不語。

  片刻后。

  馬哈木抬頭,苦澀道:“盡管不愿承認,但如果明軍全都是陸軍第一鎮這種精銳,我就會建議可汗,避開明軍鋒芒,向漠北,哪怕是追尋先祖足跡,向西擴張都好過與陸軍第一鎮這等精銳交手。”

  馬哈木不懂‘戰爭機器’這個詞。

  但陸軍第一鎮那種宛若精妙計算的進攻節奏,還是讓馬哈木看的心驚膽戰。

  現在回想,都覺,那不是在打仗!

  更像是一場精美算計好的殺戮!

  為將者。

  都很清楚。

  打仗其實打的就是軍隊的組織力。

  對等條件,哪一方兵馬的組織力更強,哪一方的勝算就更大。

  他沒少打仗。

  但第一次,見到,有人能把軍隊進攻,組織到數千人,宛若一人的程度。

  阿魯臺小聲道:“攻城戰,咱們蒙古人騎兵優勢沒有發揮出來,或許,野戰,明四皇子的陸軍第一鎮全是步軍,就只能任人收割……”

  眾人瞥了眼阿魯臺。

  從所有人眼神中,都能看出,大伙兒信心不足。

  那等組織力。

  草原上的騎兵與之贏戰于野,真就能隨意收割?

  咳咳……

  脫古思帖木兒輕咳幾聲,“現在,本汗來說說,我的想法,此戰,朱四郎不是我的主要對手,我要明太子朱標的腦袋,或者將其擒獲!”

  馬哈木等人。

  乃至納哈出,全都驚愕看著脫古思帖木兒。

  這位可汗,之前滿世界嚷嚷奪妻之恨。

  給明四皇子的戰書中,還搞了一個七大恨出來。

  現在卻說,此戰主要目標是明太子朱標?

  脫古思帖木兒豪爽一笑,“一個女人算什么,本汗此前那樣做,只是想讓明軍上上下下,認定本汗會把主要兵力,集中用于打擊朱四郎,明太子若是相信,為了攻克本汗王庭,就極有可能讓明四皇子與他分兵。”

  “初期,我也會調動你們這些精銳,看似緊盯著明四皇子,然后偷偷抽兵回捕魚兒海……”

  脫古思帖木兒將全盤計劃說完后。

  猛地握拳,“此戰,我們要圍殲朱標統帥的大明精銳,若是活捉朱標,我們就以朱標為人質,沖入中原!”

  馬哈木等人,不由驚訝看著脫古思帖木兒。

  他們小看這位可汗了。

  這計劃,有點意思啊!

  據說,大明上至皇帝朱元璋,下至百官都十分重視這位明太子。

  朱四郎明明很優秀,竟然被朱元璋以及群臣,放逐到海外。

  若是擒獲明太子朱標。

  或許還真可以,以其為人質,沖入中原。

  即便無法在中原立足。

  狠狠搶一把,總可以吧?

  “聽說明皇十分重視朱標。”

  “據說,大明文武也十分支持朱標,為了朱標,連明四皇子這種雄杰都容不下。”

  “若是咱們擒獲朱標,大明愿意付出什么代價呢?”

  “哈哈……”

  朱標、朱棣并不知,脫古思帖木兒已經和草原諸部首領達成一致意見。

  偽裝重兵,吸引朱棣。

  暗中秘密調兵,伏擊朱標!

  此時。

  朱標正在城樓內,聽取譚淵向朱棣匯報傷亡。

  “王爺,綜述,此戰,戰死三百多兄弟,無法參加接下來戰斗的輕重傷兄弟三百余人,總計,戰損七百二十三人,損失兩門火炮,一門火炮徹底報廢,一門火炮修理好炮車后,還能繼續使用……”

  譚淵還在繼續匯報。

  朱標身后的大明將領,驚訝小聲議論。

  “損傷并不大啊!”

  “是啊,那等排隊送死,原以為損傷會很大,沒想到只有七百多人,戰死者,更是只有三百余人。”

  “我問過了,陸軍第一鎮那種紙甲發揮了很大作用,登城過程中,很多被槍挑中、刀劈砍,摔下城頭的將士,只要沒被戳中面門,傷勢并不嚴重,我也查看了受損的紙甲,近距離劈砍,只能砍斷十幾層絲絹,這種紙甲的防護性,比咱們將士的鐵甲,似乎都好。”

  “損失小的原因,不止這些,看似排隊送死,可其實,七十步開始后,交替射擊推進,城頭元兵的節奏被打亂,射出的箭雨看似密密麻麻,可攻擊力度并不大……”

  朱標一邊聽著譚淵匯報,一邊聽著身后,將領們反思討論。

  片刻后。

  譚淵停下來,笑道:“王爺,咱們光是殺傷的元兵,就四千多人,加上一千多俘虜,以及拿下張北城,這個戰損比,很漂亮了!”

  朱棣笑笑。

  是很漂亮。

  要知道,這是陸軍第一鎮第一次實戰。

  能打出這么漂亮的戰損比。

  原因來自于很多方面。

  一、數年如一日,緊抓不放的艱苦訓練。

  二、新興的戰爭模式中,元兵不適應,甚至根本沒有有效的應對辦法。

  無論如何。

  陸軍第一鎮,經此一戰,軍魂、兵魄算是真正塑造成形了!

  朱棣點頭,吩咐道:“把戰死兄弟就地火化,咱們將來要帶著兄弟們回東番。”

  在座陸軍第一鎮將士,臉上笑容瞬間消失。

  嘩啦!

  所有人驟然起身,抬頭挺胸,肅穆道:“是!”

  朝廷這邊將領被陸軍第一鎮將校突然的行為,嚇了一跳。

  待將士們重新落座后。

  朱標含笑開口,“老四,已經統計清楚,是不是可以派人給父皇傳捷報了,父皇恐怕還在盼著你的捷報。”

  朱標身后,好些人聽聞后,神色略顯沉凝。

  余光看向朱棣。

  大伙兒,不希望這份捷報太過高調。

  朱四郎懂事點最好。

  比如修改一下。

  說成,在太子爺指揮下,朝廷新軍,協助陸軍第一鎮,奪取張北城。

  陸軍第一鎮應該述功。

  但不該不懂事,獨吞功勞!

  “那就有勞大哥了。”

  朱棣話一出,許多人臉色變黑。

  朱棣注意到了。

  卻沒有理會。

  他愿意領著陸軍第一鎮打首戰,給所有人做表率。

  但將士們犧牲換來的榮耀。

  就該屬于將士們!

  他沒有權力,為了和大哥的兄弟關系,就完全抹殺將士們的榮耀。

  他帶著將士們回朝助戰。

  替大哥效死力。

  已經是他這個弟弟,能做的最大限度。

  他絕不會為了兄弟情誼,抹殺掉,本該屬于將士們的榮耀!

  幫大哥是幫大哥。

  即便是大哥,也應該明白他的底線!

  若是有朝一日,大哥明知他的底線,還踩踏。

  那么,兄弟翻臉,他也在所不惜!

  當天,數十騎傳令兵,快馬加鞭,八百里加急,沖向萬全都司、沖向北平、沖向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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