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老的“火球術”,浮現在眼前。
墨畫默默沉思著……
借助神識,一個接著一個,將火球術壓縮,凝成絲線,以編織嵌合的形式,進行重構,在有限的空間中,凝練組合成新的火球術式,釋放出極其強大的威能……
這便是傀爺爺展示的,蘊含在普通事物中的,高深的術理。
經過復雜的變化,簡單的火球術,也能產生異變,衍生出強大的殺傷力……
有點像陣法,但具體形式,又有些不同。
畢竟法術還是跟陣法不一樣的。
墨畫還沒到萬法殊途,大道同歸的返璞歸真的境界,在他如今的修道認知中,這兩者還是有很大懸殊的。
可是,這種火球術,怎么才能修煉出來呢?
“壓縮,重構……”
“強大的火球術……”
墨畫心中有了些眉目,但涉及到具體的術式,還是一頭霧水,覺得琢磨不透。
他便望著夕陽落山的地方,怔怔出神。
一旁的小瑜兒,功課早做完了,便在軟軟的草地上打滾,玩膩了,回過頭看了一眼,見墨畫皺著眉頭,不知在思索什么。
瑜兒有些懵懂,但也沒打擾墨畫,乖巧地趴在一旁。
夕陽徹底落山,忽而天色一暗。
漆黑的夜色,籠罩了下來。
瑜兒習慣性地顫抖了一下,眼神之中,殘留著不安與恐懼。
這是深夜時分,無邊噩夢之中,殘留下的本能,是對黑暗和黑夜的恐懼。
瑜兒的小臉,皺在一起,抱著膝蓋,瑟瑟發抖。
似乎周邊的黑暗中,有無數垂涎的妖魔,有著數不盡的未知的邪祟。
瑜兒小臉蒼白。
不知何時,一只溫暖的手掌,摸在了瑜兒的腦袋上。
瑜兒抬頭,便見墨畫目光溫和地看著自己。
“天黑了,回去吧。”
瑜兒一怔,隨后露出安心的笑容。
“嗯!”
就這樣,墨畫牽著瑜兒,沿著狹仄的山道,自漸深的夜色中,向亮著溫黃燈光的弟子居走去。
瑜兒被墨畫牽著小手,跟在墨畫身后,忽然覺得,四肢百骸之中,又生出了勇氣,可以驅散一切不安和恐懼。
黑夜也好,妖魔也罷,沒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瑜兒的小臉上,緩緩綻出開心的笑容。
回到弟子居后,墨畫又陪了瑜兒一會,待瑜兒睡后,抽空畫了幾副陣法,然后就又開始琢磨火球術的事了……
如果在五行法術中,只選一門攻擊類的法術,那他一定選火球術。
畢竟火球術陪自己很久了,自己要一心一意,不能變心。
哪怕自己將來學了劍法,學了御劍,乃至學了神念化劍,也一定不能喜新忘舊,把火球術丟了。
要把火球術修到極致!
自己不僅要當法術大師,還要當火球術大師!
更何況,劍法也好,神念化劍也罷,都還遙遙無期,目前能依賴的,還是只有火球術。
墨畫將傀老展示的火球術,一遍遍回想,一遍遍琢磨,可還是沒什么進展。
法術不像陣法。
陣法他有道碑,可以不停練習,不斷推衍。
但法術就不行了。
墨畫想了想,覺得還是要找個地方,親自上手,嘗試火球術的各種變化。
第二天,墨畫抽空,去了道法室。
道法室,顧名思義,除了傳授道法外,也有專門的居室,供弟子自行修行法術。
室內有陣法,是防護用的。
室內還有一個法術木偶,是用來供弟子練習法術,并測試法術威力的。
道法室外,還有丹師坐守。
一旦有些弟子,修煉法術時走火,傷到了自己,這種時候,丹師就會出馬,以靈藥治療,或用丹藥固本,以免弟子傷情惡化。
這種事也是常有的。
畢竟修行這種事,誰也難保不出錯。
自從追緝罪修,繳納傳承后,墨畫偶爾也會租用道法室,用來修行法術。
他神識強,法術控制也極為嚴謹,迄今為止,還沒失過手,更沒被自己的法術炸傷過!
墨畫眨了眨眼,想不出什么情況下,自己會被自己的法術炸傷……
租用道法室,需要一些靈石,還要向道法長老登記。
墨畫跟道法長老比較熟。
雖然他的道法成績,只有“丙”,但這是因為他靈根有限,學不了上乘法術,沒辦法。
這點傳授道法的長老也很體諒,所以并不介意,墨畫上他的課,但學來學去,只能得個“丙”。
而墨畫雖不能修上乘法術,但對低級法術,研究很深,法術套路也別具一格。
這點很對他的胃口。
道法長老正百無聊賴地跟一位丹師長老下棋,見了墨畫,善意地打了招呼,叮囑了一句“小心點,別傷到自己”,就放墨畫進去了。
墨畫進了一人的道法室,便開始迫不及待嘗試著,改良自己的火球術了。
首先是火球術壓縮。
墨畫嘗試了下,想按照傀爺爺展示的樣子,以神識將火球術,強行壓縮成絲線。
但他失敗了。
他的神識,還不夠強,又或者說,他的修為還遠遠不夠,對靈力的掌控,也沒到那么纖細如絲的地步……
墨畫只能將大火球,壓成小火球。
拳頭大小,顏色深了一些,威力也的確強上一些,但沒什么用。
墨畫用法術木偶試了。
筑基前期的法術木偶,被他的小火球,燒出了一團較深的焦痕,而后又漸漸復原了。
法術木偶,用料特殊,里面還畫有陣法,是能自行修復的。
墨畫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十分驚奇,尤其對里面的陣法,十分好奇,他甚至還動手,想把法術人偶拆開,看看里面的陣法……
但法術人偶“報警”了,引來了道法長老,制止了墨畫這種“不禮貌”的行為。
墨畫就放棄了。
現在墨畫用壓縮后的“小火球”,轟擊法術人偶,可以看到,法術的威力,的確提升了。
但這種提升,并不算大。
而且因為這種“壓縮”,比較耗時間,火球術的出手就變慢了,實戰之中,就顯得太“笨”了,基本用不上。
而這種拳頭大的“小火球”,便是墨畫現在壓縮的極限了。
墨畫嘆了口氣。
“差得太遠了……”
自己的法術造詣,與傀爺爺之間,有著天壤之別。
不過轉念一想,這也正常。
傀爺爺的修為,比起自己,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就連師伯,都對傀爺爺十分忌憚,不敢親自動手,要借助血道人的……什么什么血,才能加以克制。
墨畫想了許久,才記起那個名字:
滅道之血……
滅道……
“傀爺爺……應該沒事吧……”
墨畫記著那日,傀爺爺對師伯說的話,“別讓我再見到你,否則我必殺你……”
這便意味著,一直陪著自己的,是一具分身,又或者是傀儡,并不是傀爺爺的真身。
墨畫松了口氣,又有些擔憂。
也不知,傀爺爺到底怎么樣了……
他到底在哪……
還有那個‘血道人’……
墨畫兩次聽到這個名字了。
第一次,是那個圣子攔自己的路,被師伯嚇得求饒的時候,搬出了“血道人”后裔的身份,師伯這才饒了他一命。
第二次,便是師伯以“血道人”的滅道之血,克制傀爺爺……
既然是“道人”,師伯也要給他面子,還要借他的血,想必也是一尊恐怖的大魔頭……
不過現在還早,考慮這些,有點不自量力,以后再說吧……
墨畫默默將“血道人”的名字也記下了。
之后他集中精神,繼續研究火球術。
做不到傀爺爺那個地步,但法術思路,還是可以借鑒的。
法術化絲,壓縮重構。
達不到傀爺爺的水準……那就簡化一下,哪怕只學個樣子,有個十之一二,威力估計也不會差。
法術不凝絲,就壓縮成球。
無法“編織”重構,那就……相互融合?
“將兩個火球術,融成一個?”
墨畫眼睛一亮。
他開始嘗試著,施展兩個火球術,然后將兩個火球術,融到一起……
但剛一嘗試,就又失敗了。
他這才想起,道法課上,學到的一些通俗法術定理:
人無法同時施展兩道法術。
哪怕這兩道法術,是一模一樣的,也必須有時間的先后。
墨畫之前的火球術也是,哪怕施展再快,其實也是有先后次序的。
必須先凝結第一個火球術,釋放之后,才能凝結第二個。
哪怕再快,也會有先后。
持續類的法術,譬如金身術,金鐘罩等。
先施展金身術,再御劍;
先施展金鐘罩防身,再施展其他法術……
看似兩道法術同時生效,但施法也是一先一后。
墨畫摸了摸下巴,沉思道:
“傀爺爺展示的火球術,也是一個一個火球依次凝結,而后統一為一個術式……”
但這種高難度的術式,自己做不來……
“要換個形式……”
墨畫皺眉,心里琢磨著。
如今的他,已經不再是沒有傳承底蘊的散修了。
進了太虛門,天天上課修行,接受太虛門正統傳承,他的修道學識,已經豐富了不少。
一些法術“基礎”,耳濡目染之下,他也知道了不少。
人不能兩術并施,是因為,人的神識是單一的,無法分心二用。
“無法分心二用……”
墨畫眉毛一挑。
“天機詭算!”
自己的神識,或許是單一的。
但學師伯那樣,借助天機詭算,是可以分化的……
分化之后,有兩道神念,豈不是就能,突破通俗法術定理,同時施展法術了?
同時施展法術,不就能嘗試,法術融合了?
墨畫精神一振,而后瞳孔深邃,神識分化詭念,產生重影,一心二用,開始嘗試同時凝結兩個法術。
可數次嘗試,都失敗了。
他之前沒試過分化詭念,同時施術,所以一開始很生疏。
要么神識不穩,要么靈力走岔,要么法術沒有凝結完成……
但火球術的施展,墨畫太過熟練了,多試了幾次之后,他的神識詭念便漸趨穩固,靈力流轉,法術也構成了完成術式……
不知過了多久,墨畫靈光一閃,眼眸一亮,伸出了兩只手。
他的左手上,有一枚火球術。
他的右手上,同樣凝結了一枚火球術。
神化詭念,雙術并施!
墨畫興奮不已。
隨后他意識到一個問題,雙術并施,那豈不是威力更強了,好像也不需要研究更復雜的火球術了……
墨畫決定試試,雙手一伸,兩枚火球術瞬間飛出,劃出兩道火光,命中了法術木偶。
木偶上出現兩道焦痕,而后依舊恢復如初。
墨畫搖了搖頭。
“不太行……”
神識分化,同時施展的兩枚火球術,威力都降低了……
一個原因,是自己手法還不熟練;
另一個原因,應該是自己的靈力并不充沛,經脈中的靈力存量,不足以支撐同時施展兩枚火球術,并保證威力不衰減……
這樣一來,反倒不如按部就班,一前一后施展兩枚火球術。
自己施法快,兩枚火球術之間的間隙也很短,而且威力不會衰減。
除非……
墨畫想了想。
除非需要法術“狂轟亂炸”,在短時間內,快速迅捷地,釋放大量火球術。
這種情況下,雙術并施,才會有奇效。
但這樣一來,神識和靈力,就會像洪水一般,大量傾瀉。
自己的神識還好,但靈力肯定支撐不住。
這不是自己目前能用的手段……
墨畫有點遺憾。
雙術并施,威力不行,還是要研究法術融合……
墨畫點了點頭,而后瞳孔一黑,重新分化詭念,雙術并施,左手右手,各凝結了一個火球。
墨畫皺眉,略顯吃力,兩手漸漸向中合攏,想將兩枚火球術,融合在一起……
可兩枚火球術,就像元磁同極一樣,互相排斥。
越是靠近,斥力越強。
很快,墨畫便支撐不住,法術潰散,兩枚火球也各自熄滅了。
墨畫大口喘著氣,心中嘆道:
“好像還是不行……”
“火球之間,相互排斥,融合不到一起去……”
“這又是為什么?”
墨畫想了會,從儲物袋中,掏出自己的《太虛道法精要》,從其中記載的,一些法術定理中,自己琢磨著,尋找答案。
一盞茶的時間后,墨畫翻到了“術式結構”一頁,回想了一下長老上課的知識,這才恍然大悟。
每個法術內部,都有一定的術式結構。
這個結構,是穩定的,是規范化的,是由歷代修士大能,歸納創造而出的,是決定法術本質的一種“范式”。
術式結構,也是靈力結構,里面蘊含了法術靈力的流轉和變化。
而同樣,不同法術,其內部的術式結構,是相互排斥的。
所以靈修以法術對戰,不同法術對轟,勝負便是由各自術式結構決定。
上品的法術,術式結構穩定,靈力強大,會碾壓下品法術,使其法術破滅,靈力潰散,從而在對決中落敗。
若兩者法術,威力接近,誰也勝不過誰,便會因術式結構的排斥,兩者同時潰散,產生靈力爆炸……
墨畫點了點頭,可隨后一怔,心生不解。
“法術碰撞,同時潰散,產生靈力爆炸……”
“但自己的兩枚火球術,互相擠壓靠近時,也沒爆炸啊……”
“為什么?”
墨畫越想越覺得茫然,不由感嘆:
陣法博大精深,法術也不簡單。
一旦深入去學,就會發覺,有太多復雜晦澀的學問了……
墨畫只能從自身考慮。
自己的兩枚火球術,雖然有詭念分化,但又同根同源,本質上是同一個神識,同一種靈力,同一個術式結構,同時施展出的。
就像是“復刻”,兩者都是彼此的影子。
所以兩道法術,本源相近,互相親和。
但既然是不同的法術,它們又有著,雖然形式一樣,但彼此獨立的術式結構。
術式結構,是必然想斥的。
所以這兩道火球,本源相近,可以接近,但又因術式獨立,而相互排斥……
彼此互為矛盾,靈力糾纏不休。
墨畫腦袋有點疼。
既然同源,說明是有“融合”的可能的……
但術式結構獨立,彼此相斥,顯然又是無法“融合”的……
墨畫有些費解,但并不氣餒。
此后好幾天,他想了好多方式,想促使這雙術并施,同本同源的兩枚火球術,進行“法術融合”。
譬如以神識,一點一點,強行擠壓火球,促進融合;
又或者,以“螺旋”的形式,使兩枚火球彼此旋轉,相互契合……
但如論如何嘗試,都沒能成功。
墨畫皺起了眉頭,反思道:
“是不是……太溫和了……”
這些擠壓、螺旋、契合的法術“融合”的形式,自己都是小心翼翼嘗試的,而兩枚火球,卻很“頑皮”,一點都不聽話。
是不是要再“強硬”一點?
但是,怎么強硬?
墨畫想起迄今為止,見過的法術對轟的場景,忽而靈光一現,默默嘀咕道:
“碰撞?”
“兩枚火球,彼此對轟?”
自己神識夠強,強行催使兩枚火球,迅速碰撞,說不定,能將兩者聚合?
仗著神識強大,大力出奇跡?
墨畫有點猶豫,但想了想,目前也沒有別的方法了,不如嘗試一下。
反正在道法室里,還有長老他們守著,區區兩個小火球而已,應該沒什么事……
墨畫點了點頭。
而后他開始故技重施,瞳孔漆黑,詭念分化,左手右手,各自凝結一枚火球術。
這次墨畫不再一點點嘗試,而是神情一凝,剎那之間,將十六紋質變神識,催動到極致,神識瞬間強壓……
而后法術驟變!
極致的神識,驟然產生強大的壓力,使火球猛烈顫動。
而后兩枚火球,猛然之間,由靜轉動,拉出兩道刺目的火光,以極快的速度,呼嘯著沖擊彼此,產生足以使術式結構崩潰的對撞……
這不過剎那間的事。
須臾之后,墨畫只覺得一陣頭暈耳鳴,雙目因刺目的火光而失明……
他只感覺,有沉悶的爆炸聲響起。
而后所有聲音,又似乎被牽引,吞噬,一片死寂……
神識僅有的一絲清明,讓墨畫意識到……
他的靈力,徹底失控了……
火球術不知從何處,誕生了肆虐的靈力,如同不羈的怒龍,嘶吼著,咆哮著,想脫離他的掌控,將一切吞噬……
墨畫拼盡最后一絲神識,給這股靈力,套上了一根“韁繩”,牽引著它,向前方轟殺而去……
而后他兩眼一閉,緩緩栽倒在地,昏昏沉沉地暈過去了。
正在外面下棋的道法長老,猛然一陣劇烈的心悸,他低頭一看,就見道法室的中樞玉簡上,一道紅色警報,紅得刺眼。
與此同時,一股雖是筑基期,但卻極其詭異扭曲,還帶著一絲可怕的靈力波動,蕩漾開來。
道法長老心底一顫,一個閃身,連忙來到右手邊的一處道法室。
從外面看,道法室完好無損。
道法長老右手微顫,打開了門……
入目一片狼藉,裂痕遍布。
地面有一道猙獰的焦痕,向遠處蔓延,強大的靈力威能,壓迫著四壁,將防護用的三品陣法,都給震出來了。
陣法倒是完好無損,但墻皮溶解,露出了道道陣紋。
看上去,像是四周被轟出了斑駁的裂紋。
焦痕的起點,是一個小修士。
他暈倒在地,左手焦黑,右手有裂痕,嘴角帶著鮮血。
焦痕的末端,是法術人偶。
或者說,原本應該是有一個法術人偶。
可現在,那個用來測試法術威力的,筑基前期的法術人偶,已經被轟得連渣都不剩了……
道法長老張大了嘴,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
“火球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