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上了圣人盜的手段,看來是要來個大的!」
張之維心里自語一句,目光緊盯武當門長的動作。
只見武當門長雙手抱圓,擺出一個極其古意的太極拳架,一步踏出,雙臂舒展,緩緩握拳,行云流水。
一瞬間,武當門長周身的炁,如洪水般傾瀉出去。
一般人的炁,普通人是不能看到的,只有精粹強大到某種地步,才能被普通人看見。
像東北的那些修行了幾百年的仙家,因為沒有術法,只能專心煉炁,所以它們的炁的量往往都極為恐怖,可以被普通人用肉眼直觀的看到,只不過它們的炁是黑色的,所以又被人稱之為妖炁。
而在施展了圣人盜,吸收了大量天地自然之力后,武當門長遍布周身的炁,也可以被普通人看到。
中規中矩的學完五雷,其實就是按公式去解數學題,脾土之炁的修行之法,便是公式。
「還來,又是這種動靜,里面到底在干什么,該不會在打架吧!」呂慈驚呼。
而此刻,武當門長的舉動,便是相當于在這水潭之上,打造出一個類似于黃河洛水的環境,甚至因為是人為的原因,雖然少了些道蘊,但其中蘊含的東西更多,更為直觀。
「這么說來,他之前水面打拳時的仙音陣陣,經文環繞,以及后面的殺戮之音咤,也是開始圣人盜的一環?」
這一手才是精髓,要比先前用瀑布劈開水潭精妙絕倫的多。
他劈開深潭,是因為他使用移山之術,固定并抽取了此地不斷流動的風水炁脈,并用這炁脈的力量,斬開了水流。
也就是說,武當門長在這水面上,布置了一個簡易的炁局,水面的太極圓轉,便是炁局里炁的流動所形成的。
張之維站在懸崖上,把這一切都盡收眼底,這副太極圖,他自然不可能看不懂,以天地自然之力,合九宮之勢,形意陰陽,讓這潭水,構成了一個無端的圓環,循環往復,氣象萬千……
之所以說詭異,是因為先前自兩邊分開的潭水,并沒有真正的融合在一起,兩者雖然聚攏,但卻涇渭分明,中間有條s形的線。
呂慈對哥哥還是很信服的,抿了抿嘴,不再說話。
太極陰陽之勢已成,為了不破壞當前的格局,武當門長手一伸,把手里的瀑布扔回崖璧上。
張之維忍不住贊嘆一句,大道至簡,他一眼就看穿了懂了武當門主是如何做到這一步的,如果以堂口的信仰之力作為補充,他要做到這一步,其實也很簡單。
而被分開的水面,在武當門長手里瀑布的撥動下,先是向兩邊排開,在撞到岸邊之后,又齊齊反彈回去,沖擊在一起,讓整個水潭不斷的動蕩起伏著。
猜想得到證實,張懷義不再多言,他俯下身子,耳朵貼緊地面,去聽遠處的動靜,果然,這樣更為直觀一些。
但即便是這樣,能領悟者也寥寥無幾,若非觀看者是張之維,其他人除了感嘆神乎其技之外,什么也看不懂,什么也得不到。
而后,他離開武當,再次云游,登云天、造九極,逐虎豹、入林莽,斬倭寇,一路行俠奇事極多,曾多次遇匪、獨斗群梟,所向披靡。
一時間,潭水劇烈晃蕩,掀起巨浪,拍擊岸邊,聲勢浩大,駐足在外面的人,心里猛的一跳。
他大手一揮,那條筆直而下,落勢萬鈞瀑布,竟被他給拉扯了過來,瀑布如同一把利刃,出現在了他的手上。
而后,他站在陰陽切割的中間,打起了太極,手腳起運間,極其緩慢沉重,因為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和水潭轉動的速度相等,似乎是在把自己融入到了太 極圓轉之中。
但這個公式,只針對這一道題,若要去解其他題,這個公式就不起作用了。
「好家伙,這個手段有些新奇啊!」張之維心里感嘆。
不過,這種方法極其的消耗炁,所以他才提前使用了圣人道的手段,好讓自己擁有使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炁。
而此刻,在武當門長的瀑布大刀之下,水面被劈開一道巨大的豁口,潭底的淤泥再次暴露出來,大量的魚蝦在潭底掙扎跳躍。
有時候,張之維也會釋放一下,上次在迎鶴樓,李慕玄就被他那一閃而過的炁機,幾乎嚇破膽。
「在先前,我隱約聽到了瀑布聲,前面山谷里該不會是有一條河吧?」他問周圣。
「上次在三一門,張師兄還和左門長動手了呢,這有什么不可能的?」呂慈說道。
但緊接著,張之維搖了搖頭:「不,不對,練拳是練拳,圣人盜是圣人盜,前者是他要展示的道,后者是他展現出來的術,之所以要用這個術,不是為了展現出他術法的強大,而是要更好的闡述道。」
「有一處很大的深潭!」周圣回道。
道可道,非常道,他的修行很高,高到這些手段很難有人繼承領悟。
就好像雷法,無論是陰雷,陽雷,還是完整的五雷,都是基于陰陽五行的架構。
不過,不同于正常封閉格局,當前這個格局全靠武當門主的炁做支持,若他撤掉,炁局便會當場崩潰。
但這些并不重要,看懂是如何做到的意義不大,關鍵是要看明白武當門長借這太極圖所要表達的意思。
武當門長神意牽引,把那條瀑布抓在手上,對著下方的深潭劈了過去。
陰陽雙魚相互糾纏,整個水潭顯得返璞歸真,異常的簡潔明。陰陽魚圖案中有云煙霧靄裊裊升起,而武當門長正好踩在陰陽交匯中。
只見他一掌遞出,緩慢沉重,腳下的太極圓也在旋轉,兩者幾乎同步,恍惚間,卻又給人一種水池的太極圓轉在跟隨他的拳法而動的感覺。
像在黃河和洛水的交匯之地不遠處,便有一個叫陳家溝的異人勢力。
「這是……」張之維恍然驚覺,對方并不在向自己單純的演練太極勁,這已經超出了勁的范疇,這是太極,是陰陽相濟的奧妙之處。
一百年前,一個叫楊露禪的少年進入了那里學藝,此后聲名大噪,成為了一代太極大宗師,據說,他有此成就,除了 天賦絕佳之外,便是長期在兩河交匯處練拳,所以才神妙雙全,與道合真。
相傳,黃河水昏黃渾濁,洛河水清盈透亮,最終萬川歸海,兩大河水在中原的腹地匯聚,一清一濁,兩者沖擊相容,形成了一種符合道法自然,玄而又玄的景象,這便是最早的太極。
或者說,他本身也有某種限制在身,難以和盤托出,只能以這種方式最大程度的展現。
武當門長看了一眼,一揮手,水潭里平靜旋轉的水,陡然炸起水柱,怒卷而起,將他淹沒,里面傳出大笑聲。
早年喪父,輟學習武,拜在形意大宗師郭云深門下,后得懷抱醫武兩門大宗師的白西園真傳,再之后,他又得八卦宗師程庭華真傳。
一套拳法打完,武當門長站定,他低頭看向腳下那不斷旋轉著的太極圓,閉眼吐納,引導天地之力彌補剛才炁的虧空,而后,他開口詢問:
「看明白了嗎?看懂了嗎?」
他見狀,過去請教,老道大笑,授他修心養氣大法,而后銷聲匿跡,他學了此法之后,又去請教了武當山的其他道士,便由武入了道,能自然辟谷,清凈腹藏氣血之雜物。
但這都是古老的傳言,距今已有 幾千年,到底如何,已經不可考證,不過黃河洛河交匯之地,確實就是太極大興之地。
說到這,他腦中突然想起之前張之維劈開漢江的一幕,那時造成的動靜,就和現在有些相似。
不過,那樣就變成和張之維比拼手段的意氣之爭了,他堂堂老前輩,怎可能如此膚淺?
只見他手持瀑布,繼續在深潭里攪合,在他堪稱大刀闊斧的動作下,深潭的水面不再動蕩不定,而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平靜。
或許是武當門長的干預,在陽光直射下,以那條s形線為分割,一邊的水面波光粼粼,看起來很明亮,另一邊的水面背光,則顯得尤為的陰暗。
「老七,你少說幾句!」呂仁提醒。
所以,漫長歲月下來,會太極勁的并不少,有些天資絕佳之輩,甚至推陳出新,把太極帶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
緊接著,武當門長以極快的速度打出第二掌,第三掌……一直打出了四十九道白色真炁,徹底纏繞住那條瀑布之后。
張之維看著這太極圖,愣愣出神,他想起了一些關于異人起源的古老傳說。
「天地陰陽,古今萬物,生死始終,太極圖盡顯而道化之!」
在這個圖案形成的瞬間,整個水潭里的水,不再外流,竟開始緩緩旋轉起來。
武道大成,遇到瓶頸,他開始遠行云游,聞有藝者,他不辭遠蔽、險阻,必訪至,不服與較,未嘗一敗,先后,他曾訪少林、上峨嵋,朝武當。
張之維明白了武當門長向他闡述的究竟是什么,不是單純的術,而是一種對道的理解,是他這一生修行的精華所在。
精氣神合一,武當門長一出手,駭人至極,他打出一道白色的炁勁,落在瀑布上,卻沒掀起什么波瀾,那炁勁凝而不散,如蛇蜿蜒,環住了瀑布。
「打架,怎么可能?!」周蒙一臉不可思議,小天師卻是厲害,這他承認,但他怎么可能和門長打?
在武當的時候,他遇到一歸隱老道,老道俗姓張,身材魁梧,龜形鶴背,大耳圓目,須髯如戟,即便寒冬臘月,也只穿一件單衣,頗為不凡。
他雖沒具體說自己看懂了什么,但腳下的太極,卻是比任何言語都更顯大道無暇,此圖一出,勝千言萬語。
張之維說道,說話間,他的腳下浮現出一副黑白兩色的太極八卦圖,他身體不動,腳下八卦圖卻在緩緩流傳。
據說,最早的先天八卦圖,便是天皇伏羲看從黃河和洛水的水勢中領悟出來的,所以又叫河圖洛書。
語畢,水柱沖天之勢一緩,武當門長看著珠簾般的水珠滴滴落下,他仿佛在水珠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妙妙妙中妙,玄玄玄更玄。動言俱演道,語默盡神仙。在掌如珠異,當空似月圓。他時功滿后,直入大羅天!」
而武當門長顯然是不會這一招的,他用的是另一種方法,一種遠比張之維的手段粗糙簡陋的方法來做到這一步。
如果像之前張之維那樣,武當門長便可就此罷手,撫平水面,然后回到懸崖上。
就好像是他把太極圓轉的意境,融入到了自己的勁力之中。
為何完整雷法難求,便是因為完整雷法需要脾土之炁調和五行相沖,達到陰陽相濟。
在這期間,他在武當山上有了很多同道中人,其中有一陳姓隱道與他頗為結緣,他便和他一同在武當結廬,聞其講論丹經,后來得知,那老陳姓道人是武當的門長。
世間異術,逃不出陰陽五行,若得陰陽共濟,便是明白了世間至理,不僅太極拳,太極劍,等太極功夫能臻至化境,就連其他功法也能得到一個相當大的啟發。
太極勁雖是武 當的入門手段,但不代表其他地方沒有,或許是因為很多道士閑云野鶴慣了,特別是全真一脈的,門第之見較少,所以一時興起,外傳授幾招,那也是常有的事。
有武當支撐,財侶法地皆具,三年間,他修為突飛猛進,臻造極至境,達至騰身走凌空,慧劍射神光之境地,行止坐臥、一念一應,無不依乎天理合于道。
但若是你明白了其中的底層邏輯,根本道理,即便不依賴公式,也能解題。
之所以有這種效果,是因為炁中蘊含了自身精氣神的外放。
一明一亮,一陰一陽,而中間的那條線,好使切割了陰陽,形成了一個太極的圖案。
無非就是預此地的炁脈流動,再以自身的炁對其進行封閉,形成了一個短暫的特殊格局。
一念至此,張之維當即盤坐,沉下心神,認真觀看著武當門長接下來的一舉一動。
不過,他的炁不是黑色的,而是白色,白得刺目,是真真正正能夠刺人眼眸。
「施展圣人盜,納天地自然之力為己用,再固化山川河流之炁,化太極圓轉之意在其中,打造一個相對封閉的循環,如此環環相扣,最后形成這番景象,這種設計,簡直就是精巧絕倫!」
靜觀其變吧,這么大的動靜,不像是動手搞出來的!」張懷義說道:「更像是潮汛時,江上大潮,拍擊兩岸時造成的動靜。」
這個陳家溝有些類似于呂家的呂家村,算是一個家族勢力,家傳手段是太極勁,或許手段本身就是從外面學過來的原因,他們并不像呂家村那般封閉,也收外來弟子。
直到在龍虎山,被張靜清一頓說教,他心事重重的回到了武當,恰逢老友仙逝,他便做了這武當的門長,平日清修于太子洞,偶爾無人之際,也會回歸世俗,享一享天倫之樂。
往事如煙,一閃而過,水滴落盡,武當門長凝視著水面,嘴里喃喃自語:
「人生過往不過如此,就好比這水花,以神通炸起,但放下就回歸自然,反之則一直存在,放下,自然,放下,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