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墨畫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顧長懷微怔,“你又看出什么來了?”
墨畫想了想,言簡意賅道:
“如果我猜得沒錯,這座魔殿里,應該有一副元磁復陣,用來統籌整座魔窟里的元磁陣法,同時監控殿內的靈力波動,還有其他風吹草動……”
顧長懷三人目光凝重。
“也就是說……”墨畫接著道,“我們不光被這些巡邏的魔修魔犬提防著,還被暗處的元磁陣,以及看不見的‘磁流’監視著……”
“一旦大意,就可能觸動陣法,被魔修發現。”
“而我們很可能,連怎么被發現的都不知道……”
顧長懷皺眉,“這套復陣,有辦法破解么?”
墨畫搖了搖頭,“元磁復陣,應該是至少十七紋以上的陣法,有點超綱了,我還破解不了……”
顧長懷有些可惜。
顧安和顧全也都有些難以置信。
事不宜遲,墨畫便開始判斷元磁復陣陣樞的位置。
元磁復陣,陣法監控……
顧長懷略作思索,便點頭贊同道:
“好,按你說的辦!”
魔殿殿宇森嚴,道路錯綜復雜。
這些元磁陣分門別類,各有不同。
七天之內讓火佛陀送命的打算,就泡湯了。
陣法的本質,仍舊是靈力。
不過這也影響不大。
陣師……還能有這種手段?
顧長懷抬頭,又看了看眼前的戒備森嚴的魔殿,沉聲道:
“若果真如此,那只能先行撤退,再從長計議了……”
雖然表面看不到,但隱晦的陣法靈力軌跡,在神識之中仍舊清晰可辨。
這些元磁陣,只是用來“定位”的,是用來通過陣法布局,觀測陣樞流向的。
墨畫皺了皺眉。
墨畫眼睛明亮,“甚至能反客為主,將魔殿中的監控陣法,化為己用……”
“若是能掌控陣樞……”
從磁流留下的“次雷紋”,追根溯源,將整座外殿的元磁陣,拔出蘿卜帶出泥一般,一個個全都找出來。
超過七天,自己就要回宗門上課了,再想弄到隕火術也不可能了……
顧長懷聞言一驚。
他還真以為墨畫什么陣法都會呢。
偶爾線索斷了,他便利用衍算,感知空中微弱的磁流。
這樣一來,必然要花更多時間。
墨畫放開神識,窺測元磁陣法,感受陣法之間的聯系,從而判斷整個元磁陣的體系。
“嗯。”
像是常用的小元磁陣,或是烽火元磁陣等……
表面上看,并沒有成體系的元磁陣法。
“復陣中樞?”顧長懷道。
沒想到也有他不會的……
但有一些,陣紋晦澀,超乎墨畫的神識境界,墨畫雖能找出來,但看不出底細,分辨不出是什么陣法。
找出外殿之中,所有元磁陣法的位置后。
可隨即他轉念一想,又覺得哪里不對。
有點……“超綱”?
顧長懷忍不住腹誹。
有這么“超綱”的么?
這孩子,是不是對“超綱”這兩個字,有什么誤解?
不過這一路上,他吃得驚已經夠多了,有些見怪不怪了。
墨畫再根據陣法格局,逆向推衍,尋找元磁匯流的地方。
有些元磁陣,墨畫能分辨出。
“嗯。”墨畫點頭,“復陣包含多個單陣,需要以核心陣樞,統籌控制,越是大規模的陣法,中央陣樞越是明顯,陣法功能越是集中……”
筑基前期,十七紋以上陣法……
“摧毀陣樞,元磁復陣就會失靈,我們行事就方便多了,不必瞻前顧后,礙手礙腳……”
“也不是沒辦法……”墨畫想了想,緩緩道:“可以嘗試著,找到元磁復陣的中樞……”
先行撤退,從長計議……
但陣媒只是媒介,陣紋只是形骸。
元磁匯流之處,也就是陣樞總控的方位。
只不過這個過程,既耗神識,也比較耗時間……
顧長懷在一旁,默默看著墨畫,心里有些迷茫。
在他的視野里,墨畫就是東跑跑,西跑跑,沒事停下來往天上看看。
又或者像“小靈犬”一樣,四處嗅嗅,然后就“煞有介事”地找出了一副副陣法,辨認出了陣樞的方位……
可顧長懷無論怎么看,四周就都只是普通的建筑,沒有任何特殊的痕跡。
要不是他知道,墨畫的陣法水平的確非同一般。
他差點都以為,墨畫是在“無實物”演戲,裝模作樣地騙他了……
顧長懷十分困惑。
過了片刻,墨畫指向外殿中的一條小路,斷然道:
“元磁是往那里匯流的。”
顧長懷終于忍不住了,問道:“你怎么看出來……”
問到一半,顧長懷就停住了。
他不用想就知道,墨畫肯定會說:“一眼就能看出來……”
顧長懷換個方式問:“我怎么看不出來?”
自己好歹是金丹修士,神識應該比他強。
墨畫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
“你又不是陣師,當然看不出來。”
顧長懷:“……”
他覺得這應該不是陣師的問題,而是墨畫有問題。
不過墨畫已經不理他了,而是一馬當先,沿著小路向元磁匯流的地方走去了。
顧長懷目光一凝,嘆了口氣,也只能默默跟著。
小路的盡頭,是一堵墻。
墻由堅石砌成,上面刻有妖異的紋路,以陣法加固,但看上去與其他地方的墻壁,并沒什么不同。
此處僻靜,四周無人。
墨畫又是摸,又是敲,將整塊墻壁,一寸一寸,全部檢查過了。
而后他走到一塊,刻有眼眸的墻磚前,駐足沉思。
這塊墻磚有點問題……
墨畫和墻磚上刻著的“眼眸”,對視片刻后,便取出筆墨,在周圍畫上陣紋,解了墻磚上加固的土石陣。
這整塊墻磚四周,便生出了裂痕。
顧全上前,將墻磚取下,便露出了后面一個黑黢黢的通道。
通道狹窄,僅半人高,里面有著濃重而粗獷的血墨。
這些墨水,是陣樞的痕跡。
墨畫眼眸微亮。
他猜得沒錯。
就跟他建五行屠妖大陣一樣,既然要用陣樞,控制所有單陣,那么陣樞的筆墨“軀干”,必須要連接內殿和外殿。
同時這些陣樞,要藏在建筑內部,不能暴露。
免得被像自己這樣的“有心人”盯上。
只不過再怎么藏,還是沒瞞過機智的自己……
墨畫得意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只要順藤摸瓜,通過陣樞這根“藤”,找到復陣的中樞總控就好……
問題是……
墨畫打量了一下洞口,回頭對顧長懷三人道:“你們長太高了,好像鉆不進去……”
顧長懷三人神情復雜。
他們總不能為了鉆這個洞,故意往矮了長吧……
墨畫嘆了口氣,“沒辦法了,我進去看看吧……”
顧長懷皺眉,“你一個人去?”
“沒事的,”墨畫道,“這里是藏陣樞的地方,我熟得很,不會有危險……”
陣樞是要保密的。
不僅不能讓外人知道,連自己人都禁止接近。
陣樞附近的建筑,只會在構建陣法的時候,留有一些預警防護的措施。
但這些措施,在主建過大陣的墨畫眼里,就不值一提了。
顧長懷沉思道:“可以服縮骨丹,短時間內縮小身形……”
“縮骨丹?”墨畫一怔。
還有這種東西?
修道界奇奇怪怪的東西真多。
墨畫想了想,還是搖頭道:
“縮骨也不行,陣樞里面靈力流混亂,容易輻射到靈器上,使靈器上的陣法錯亂,效用失靈……”
墨畫指了指顧長懷身上的玉佩,“水隱玉恐怕會受影響,隱不了身……”
顧長懷目光微沉。
他沒想到這點……
畢竟他不是陣師,對這種細微的陣理,理解不深。
“不對……”
顧長懷忽然反應過來,“我們的水隱玉失效,無法隱身,你的不也一樣么?”
“我不一樣。”墨畫道,“我會隱匿術。”
顧長懷張了張嘴,失聲道:
“你什么時候會的隱匿術?”
墨畫一臉無辜,“我一直都會啊……”
一直都會……
顧長懷一臉被欺騙的表情,說不出話來了。
“伱又沒問過我……”
墨畫嘀咕道。
隱匿術這種東西,顧叔叔沒問,自己肯定沒必要說出來……
顧長懷深深吸了口氣,瞥了墨畫一眼,“那我給你水隱玉,你怎么就順手收下了?”
“這里面講究就多了……”
墨畫振振有詞道:“根據我的研究發現,隱匿靈器加上隱匿法術,兩者同時使用,可以有雙重隱蔽的作用,隱匿效果更好……”
“魔窟這么危險,我一個筑基小修士如履薄冰,保命的手段,自然越周密越好……”
顧長懷一時竟覺得,墨畫說得很有道理……
只不過這一路上,墨畫腳步輕快,沒看得出來哪里“如履薄冰”了……
顧長懷嘆了口氣。
四周陰氣陣陣,綠光森森。
石道走廊下,有粘稠而腥臭的腐水流動……
身處魔殿之中,也不是糾結這種事的時候。
而且一枚隱匿靈器,再怎么珍貴,也的確比不上墨畫的安危。
顧長懷嘆道:“行吧,你小心行事……”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
“進去之后,若是遇到危險,便大聲呼救,我會想辦法救你出來的……”
墨畫有些意外,點頭道:
“放心吧,顧叔叔。”
都讓他找到陣樞了,這魔窟的危險,又小了幾分。
而后墨畫便孤身一人,低身鉆進墻壁后的陣樞通道,手腳并用,循著陣樞的脈絡,緩緩向元磁陣的核心爬去。
石道狹仄,地勢偶爾平緩,偶爾垂直而陡峭。
上面還刻有元磁陣樞,以及一些預警陣法。
墨畫規避著這些陣法,同時化用逝水步,將靈力附著在手腳上,以神識牽引,貼著墻壁,如同“小壁虎”一般,在陣樞通道中徐徐前進。
之前感知的磁流,只是微弱的水流。
那么如今的陣樞,便如同澎湃的江河。
靈力流動的脈絡,十分清晰。
墨畫閉著眼都知道該往哪里走。
順著陣樞中的靈磁流向,墨畫壁虎一般,一直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便走到了通道的盡頭。
通道昏暗,看不見陣紋。
但墨畫憑神識便能感知到,元磁的流轉在前面的盡頭匯流,而后統籌向下,由一個中樞掌控者。
而這個復陣的中樞,便是類似大陣的總陣樞,操控著整套元磁復陣!
找到了!
墨畫心中一喜。
盡頭有一點光暈。
墨畫手腳并用,爬到盡頭,探著小腦袋,從建筑的縫隙中往下看去。
不出所料,下面的確是一間,畫有總控陣樞的密室。
密室之中,密布陣紋。
中間有一個統一的陣盤,陣盤上畫著核心的陣樞。
墨畫屏住呼吸,將五行匿蹤術運轉到極致,而后再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從縫隙中往下窺視。
他看到了,密室之中,還有一個人。
這人身材又瘦又高,穿著典雅華貴的玄袍,面色死白,目有血絲,臉上的法令紋很深。
同類相近。
身為陣師的墨畫,一眼就能看出,這人是個高明的陣師,而且氣息不正,手上沾著洗不干凈的血色。
是個邪陣師。
二品高階邪陣師!
墨畫心中微凜。
這邪陣師此刻正坐密室之中,兀自畫著一副血色的陣法,不一會抬起頭,端詳著面前的總控陣盤,監控著魔殿內的動靜。
偶爾他會端起酒杯,抿上一口酒。
酒是深紅色的,里面泡著一只妖異的眼眸。
那只眼眸,偶爾還會眨動。
墨畫看著有些瘆人,又打量了這邪陣師一眼,然后便默默收回目光。
他怕被這邪陣師發現,所以沒看太久。
收回目光后,墨畫開始默默思索。
“下面該怎么辦……”
這個邪陣師,筑基后期修為,會十九紋陣法。
墨畫原本還想著,跟這個陣師一較高下,現在看來,是自己膚淺了。
二品十九紋,已經是正常二品陣師的極致了。
他還是邪陣師,肯定還會有些邪異的陣法手段。
正常比,好像不大比得過。
而且這是在魔殿,危機四伏,也沒什么條件讓自己跟他“正常”比試。
還是正事要緊。
區區陣法上的勝負,可以先放在一邊。
墨畫琢磨一會,心里默默道:
“既然如此,那就先想辦法,把這個邪陣師給暗殺了?”
不殺好像不行。
他是邪陣師,掌控元磁復陣,監控魔殿內的風吹草動。
想繞過他進入內殿,找到火佛陀,根本不可能。
活捉也不好捉。
他既然掌控元磁復陣,必然精通元磁陣法,傳訊的手段很多,一不留神,讓他傳出訊息,很容易節外生枝。
所以,要先將這個“絆腳石”除去……
陣法就不跟他比了。
自己雖是個陣師,但也是個修士。
修士求長生,自然要把生死放在第一位。
明知比不過,還要冒著風險,硬跟人家比,不是腦子有坑么……
墨畫點了點頭。
虛假的陣師對決,在陣法上一決高下。
真正的陣師對決,先把對方人給殺了。
然后再比誰的陣法好。
就算最終自己輸了陣法,但對方也丟掉了性命。
穩賺不虧!
墨畫默默打定主意:
“想辦法,把這邪陣師給殺了……”
但是自己好像也殺不掉。
這邪陣師可是筑基后期修士,修為比自己高很多,而且還不能弄出太大動靜。
墨畫想了想,覺得這種事,似乎也并不需要自己動手。
“我殺不掉,但是我有‘保鏢’……”
墨畫便緩緩從陣樞通道退出。
原路返回的同時,他還放出神識,觀察四周,結合對魔殿結構的理解,大概確定了這間“元磁陣樞密室”的位置。
而后墨畫就又沿著陣樞通道,回到了外殿的入口。
顧長懷三人在外面等著,見墨畫回來,都放下心來,隨后問道:
“怎么樣?”
墨畫點頭道:“找到了!有一間密室,密室里有陣樞總控,還有個邪陣師在監管……”
“要將那邪陣師偷偷殺了,才好對元磁復陣動手腳……”
顧長懷立馬問道:“密室在哪?”
墨畫道:“我記住路了,你們跟著我走就好……”
“不過在此之前,要商量好怎么‘暗殺’那個邪陣師,動作要快,還不能讓外人發現……”
顧長懷沉思片刻道:
“我有一把二品上乘短刀,刀刃里鑄有風刃陣,刺進修士心脈,靈力化為風刃,瞬間就能將其心臟絞碎。”
墨畫點了點頭。
顧叔叔在這種事上,還是很靠譜的。
不過保險起見,墨畫還是建議道:
“顧叔叔,要不……你再弄點毒藥?很毒很毒,見血封喉的那種,給刀上涂一下唄……”
顧長懷默默看著墨畫。
墨畫小聲道:“我沒做過這種事,只是以防萬一……”
顧長懷沉默片刻,默默取出一瓶毒藥,默默擦在了短刀上……
這毒藥不是他的,是從罪修手上繳獲的。
他們道廷司不用毒。
一般來說……
見顧長懷給刀上涂了毒,墨畫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后又對顧安道:
“小安哥,你有棍子么?”
顧安一愣,“什么棍子?”
“打悶棍用的棍子。”
顧安搖了搖頭,“沒有……”
“沒事,我有。”
墨畫又從儲物袋中,掏出了一根碗口粗的鐵棍。
這是千鈞棒,只不過是二品的。
通仙城里陳師傅鍛造的一品千鈞棒,墨畫筑基后,就用不上了。
所以他又抽空,在太虛門外的太虛城,花了一百多靈石買了一根二品的棍子靈器。
雖然形制不一樣,這根棍子也有別的名字。
但墨畫比較念舊,同時為了不忘初心,繼續走“打悶棍”的路子,所以也給它取名為“千鈞棒”。
棍子上面,同樣被墨畫畫上了二品千鈞陣。
墨畫將千鈞棒,遞給顧安,“試試看,順不順手。”
顧安一臉呆滯地接過,隨手揮了幾下,緩緩點頭道:
“還成……”
“我跟你說下,什么時候打悶棍最好……”
墨畫開始給顧安傳授“打悶棍”的技巧,顧安聽得一愣一愣的。
墨畫說完問道:
“記住了么?”
顧安呆呆地點頭,“記住了……”
“很好!”
“還有他是陣師,神識敏銳,暗殺的時候一定要注意……”
墨畫又把“暗殺”邪陣師的其他細節說了一下。
譬如怎么不被發現,怎么捂住嘴不讓他發聲,怎么提防他使用陣法,怎么防止他以元磁傳訊……
準備妥當后,墨畫點了點頭道:
“我們出發吧!”
于是顧長懷三個道廷司修士,抱著極復雜的心情,跟在墨畫身后,踏上了暗殺邪陣師的道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