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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三一堂的教堂是座紅色的清水磚樓,在一片綠樹濃蔭的街心花園中,教堂的南邊不遠處便是工部局,公共租界內所有的外國人,幾乎都會在周日的時候到圣三一堂彌撒,可見它的地位。
“紅墻隱隱云中見,琉璃作棟金為殿,生伯斷人腸,鯨鐘歷寅上亂撞。風吹花片片,繡院盈芳甸,禮拜是今朝,紛然各見招。”
這首由前朝末年著名畫家所著的調寄菩薩蠻,便是圣三一堂的寫照。
此刻,圣三一堂鋪著水磨花崗巖地磚的廳堂內,身穿黑色長袍,頭戴禮帽,身材五短,體型肥胖的霍天洪和體型瘦高的陸昱晟坐在正坐著喝茶。
和平飯店和鳳鳴樓也就一街之隔,昨晚鳳鳴樓的大戰,自然在他們掌控之中,但從張之維自天而降開始,局勢就脫離了他們的掌控。
目睹了張之維無堅不摧的神威后,兩兄弟對視一眼,不等戰斗結束,便匆匆離開了和平飯店,來到了圣三一堂。
“師爺和老二栽了,我原以為出手的會是四家的人,沒想到是小天師,更沒想到,這小天師年紀輕輕,實力竟如此可怕,最開始我還以為是大盈仙人左若童來了呢,老三,現在想來,當初就該按你的辦法來弄,如此一來,也就沒這么多事了!”
霍天洪嘆了口氣說道。
“大哥,現在說什么都晚了,還是想想該怎么善后吧!”陸昱晟說道。
霍天洪沉吟片刻,說道:“現在師爺和老二被抓,老二還好,請神之術自古有之,開山莽將是梅山法脈的東西,沒什么可說的,但師爺的七煞攢身之術可是見不得光的東西,如今他被那小天師抓住,必定會引起茅山上清宗乃至符箓三宗的注意,這事兒單憑我們已經很難處理,要不請示干爹吧?”
“一有風吹草動,就請示干爹,豈不是顯得我們很無能?”陸昱晟頓了頓,繼續道:“要不請去請斧頭幫出手吧,殺了他們,一了百了,反正這事也沒緩和的余地!”
霍天洪說道:“一個龍虎山小天師,四個四大家族的嫡子,其中一人還是大盈仙人左若童的徒弟,請汪雨樵出手殺他們,怕是不容易啊!”
霍天洪擔心三弟覺得自己摳,又補充了一句:“不光是錢的問題,影響太大了!”
三大亨里,陸昱晟和張萬霖都是一擲千金,花錢如流水的主兒,唯霍天洪最摳門。
值此生死存亡之際,陸昱晟倒沒多想,點頭道:
“確實不容易,上次盧督軍請他出手殺姓徐的,用了數萬大洋,外加一塊地盤,大洋是添頭,地盤是關鍵,這次我打算以部分碼頭上的利益去換!”
霍天洪大驚:“三弟,漕青幫起于漕運,碼頭可是我們永鑫在魔都的基本盤啊!”
陸昱晟冷靜道:“只是部分利益而已,這些年,隨著斧頭幫和碼頭公會的出現,我們在碼頭上的勢力已經在被逐步蠶食了,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大哥,你想清楚,是用部分碼頭上的利益換斧頭幫出手,還是咱們直接請示干爹?”
聞言,霍天洪不說話了,在沉思,他們仨能從幾個刀頭舔血的小混混,走到現在的這個位置,背后自然是有人挺的,他們三兄弟有一個干爹。
不同于其他那些貪得無厭的軍閥后臺,干爹對他們的干預極小,還給了他們足夠的權和勢。
理所應當的,不到足夠的危急時刻,他們也不能去找干爹出手,不然,豈不是顯得太無能?
一想到干爹聽聞消息后震怒的樣子,霍天洪就打了個寒噤,臉上的肥肉都顫了顫,他深吸一口氣,道:
“我們還是找汪雨樵出手吧!”
“既然如此,那我用‘德律風’去邀汪雨樵過來一聚!”
陸昱晟起身,走到大廳墻壁上的一個有著搖尺的大件物品前,咕嚕咕嚕地猛搖了十幾下,然后摘下左方的耳機,嘴對著當中的小喇叭說話、叫號。
這是這個年代的電話機,又叫德律風,其實就是電話的譯音。
至于“電話”一詞,現在還不是很流行,它是東瀛人創造的詞匯。
它之所以在國內流行,是因為一群在東瀛的紹興籍留學生曾給家鄉寫信,介紹了東瀛的近代情況時,提到了“電話”兩字,甚至還給了注解。
注解是:“以電器傳達話語,國人譯為‘德律風’,不如電話之切!”
初期沒什么影響,后來因為這群學生里,有個叫魯迅的名人,所以“電話”一詞也就慢慢傳開了。
不過,魔都是最早接觸“德律風”的地方,三大亨也是最早一批用它的,所以一直保持著最初的叫法。
陸昱晟在永鑫公司里是負責漕運的,與斧頭幫的汪雨樵多有交集,一番溝通后,掛斷了電話。
“如何?”霍天洪問。
“汪雨樵說會過來一見!”陸昱晟說。
話音剛落,敲門聲響起。
兩人一愣,曹操嗎?這么快!
陸昱晟走過去打開門,來的不是汪雨樵,而是一個永鑫的嘍啰。
“三爺,有情報!”小嘍啰說道。
“說!”
“據兄弟們調查,昨晚那批豬花,是被車夫會的人帶走的,現在全在城邊的豬籠城寨里,不止昨晚的那批豬花,就連前些天丟的豬仔們,也在那里!”小嘍啰說道。
“看來那就是他們的藏身地點了,大哥,你覺得該如何處理?”陸昱晟問霍天洪。
“那群小赤佬現在在鳳鳴樓,動了老二,接下來估計會對我倆出手,既然如此,他們定沒有精力再護住那什么狗屁豬籠城寨!”
霍天洪的眼神中閃爍著狠毒:“那幾個小赤佬不是想保住他們嗎?那就把那豬籠城寨里的人通通殺光,一個不留,然后再付之一炬,讓他們知道招惹我們三大亨的下場!”
“那就按大哥說的去辦,帶上些好手,做事要干凈利落!”陸昱晟囑咐道。
“是!”
小嘍啰退去。
與此同時,皖江會館,這里是斧頭幫的總部。
大廳里光線幽暗,只有簡單的茶幾和幾把木椅子。
“永鑫張萬霖剛出事,陸昱晟就找上了我們,意思很明顯啊!”
一個面色古沉,看上去三十來歲的平頭男人說道。
他吹著手里的茶杯,茶杯白氣裊裊,里面泡的卻不是茶,而是白開水。
此人是斧頭幫二當家,也是未來的軍統局長。
“想把我們當槍使!”
汪雨樵穿著一身灰色長袍,梳著油頭,戴著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
二當家抿了一口白開水:“那伱去還是不去?”
汪雨樵喝了口茶,道:“去啊,為什么不去,都說強龍難壓地頭蛇,我倒想看看這兩條地頭蛇現在是怎么個事?正好,我也可以去看看瑪麗修女!”
二當家把裝著白開水的茶杯放下,搖了搖頭,道:“做咱們這一行的,太風流可不好,你啊,早晚死在女人身上!”
汪雨樵笑了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兩人沒帶兄弟,也沒帶幫里的四大金剛,坐上門口的老爺車,就來到了圣三一堂,見到了焦急等待的霍天洪和陸昱晟。
四人客套了一番。
陸昱晟開門見山道:“汪兄,這次永鑫的事,想必您也有所耳聞,我們是生意人,這事處理的不太好,江湖事江湖了,想請您出手,價錢嘛,好說!”
汪雨樵笑道:“有所耳聞,但不甚了解,陸老板,講講?”
他其實知道,但他就是要陸昱晟再講一遍。
陸昱晟面不改色,一臉平靜的講述了一下事情的全貌,沒作任何隱瞞,對方是斧頭幫的幫主,勢力遍布魔都,論消息靈通,沒人比得上他。
聽了陸昱晟所講,汪雨樵笑了笑,道:“原來是這么個事兒啊,死了上百兄弟,張萬霖和師爺也被抓了,那確實是大仇,不過陸老板不知道我動手的規矩嗎?不殺義士!”
陸昱晟笑道:“汪兄做殺手生意,還在乎這些?”
汪雨樵說道:“這幾人都是名門大家子弟,闖遼東,滅倭寇,救龍脈,個個都是那義薄云天之輩啊,我若……”
話還沒說完,陸昱晟忍不住開口道:“我加錢!”
汪雨樵歪頭看了他一眼:“加多少!”
陸昱晟說道:“四家的那幾個小子,每個人頭,五萬大洋,小天師,十萬大洋!”
“打發叫花子啊,這點錢,不如找個女人跳跳舞!”
汪雨樵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見已經過了教堂彌撒的時間,修女有空了,便起身,哼著小曲兒,一路跳著斧頭幫的勝利之舞離開房間。
“汪兄,我再加!”
陸昱晟看著汪雨樵擺動的背影,大聲道:“我愿意讓出漕青幫在碼頭上百分之五十的利益,換你這次出手!”
汪雨樵不為所動,跳著勝利之舞,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今天他很開心,不止是能找瑪麗修女跳舞,還因為幾個小莽夫的義氣之舉。
至于陸昱晟所說的碼頭利益,他是想要,但也沒那么想。
他愛錢,愛權,愛女人,但那得在他的底線之上,一旦突破底線,那就都可拋。
他說不接義士的生意,那給多少都不接。
畢竟偉人對他的評價都是小節欠檢點,大事不糊涂,他若會被權勢收買,就不會有最后的結局了。
“這……”
陸昱晟對著空蕩蕩的走廊伸手,還保持著挽留狀,但汪雨樵已不見了蹤影。
他一臉錯愕,萬萬沒想到,汪雨樵面對這么大的利益,竟然不為所動,是害怕那幾個小子背后的勢力嗎?
沒道理啊,汪雨樵連手握重兵的軍閥都說殺就殺,怎可能怕幾個初出茅廬的小子?
霍天洪也是一臉不解,在陸昱晟喊出碼頭百分之五十的利益時,他的心臟猛跳了一下。
這太多了,多到超出他底線了,正要開口,汪雨樵就離開了,讓他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被梗在了喉嚨里。
這么大的利益,一個甘愿舍棄,一個不為所動?都是些啥人啊?
一時間,房間內落針可聞。
片刻后,陸昱晟扭頭看向還沒走的二當家:
“戴兄弟,您是斧頭幫的二當家,您也能當家做主,不知能否接這單生意?”
二當家說道:“先不說這幾個人的背景,單單就說那小天師,你想請我們去殺他,你知道這種人的能力嗎?殺他的難度嗎?!”
陸昱晟說道:“正如先前所言,我是個生意人,對異人江湖上的事,一知半解,望解惑!”
二當家說道:“陸老板也知道,我們做殺手生意的,信息要全,沒有信息不好動手,而江湖上,最擅長收集情報的是江湖小棧,所以很多信息,我們都是從江湖小棧買的。”
“四家那幾個小子倒還好說,但這個小天師的信息權限在江湖小棧里很高,高到幾乎無法買到。”
“我們就自己派人去龍虎山周圍打聽了一些,結果收獲不小,據說此人的修為已經到了打破人體天地,明見體內神明的境界!”
“到了這一境界,體內天地和體外天地天人交感,只要對他流露出殺意,方圓數里內的風吹草動,都可以被他感應到。”
“除此之外,他還是一個精通術數的術士,術士擅長占卜,感應旦夕禍福,冥冥之中,躲避危險。”
“也就是說,他要是每天出門給自己算一卦,說不定比要害他的人,更先知道有人要害他!”
聽了二當家所言,陸昱晟瞪大眼睛:
“也就是說,你們斧頭幫也解決不了此人?”
二當家搖頭道:“那倒也不是,推演卜算的能力,對手越強,效果越模糊,而且天機也可以通過一些手段蒙蔽。”
“譬如你們現在所在的圣三一堂,這里有上帝教的布置,一般的術士推演,到了這里就會失去效果。”
“當然,說這么多,我的意思是想告訴你,面對這種人物,普通的暗殺已經意義不大,非得有足夠的實力才行!”
陸昱晟說道:“大當家有這個實力嗎?”
二當家說道:“大當家當然是有的,但這有違他定下的規矩,所以他不會出手。”
陸昱晟突然盯著二當家:“聽聞二當家的手段不再大當家之下,不知二當家可愿接這手活?先前的報酬依舊!”
二當家笑道:“我倒是有興趣,但我既然在斧頭幫內,那就不能違背幫規,不過……”
他話音一轉:“我可以給你說一個人,你去請他動手!”
“誰?”陸昱晟精神一震。
二當家笑而不語。
陸昱晟心領神會:“二當家放心,若是事成,承諾依舊兌現!”
二當家笑道:“前些年,號稱終極殺人王的全性妖人,火云邪神,因為練功走火入魔,被大當家封印,送進了精神病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