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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二章 劍痕

  踏上土地的瞬間,墨畫的神識一陣刺痛。

  眼前浮現一片鮮紅。

  耳邊有猙獰的笑聲,痛苦的哭聲,絕望的哀嚎聲響起。

  恍若因果逆轉,時光倒流,幾百年前,在這漁村里發生的一幕幕慘狀,浮光掠影般,又在墨畫的眼前浮現。

  這座漁村,被人徹底血洗過……

  恍然間,墨畫看到了一絲真相。

  血霧之中,凄慘的哀嚎聲此起彼伏,所有漁修被屠戮一空,鮮血流入大地,浸染了土壤,也順著一方水土,污染了蒞臨于漁村之上的……

  一尊淡金色神明。

  這尊神明……

  墨畫耗費神識,想去看清楚這神明的面容,但恰在此時,血霧翻涌,遮掩了一切。

  這尊神明的眸子,也變得鮮紅,對膽敢窺視因果的墨畫,露出殺意。

  墨畫驚出一身冷汗,猛然睜開雙眼。

  四周一片陰森暗沉。

  空中飄著魚腥味,以及陳年的腐臭氣味,腳底的泥土呈絳紅色。

  似乎是血與土融為了一體,但已經干涸沉寂了多年。

  除此之外,四周十分寂靜,血霧也并不濃厚,也沒有浮游的血蛭,看起來比村外還要安全一點。

  “小墨公子,你沒事吧。”顧安擔心道。

  墨畫適才突然臉色發白,暈了過去,似乎見了可怕的東西,神色很難看。

  “沒事。”墨畫擦了擦額間的冷汗,“氣氛太壓抑了,我臨時做個噩夢,調解一下心情。”

  顧安三人:“……”

  墨畫又將適才腦海中浮現的畫面,一一回憶了一遍,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測。

  小漁村的漁修,被邪神污染后,又全都被滅口了。

  滅村的修士,只有漆黑的猙獰的身影,看不清面容,也辨不出身份。

  小漁村原本是有一個神明的。

  這個神明,身上有淡金色光芒,顯然位階不低,但是被邪神污染了。

  至于結果如何……

  墨畫看了眼現在的血色漁村,不由嘆了口氣。

  信徒被屠戮,漁村被污染。

  這尊神明的結果,肯定不言而喻了。

  它現在不是邪神,也是邪神了。

  只是……

  墨畫微微蹙起眉頭。

  這個漁村的遭遇,自己怎么覺得,這么眼熟,似乎他曾在哪里,也見過類似的場景。

  墨畫凝神細思,瞳孔微縮。

  謝家!

  被火佛陀滅門的謝家,他們也是被屠了滿門,死狀凄慘,而且自己一踏進謝家的門,就有因果孽兆浮現。

  墨畫又回想起謝家的事。

  雖然火佛陀死了,璧山魔窟被剿滅,里面的魔殿也被毀了,但墨畫總覺得,這里面還有很深的因果沒有解開。

  謝家和小漁村,會不會有什么相關聯的地方?

  墨畫抬頭看了眼漁村的最深處,露出耐人尋味的目光。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救人要緊。

  不能讓兩個無辜的孩子,淪為邪神的祭品。

  “我先隱身,進去看看情況,你們找個地方躲著。若是聽到動靜,就跑過來救我,若是沒有動靜,就原地等著,不要讓人發現。”

  墨畫叮囑道。

  顧安和顧全兩人有些顧慮,但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

  于大河擔心兒子,心急如焚,但此時也不得不按捺下急躁的心情,耐心等著。

  墨畫微微頷首。

  顧安和顧全雖然帶了水隱玉,但這種靈器,隱匿效果有限,而且兩人隱匿的經驗不夠。

  這種隱身竊聽的“專業活”,還得是自己來。

  墨畫剛想離開,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便從懷中取出三件清心安神的靈器,遞給顧安三人。

  “這是安神的靈器,你們一人一件,好生帶著。”

  這三件靈器,顧安也很熟悉,正是長懷公子命令他們二人,專門從顧家庫房取出,交給小墨公子的。

  顧安有些疑惑,“小公子,這安神的靈器,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應該不只是用來清心寧神吧……”

  “是用來護住識海的。”

  “護住識海?”

  “嗯。”墨畫點頭,“解釋起來有些復雜,反正你們帶著就行,是保命用的,十分重要。”

  “好!”見墨畫說得鄭重,顧安也肅然接下,但隨后又有些擔憂地看著墨畫,“靈器都給我們了,小公子你呢?”

  “我不用。”墨畫自信道。

  這些靈器,對自己用處其實不大。

  自己的神識本身,就是一件上乘的護神靈器!

  顧安和顧全不太明白,但看著墨畫,還是覺得小墨公子好厲害……

  之后顧安三人在原地等著。

  墨畫隱著身,開始輕車熟路地在漁村里打探情況。

  這個漁村徹底荒廢了,到處都是坍塌的石墻,枯萎的茅草,還有一些滅村時留下的破敗的痕跡。

  墨畫走了幾步,就看到不遠處有一間大的漁屋,屋內有點點燈火,幾道人影若隱若現。

  墨畫眉毛微挑,便躡手躡腳走上前去。

  只是還沒走近漁屋,墨畫眼角突然瞥見了什么東西,神情一怔。

  “這是……”

  墨畫回過頭,走到近處看了看,發現路邊有一處石柱,被人削掉了一半,留下了明顯的劍痕。

  “劍痕?”

  墨畫眼睛一亮,心中不由想道:

  “這莫非是當年,那位劍修前輩進漁村時,與人或是邪祟廝殺留下來的?”

  墨畫用手摸了摸石柱的斷面。

  斷面光滑,顯然劍氣極其銳利。

  只不過經年累月下來,劍氣早已消散,斷面之上,也覆了一層黏黏的污垢。

  墨畫想試著觀摩一下這道劍痕,參悟出一些劍氣用法。

  可他粗淺的劍法造詣,根本不足以支撐他,進行這種高難度的劍道領悟。

  劍氣不行,那劍意呢?

  墨畫放出神識,感知劍意。

  斷面之上,有極其細微的劍芒浮現,竟幾百年而不滅,墨畫大感震驚。

  但這些劍芒,仍舊太過微弱,參悟不到什么。

  墨畫瞳孔深邃,眸中天機紋理浮現,以天機詭算,增幅天機衍算,再定睛看去時,便見斷面之上,氣機陡然鋒利。

  一道極銳利的,淡藍色的寒光,鋒芒盡顯。

  墨畫的眼眸微微刺痛,識海之中竟也感覺到了極強的壓迫力,仿佛一個劍道高人,在以一柄極銳利的寶劍,指著自己的眉間。

  而后一切轉瞬而逝。

  斷面之上,些微的劍芒,徹底消散。

  天機衍算之中,存于因果的劍理,也杳然無蹤。

  墨畫怔忡片刻,悵然若失。

  “這就是……神念化劍……”

  那種純凈到極致的殺意,凜冽至巔峰的劍意,以及驚鴻一瞥之間,神念所化的,驚艷絕倫的劍氣,都讓墨畫心中震撼,久久不能平靜。

  墨畫失神片刻,而后眸光大盛,光彩熠熠。

  “這就是……神念化劍……”

  “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太虛門的,太虛神念化劍真訣……”

  自己終于親眼見到,并且親身體會到了,由神識所化的,真正的神念之劍!

  墨畫又摸了摸斷掉的石柱。

  可惜石柱上,已經什么都沒了。

  不過沒關系。

  有一就有二。

  當年那位劍修前輩進入了被邪神污染,危機四伏的漁村,不可能只出一次劍。

  這漁村里,必然還存有其他“神念化劍”的痕跡。

  自己只要一一觀摩下來,即便學不會真正的神念化劍,但粗通皮毛,照葫蘆畫瓢,學點神識運用之法,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墨畫滿心期待。

  就是不知,這漁村何處還留有劍痕……

  墨畫心中嘀咕,忽而一怔,這才發覺還有正事沒做。

  “先救人,救人要緊……”

  墨畫心中默念道。

  “劍痕”的事,之后再說。

  而后他又隱匿著身形,繼續向前面那座大漁屋走去。

  漁屋周圍沒有陣法,也沒有其他防護的手段。

  估計是寄宿在漁村的修士,并不覺得有外人能來到這里,所以沒有另外設防。

  這也給了墨畫方便。

  漁屋大門緊閉,里面隱有人聲。

  墨畫手腳并用,輕盈地爬上漁屋的屋頂,透過茅草間的縫隙,向屋內看去。

  漁屋雖大,但陳設寒酸,屋內點了燈,燈火昏黃。

  里面有幾個修士,正在圍桌飲酒。

  這些修士,大多身穿黑衣,僅有一人例外,滿臉絡腮胡,一身黝黑健壯的肌肉,正是過江龍。

  酒是烈酒,酒味很濃。桌上還擺著幾碟干炸之物,以及一些魚干,用來下酒。

  幾人邊吃邊喝,同時口中閑聊抱怨著什么。

  墨畫側耳傾聽,聽到的全是什么“鳥天氣”,“陰沉的地方”,“死了人”,“晦氣”之類的話。

  除此以外,竟然還有……“顧長懷”?

  “顧長懷那個王八蛋……”

  “不知發了什么瘋,盯老子盯了好幾個月了,陰魂不散……”

  “早晚殺了他!”

  “吹你媽的牛,你一個筑基,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還想殺金丹?”

  “你懂個屁!莫欺少年窮!早晚我也會結丹,煉汞入道,修成上品金丹,學了鎮派劍訣,與那姓顧的一決雌雄。”

  “……必將其百般羞辱,而后再殺了他!”

  “行了,別做夢了……”

  “說來也怪了,姓顧的他一個三品典司,之前抓的一般也都是金丹境的罪修,怎么這一年來,突然犯了病了,開始對筑基下手了?”

  一個黑衣人語氣微沉,“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首座的一個黑衣人目光銳利,喝了口酒,低聲道:

  “按先生的說法,是有幕后高人,在暗中指使顧長懷,特意與我們作對。”

  “什么人?”

  有人不耐煩道:“媽的,伱個蠢貨,都說了是高人了,哪里是我們能知道的?”

  “真正的高人,哪個不是把自己藏得深深的?”

  “你他媽……”

  “好了!”首座黑衣人冷聲道,“都是世家子弟,注意點言行。”

  “是,大哥……”

  其他人低聲道。

  眾人默默喝酒,過了一會,又有人找了個話茬,幾人你一眼我一語聊了起來。

  只是言語輕佻,多是些葷段子。

  大多都是在聊,哪個家族的女子容貌美,哪個宗門的女子身段好,又或者什么靈根的女子,水潤有趣……

  墨畫聽了一會,眉頭直皺。

  這些人能不能有點出息?

  自己又不想聽這些,你們一堆人聚在一起,就不能說點正事?

  可他們就不順墨畫的心意,還在那里“色言色語”。

  過了一會,有人突然問過江龍,“李魚,你他娘的,怎么到現在一句話不說,只顧著喝悶酒?”

  過江龍則有些神思不屬,皺眉道:

  “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什么不對勁?”

  過江龍目光微凝,“我總覺得,有人在盯著我……”

  屋頂的墨畫心中一凜,連忙收回目光,老老實實趴著,只是逝水步已經開始運轉,準備一言不合就跑路。

  下邊過江龍又道:“實不相瞞,我在道獄的時候,就覺得被人盯著,假死遁入煙水河后,一開始還好,自由自在的。”

  “但過了一段時間,不知為何,似乎又被什么給盯上了。”

  “也不是一直盯,盯一陣,歇一陣,中間會隔一段時間,大概一旬左右,我也不知為什么……”

  墨畫心中默默道,因為我要回去上課……

  過江龍神色有些困惑,“但是,這又是不可能的,在岸上我不說什么,但是在水里,依賴白浪訣和白浪身法,與煙水河融為一體,這么多年了,根本沒人能盯得住我……”

  “所以這件事,蹊蹺得緊……”

  首座黑衣人目光一沉,“你查過么?”

  “查過。”過江龍點頭,“我把能用的手段都用了,但沒找到任何蹤跡……”

  “那不就是了。”

  “必然是你多慮了。”

  “可是,”過江龍有些遲疑,眸中閃過一絲凝重,“就在剛剛,我竟又有一種,隱約被人窺視的感覺……”

  在場眾人聞言一悚,隨后紛紛罵道:

  “你個孬種!”

  “疑神疑鬼的……”

  “不要失了一次手,栽在了幾個初出茅廬的宗門弟子手中,就成了驚弓之鳥,畏首畏尾……”

  “你在外面被人盯著,還有一點可能,但怎么可能真有人能找到這里來?”

  “假如真的有人進來……”首座黑衣人沉聲道。

  眾人安靜了片刻。

  首座黑衣人目光掃視一圈,接著道:“……那一定是,我們之中出了個叛徒。”

  眾人神情一窒。

  首座黑衣人冷聲道:“有人把井口的陣紋,喂魚妖的方法,進村的神道路徑,都泄漏了出去……”

  在座修士神情紛紛緊張起來。

  “大哥,你是知道我的……”

  “大哥,我辦事一向鞠躬盡瘁……”

  “大哥……”

  首座黑衣人揮手示意道:

  “我明白,你們個個忠心耿耿,所以漁村的秘密,不可能泄露出去。”

  “而在二品州界之地,不知井口陣紋,不知喂妖之物,不知進村之路,便不可能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進入漁村。”

  首座黑衣人看著過獎了道:“所以你不必過慮。”

  過江龍聞言,徹底松了一口氣,賠笑道:

  “大哥說的是,大家都是兄弟,歃血為盟,誰敢將這些秘密泄露出去?”

  首座黑衣人滿意地點頭,繼續道:

  “你且放寬心,只需按公子的吩咐做事便是,公子不會虧待你的,也定會保你周全。”

  過江龍神色恭敬,“是。”

  屋頂上的墨畫聞言皺眉。

  又是公子?

  這個公子,又到底是哪個公子?

  那個金公子?

  應該不是吧……

  墨畫正思索間,卻聽下面又有人問道:

  “大哥,我們還要在這村里待多久?”

  “是啊,陰森森的,到處透著詭異,這真不是活人待的地方。”

  首座黑衣人淡然道:“快了,等河神吃完供品,我們再拿來煉丹,煉完丹后,就可以出去了……”

  墨畫聞言心底一寒。

  河神吃完供品?

  拿來煉丹?

  這個供品,還有拿來煉丹的……不會就是老于頭的那兩個小孫子吧。

  “等河神吃完供品……意思是,河神已經在‘吃’了?”

  墨畫神色凝重。

  “時間不多了……”

  情況也比他預想得緊急。

  墨畫輕手輕腳地離開大漁屋,四處看了看,而后選定方向,沿著屋頂,向漁村更后面走去。

  大漁屋之后,還有一座密封的漁屋。

  墨畫來到屋頂,找了個縫隙,瞇眼向下看去。剛一看清屋里的景象,墨畫便瞳孔一縮。

  這是一間煉丹房。

  丹房內,到處都是解剖下的,修士的骸骨。

  丹房的正中間,是一尊白骨丹爐,爐內燃著陰綠色火光,看著有些陰森。

  爐前還擺著數味草藥。

  這些草藥,紫綠紅交織,模樣詭異,而且還在緩緩蠕動。

  白骨丹爐前,還有一個修士正在煉丹。

  此人披頭散發,身穿煉丹道袍,臉上紋著血紋,氣息邪異癲狂,看這模樣,是個邪丹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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