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陰森幽邃的二品妖獸巢穴外,墨畫盤腿坐著,閉上雙眼,將神識放至極限,感知著巢穴內的靈力痕跡。
一盞茶功夫后,墨畫睜開眼,搖了搖頭,“沒有。”
幾個筑基修士便簇擁著墨畫,按照輿圖上的位置,前往下一個妖獸巢穴。
如此搜尋了幾個巢穴后,張瀾終于忍不住了,他壓低聲音,悄悄問楊統領:
“這是怎么看出來的?”
張瀾也跟著來了。
他雖是煉氣修士,但畢竟是道廷司的典司,而且出身世家,即便遇到二品妖獸,也多少有些自保手段,便也一起跟著了。
“還能怎么看出來?”楊統領也小聲道,“當然是用神識了。”
“廢話,這還用你說?”張瀾不悅道,“我是問神識是怎么能看出陣法痕跡的?”
“神識夠強就行。”
“怎么叫夠強?”
“筑基吧……這孩子不是神識已經筑基了么?”
“你也是筑基神識,你能看出來?”張瀾質疑道。
“那是自然……”楊統領心虛道。
張瀾瞥了他一眼,“撒謊要打一輩子光棍。”
楊統領愣住了,忍不住道:“伱他媽的好狠!這么惡毒的話都說得出口?”
“你真能看出來?”張瀾又問了一遍。
楊統領在心里權衡良久,覺得與終身大事相比,在張瀾面前爭的這一點小面子,實在是不值一提。
楊統領便如實道:“看不出來……”
張瀾鄙視地看了楊統領一眼。
楊統領也還以鄙夷的目光,“你不也沒看出來。”
“我是煉氣,看不出來正常,你是筑基,看不出來就丟人了!”張瀾理直氣壯道。
“區區煉氣,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好你個張瀾,當真是不要臉!”楊統領嫌棄道。
這種嘲諷對張瀾已經沒有任何殺傷力了。
張瀾神態自若,忽而又疑惑道:
“不是因為神識,那還能是因為什么?”
楊統領也摸著下巴,思索片刻,緩緩道:“因為墨畫是陣師?”
因為是陣師,常年與陣法打交道,天天畫著陣紋,所以神識可以感知到陣法的痕跡,也很正常。
張瀾微微點頭,他也覺得有點道理。
“可是,”楊統領自己又疑惑道:
“其他陣師,真的能感知到么?”
這可是妖獸巢穴,里面妖氣沖天,混雜的各類血氣和妖力,足以掩蓋一切靈力氣息。
以他筑基期的神識,都無法分辨巢穴里有什么。
其他陣師就算比他強些,但也不至于會強太多。
可墨畫不同,巢穴里有沒有陣法,他的神情是非常肯定,乃至篤定的。
這說明,他的神識,將這巢穴窺視得非常清晰,對陣法存在的感知,也是洞若觀火。
張瀾皺眉想了下,還是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嘀咕道:
“估計又是學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
張瀾已經習以為常了。
尤其是在陣法上,一開始他還能“指點”墨畫幾句,但現在與墨畫相比,自己已經算是一個陣法上的“文盲”了……
自己都是文盲,那楊繼勇不用想,肯定就是個大文盲了。
兩個陣法“文盲”,考慮這種問題,著實有些不自量力了。
張瀾心里又貶低了一下楊繼勇,這才覺得好受了些。
又搜了幾個巢穴后,便來到了一處荒僻的山洞,墨畫神識放開,忽然一怔。
眾人神情隨之嚴肅起來,“發現什么了?”
墨畫抬頭,眼睛微亮道:“有陣法!”
竟真的有!
眾人神情一喜,又問道:“是什么陣法。”
“等一下。”墨畫道,“我看一下。”
說完墨畫開始放開神識,根據陣法的靈力軌跡,衍算陣法的陣紋,一筆一筆在虛白的識海中,勾勒完整的陣法紋路,以此判斷陣法的類型。
過了一個時辰后,墨畫又睜開雙眼,取出紙筆,簡單畫出了山洞內的幾個通路,以及路上布下的陣法。
“時間不多,我沒算完,陣法應該還有疏漏,不過可以參考看看。”
俞長老等人完全不懂陣法,所以聽著沒什么,只覺得墨畫真的靠譜,什么陣法問題都能解決。
張瀾和楊統領卻對視一眼,彼此眼中有些驚疑。
“算”是什么意思?
他們從未聽過,陣法是能“算”出來的?
怎么算的?
他們出身世家,哪怕陣法學得不好,但有家族底蘊在,耳濡目染之下,陣法上的一些常識,總歸都還是知道的。
可他們從小到大,接觸過那么多陣師,有世家的,有宗門的,也有閑云野鶴的。
這么多的陣師,無論高品或低品,無論博學或專精,都不曾提及“算”這個字。
他們怎么也沒想到,這么生僻的陣法用詞,竟會從僅僅只有煉氣七層,陣法水平也只有一品,年齡也不過十來歲的墨畫口中聽到。
墨畫這孩子,到底跟著誰,都學了些什么?!
張瀾二人表面故作鎮定,心里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們第一次感受到了,指點墨畫陣法之人的高深莫測。
同時在他們的眼里,小小的墨畫也變得有些高深莫測了……
不過現在也不是感慨這些的時候了。
還是抓住錢家老祖要緊。
周掌司指著墨畫畫好的圖道:“這幾條通道,通向巢穴深處,錢家老祖應該就躲在里面……”
“我們分開去找,遇到異常,不要輕舉妄動,發出信號,其他人自會趕去匯合。匯合之后,再一起動手。”
眾人點頭,各自選了一條路,臨行前,俞長老轉過頭,溫聲叮囑墨畫道:
“你自己藏好,小心一些。”
“嗯。”墨畫點了點頭,看了眼俞長老的胳膊,擔心道:“長老,您的傷勢,不要緊么?”
之前俞長老偷襲錢家老祖,被錢家老祖所傷,斷了一臂,雖然有馮老先生醫治,但還是留了病根,行動不便。
不光是俞長老,之前圍殺錢家老祖時,大家多多少少都受了些傷。
此時的錢家老祖,實力不明,若真的遇上,恐怕會兇多吉少。
俞長老灑脫笑道:“我跟錢家作對這么多年,做夢都沒想到,竟能將錢家老祖逼到這個地步。只要能宰了錢家老祖,便是雙臂都斷了,乃至賠了這條老命,也是值得的。”
墨畫眼中的擔憂更重了。
俞長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嘆口氣道: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墨畫點了點頭,有些忐忑地看著眾人走向巢穴深處,消失在黑暗之中。
哪怕明知前路危險,大家還是義無反顧。
“希望別出什么事才好……”
墨畫隱匿身形,悄悄躲在一旁,不由嘆了口氣,心中默默道。
與此同時,南山的坐忘居中。
莊先生并未如往常一般,躺在竹椅上休憩,而是身姿端正儒雅地坐在桌前,整理著一些書冊和玉簡。
“是為墨畫準備的?”
傀老不知何時悄然出現,聲音木然道。
“嗯。”莊先生頭都未抬,仍舊看著手中的一冊典籍,“整理一些陣法心得給他,我離開后,學陣法就要靠他自己了……”
莊先生的語氣平淡,卻不知為何,隱約帶著惆悵。
“親傳的弟子,都不見你這么用心過。”傀老淡淡道。
莊先生聞言微怔,一些往事的記憶浮現心頭,嘴角浮現一絲苦笑:
“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合格的師父……”
莊先生繼而又自嘲道:
“不光不配為人師,連弟子都不配做,不然的話也不會……”
莊先生沒有說下去,只是神情卻更加落寞。
傀老沉默不語。
“罷了,陳年舊事,過眼云煙,如今一切逝去,想也沒用了。”
莊先生將典籍玉簡收好,放進一個儲物袋中,又悠哉悠哉地躺了下來。
“白家那兩個孩子呢?”傀老問道。
莊先生琢磨片刻,微嘆道:
“那兩個……倒也都是好孩子啊。”
說完他有些意外,“想不到我那個自私的師妹,竟養出了這樣一對兒女。”
“你真不收他們為徒?”傀老問道。
“不收!”莊先生搖了搖頭,語氣斷然:
“本來就沒多久好活了,入土之前,自然想清靜一些,少沾些因果,少操點心。”
“他們未必會放棄。”
“不放棄又能如何?”莊先生面無表情,目光穿過庭院,越過重巒,看向遙遠的天邊,淡淡道:
“天高水闊,再想遇見,就沒那么容易了。不是什么時候,都能有這般緣分的……”
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有個叫“墨畫”的小弟子的……
莊先生心里默默道。
傀老見莊先生主意已定,便不再說什么。
一時無話,莊先生緩緩閉眼,想再休息一會。
忽而他眉頭一動,重又睜眼,抬頭看天,一直看了許久。
“怎么了?”傀老問道。
莊先生眉頭漸漸皺起,語氣凝重道:
“大道氣息為何如此渾濁?”
傀老聞言微怔,也看向天邊,神色隨之一震。
“這是……”
莊先生不由緩緩站起身來,以手掐指,心中衍算,漸漸面露難以置信之色。
“天道生變?”
莊先生心底一顫,又掐指衍算了一遍,神情越發不可思議。
“怎么可能……”莊先生不由失神,口中喃喃道:
“此地不過九州一隅的小仙城,怎么可能,會生出天道的異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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