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畫回去后,一邊修煉,一邊畫陣法。
依照莊先生的說法,墨畫學了天衍訣,神識操控變強,墨畫又學了冥想術,神識恢復也變快。
這就導致,墨畫現在白天畫陣的速度變快,神識恢復也快,每天能畫的陣法也就越多,也容易覺得疲憊。
偶爾陣法畫累了,就把莊先生給的那本復陣初解拿出來看,權當消遣,緩解一下倦意。
這日墨畫趴在食肆院子里的桌子上看著陣書,便見一個穿著青袍的男子走了進來,那男子點了一壺酒,一盤牛肉,還有兩碟果蔬,便坐著吃了起來。
因為并不過午,沒到飯點,食肆里吃面的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修士,都是在附近討生活的,要么是獵妖師,要么是小販商客之類的,穿著打扮也都比較普通。
一襲青衣,一塵不染的男子在這群人中就顯得格格不入。
墨畫打量了一眼,發現男子相貌英俊,年紀應該有三十多歲,但明顯養尊處優,看著要年輕很多。男子配著玉佩,衣服以青色為主,樣式雖不張揚,但用料應該比較昂貴,墨畫能隱隱看出男子衣服上應該畫著陣法。
做道袍的衣料都很柔軟,不易當做陣媒,而能當陣媒的衣料,都不便宜。
青衣男子可能也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抬頭望去,就見到了一個衣著樸素,但眉眼如畫的小男孩,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著自己。
男子微微一笑,對著墨畫招了招手。
墨畫合起書,走到他面前。男子便溫聲道:“小朋友,你想吃什么,我請你。”
墨畫搖了搖頭,“這是我家開的,我可以請你。”
男子微怔,隨即看了看門口的招牌,笑道:“你姓柳?”
墨畫見男子并無惡意,便道:“我姓墨,我娘姓柳。”
男子點了點頭,然后見墨畫手里拿著本書,便問道:“你在看什么書?有不明白的嗎?我可以教你啊。”
墨畫狐疑地看了一眼看著有些游手好閑的青衣男子,問道:“伱會陣法?”
“自然,陣法涉及修道百業,哪怕不走陣師的路,基礎的都要知道,雖不敢說有多精通,但至少比你這個小朋友了解得多。”男子道。
墨畫聽他口氣挺大,不像說假話,便將復陣初解遞給他。
青衣男子接過,看到封面上的“復陣”兩字,眼皮情不自禁跳了一下。
墨畫又狐疑地看著他道:“你真的會嗎?”
“那是自然。”
青衣男子從容道,捏著書的手指卻有一絲顫抖,心里忍不住腹誹道:
“這他么是復陣啊!哪家的大人閑著無聊,復陣的書丟都給小孩子看?也不怕把神識看枯竭了?”
當然,他也不能在小孩子面前丟了面子,所以硬著頭皮翻開了復陣初解。
“這孩子應該就是隨便看看,估計也看不懂,我隨便應付幾句,應該沒什么問題。”
青衣男子心道,然后翻開前面兩頁,問道:“你哪里不明白,問吧。”
誰知墨畫看都不看,直接往后翻了兩頁,指著一處問道:“‘集陣紋而為單陣,集單陣而為復陣’,為什么不直接累積陣紋增強陣法的效果,而是要用單陣再重新構成復陣呢,這樣不會多此一舉么?”
青衣男子心中一緊,努力回想起自己在族中上課時陣法先生的話。
好在他那時學得還算認真,這些東西還沒忘。
“同一境界內,修士的神識是有限的,同品階的陣法內,所容納的陣紋數量也是有限的,一旦陣法容納的陣紋超過一定數量,修士神識不夠,便無法畫出這些陣法,甚至會因強行畫陣法而識海枯竭而死……”
“而為了突破陣紋的限制,便只能將單陣重新組合聯結,形成復陣。這樣不僅增強了陣法的威力,也會讓不同陣法相互作用,產生更多樣的效能……”
“哦,哦,原來如此……”墨畫情不自禁點了點頭。
青衣男子在心中擦了一把冷汗。
還沒等他松口氣,墨畫白生生的小手又刷刷地往后翻了幾頁,指著另一段話道:
“‘單陣之陣樞簡,復陣之陣樞繁,’單陣和復陣的陣樞會有什么不同么?陣紋按照陣樞排列,構成單陣;單陣按照陣樞排列,構成復陣,兩種陣樞的差別應該不大吧。”
“咳咳,這個嘛……就說來話長了,妖獸與妖獸不同,修士與修士不同,陣樞自然也與陣樞不同,不能因為它們都是陣樞,你就覺得它們是一樣的東西……”
男子一邊說著無關緊要的廢話,一邊識海飛速運轉,然后道:
“單陣的陣樞簡單,基本上只用來聯結各個陣紋;但復陣的陣樞,就麻煩多了,不僅要聯結單陣,有時還要調和靈力的開合……和強弱,平抑不同屬性靈力的沖突,還要……穩定整個復陣的結構……”
男子搜腸刮肚,才終于把這段話說完。
書到用時方恨少!
他活這么大,如今被一個小修士逼得重新認識了這一點!
“哦哦。”
墨畫點頭,然后小手又刷刷地往后翻。
每翻一頁,男子的心跳就快一分,他差點就想伸手把墨畫的手攥住,讓他別再翻了。再翻他可真未必能回答上來了。
終于,墨畫的手停下了,指尖定在了一副陣圖上。
男子的心涼了一截。
完了,是陣圖。
他也只知道一些理論的東西,沒實際畫過啊。除了真正一門心思要當陣師的修士,誰沒事畫這些東西啊。
“咳,這個陣圖……不是你這個年紀該畫的……”青衣男子委婉道。
墨畫道:“我試著畫了一下,但不知道為什么,復陣總是不生效……”
男子眼一黑。
試著畫了一下?
什么意思?
你什么境界,什么修為啊,神識多深厚啊,膽子有多肥啊,就敢畫復陣了?!究竟是誰給你的勇氣?!
墨畫從挎著的儲物袋中,取出了一張紙,紙上畫著一副陣法。明顯剛畫完沒多久,雖然沒點亮,但該有的陣紋都有,一筆不差。
青衣男子說不出話來了。
等他心情平靜了一點后,仔細看了看墨畫手中的陣法,恍惚間又高興了起來。
“雖然是復陣,但其中的單陣我都認識,而且都很簡單,只包含了兩三道陣紋,沒超出我的陣法水平。”
青年男子鎮定了下來,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頗有些從容道:
“陣法理論歸理論,實際動筆去畫,就沒那么簡單了。你這個是陣樞出了問題,用的是單陣的陣樞去套用復陣,陣法自然不可能生效……”
墨畫恍然大悟,連連點頭,覺得自己小看了青衣男子,然后……
小手一伸,又準備往后翻。
男子適才的從容如湯沃雪,瞬間瓦解。
別翻了啊……
好在墨畫翻了一頁,發現后面的自己也沒看過,就沒再往后翻。而是合上書,用滿是敬佩的語氣道:“叔叔,您知道得真多。”
青衣男子松了口氣。
墨畫用小手指著桌上的酒壺,道:“這壺酒算我請您的。”
男子徹底放下心來,忍不住喝了杯酒壓了壓驚。
酒水入口的一瞬間,沁入心脾,男子竟覺得這輩子都沒喝過如此清冽甘甜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