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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一章 期許

  此后的幾天時間,墨畫有點心不在焉。

  劍冢的諸般經歷,還歷歷在目。

  那漆黑的夜色,蒼涼的枯墳,遍地的殘劍,恐怖的老祖,一點一滴,時常會浮現在他的腦海里。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位高深莫測的禁地老祖,答應教自己神念化劍真訣了!

  但墨畫心里,又有些忐忑。

  他不確定,這位老祖會不會真的履行諾言,教自己神念劍法。

  “這位老祖,不會是在騙我吧?”

  “應該不會吧……”

  墨畫搖頭,“他是老祖,洞虛境了,哪有那么閑,騙自己一個筑基境的小弟子玩……”

  “但萬一,這老祖要食言呢……”

  墨畫眉頭緊皺。

  神念化劍,近在眼前了。

  但似乎又遠在天邊,飄忽不定。

  之后的幾日時間,墨畫都是在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態中度過的。

  直到七日之后。

  墨畫整理好著裝,端端正正,坐在弟子居中,等著老祖來“抓”自己。

  可他等啊等,期待中的虛空裂縫還是沒出現。

  墨畫心里有點焦躁,。

  不過時間還早,他便耐住性子,繼續等了下去。

  終于,臨近子夜午時,一股可怕的波動,突然傳來。

  虛空被憑空撕裂。

  一道空間裂痕出現,一只枯瘦的大手伸出。

  墨畫這次有了經驗,就不緊張了,而是老老實實,被大手抓著,扯進了虛空裂縫之中。

  四周漆黑而絢爛,虛空生滅不定,法則斑駁陸離。

  待睜開眼時,夜色如墨,明月高懸,四周枯冢殘劍遍布,林木漆黑靜謐。

  正是后山禁地。

  而那位被重重陣法和道道鎖鏈封印住的太虛老祖,正孑然一身,坐在山間。

  墨畫松了口氣。

  看來這位強大的老祖沒食言,他真的會教自己神念化劍。

  而長髯老者,此時也默默看著墨畫,心中又浮現起七日之前,刻有“墨畫”名字的竹劍歸冢,禁地之中,劍氣激蕩,殘劍嗡鳴,古老劍意蘇醒,冢中化升白煙,凝劍云的蔚然異象。

  “劍冢生煙的原因……是因為這個小娃子?”

  長髯老者目光肅然。

  為什么?

  這意味著……神念化劍真訣的傳承,真該落在這孩子身上。

  這是我太虛門,神念劍道中興的征兆?

  墨畫見了老者,便行禮道:“老祖好。”

  長髯老者緩緩開口道:“我姓獨孤。”

  墨畫一怔,連忙拱手道:“獨孤老祖好。”

  老者微微頷首,“自今日起,我便傳你這門已被列為‘禁術’的,太虛門秘傳的……神念化劍真訣!”

  墨畫精神一振,拱手伏禮,恭敬道:

  “弟子謝老祖傳道之恩。”

  獨孤老祖點了點頭,神情肅然,便直接開門見山道:

  “太虛神念化劍,由劍而起,以神為終。”

  “以劍煉氣,以氣養心,以心入魂,以魂煉神,以神出竅,化神念為劍意,方可殺伐。”

  “修至大成,劍、氣、神為一體,血肉,靈力,神念,無一不可斬,邪魔,妖類,鬼祟,無一不可殺……”

  無一不可斬,無一不可殺……

  墨畫心中一震。

  這門劍訣,似乎比自己之前預想的,還要強很多。

  “可聽明白了?”獨孤老祖道。

  墨畫點了點頭。

  他將獨孤老祖這番話,牢牢記在心里,而后結合自己所修神念化劍的領悟,琢磨片刻,便緩緩開口道:

  “老祖,您適才所說的神念化劍的法門中,‘以劍煉氣’,是指用劍,學劍法,凝劍氣么?”

  “‘以氣養心’,是指練劍練得久了,劍氣純熟了,朝夕磨煉之下,心中自然而然也就有了劍,這便是養劍心;”

  “而‘以心入魂’,意思是將自己的劍道,化作心相,融入自己的神魂……”

  就和癸水門的七魄血獄瞳的修法一樣,是將一副“刑獄圖”作為心相,融在了神魂中,從而才能修出震懾他人心神的瞳術。

  “將心相,融入神魂,便是‘以魂煉神’。”

  “而若要將神念化劍的威力發揮出來,自然便要‘神魂出竅’,將神念化成劍意……”

  墨畫說得頭頭是道。

  獨孤老祖心中驚訝。

  這孩子對神魂之道,尤其是將劍氣轉化為劍意的理解,竟如此通透,幾乎一點就破……

  但同時,他又忍不住心中狐疑,問墨畫道:“你之前……是不是學過?”

  墨畫心中微凜,立馬搖頭道:“沒有!”

  墨畫心思微動,接著道,“弟子只是……因神識之道,對神識研究比較多,之前也四處打聽過,自己琢磨過,這才粗通皮毛,大概知道一些神念化劍的原理……”

  獨孤老祖不置可否,但也沒有追問。

  “你既然能聽明白,我也就省心了。你走的是神識證道之路,那將劍氣化作劍意,乃至最終神魂出竅,學起來應該會輕松一些。”

  “出竅要難一些,不過神魂出竅,也不是你現在能學的,要等到金丹才行……”

  墨畫其實很想說,自己已經會出竅了,不過想想,自己的神魂出竅之法,畢竟還很粗淺,未必會被老祖這等層次的人物看在眼里,也就沒說,以免貽笑大方。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他的邪胎,就寄生在神魂里,被他連同神魂,一起封著。

  他的神魂,現在出不了竅了。

  獨孤老祖不知墨畫心里的這些小心思,而是繼續道:

  “……你神識的底子足夠了,若想修神念化劍,最大的問題,不在于神念,而在于劍道根基太窄,劍氣太弱,對劍的領悟太淺薄。”

  墨畫小聲道:“老祖,劍氣修不好,能學神念化劍么?”

  獨孤老祖反問他道:“人不學走,能學會跑么?”

  墨畫一怔,琢磨了一下,覺得也對。

  但他畢竟情況有些特殊。

  “那假如……”墨畫又道,“有個人,真的在劍道淺薄,劍氣薄弱的情況下,學會了神念化劍呢?”

  獨孤老祖皺眉。

  他本想說“不可能”,但以他的閱歷和見識,又知道這世間的事,嚴格來說,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筑基中期,十九紋巔峰神識,這在他之前看來,也是不可能的。

  但現在他卻親眼見到了。

  這么一想,假如真的有人,在劍道淺薄的情況下,學會了神念化劍……

  也不是不可能。

  雖然他迄今為止,也沒見過就是了。

  但歸根結底,不學好劍,就想學神念化劍,無異于沒長好翅膀,就想往天上飛一樣。

  “即便真有人,不修劍,而學了神念化劍……”獨孤老祖目光灼灼道,“那他神念所化的劍意,也必然是粗陋的,神念劍道的法門,也必然是淺薄的,不能真正登堂入室,也發揮不出完全的,神念化劍之威……”

  墨畫莫名有點心虛。

  老祖不愧是老祖,全給他說中了。

  自己是學會了化劍式。

  但神念所化之劍,如老祖所言,的確十分粗陋。

  自己也學會了驚神劍。

  但這門劍訣,是借鑒并糅雜了癸水門的瞳術,兩相拼湊起來的,的確有一些“瞎蒙”的成分,未必真正高明。

  墨畫嘆了口氣。

  陣法之道,博大精深,看起來劍道也不遑多讓。

  任何修士的大道,若要修到精通,乃至登堂入室,都沒那么容易,都需要花費大量心血,苦心鉆研。

  不是自己隨便瞎折騰,就能有所成就的。

  墨畫心里不由謙遜了許多。

  但轉念一想,自己沒學會真正的神念化劍,只東鱗西爪,領悟了一些皮毛,都能有如此威力,在神道之中大殺四方。

  那假如自己有朝一日,學會了真正的神念化劍真訣,又是何等的威力無儔?

  以媲美神明的道化神念,運使太虛門最正統的化劍真訣,怕不是……

  連真正的邪神,都可以斬了?

  墨畫心里噗通直跳。

  他莫名想到了,寄宿在自己命魂里的邪胎……

  獨孤老祖看著墨畫,微微皺眉。

  這孩子,一會兒嘆氣,一會兒失落,一會兒又不知想起了什么,精神奕奕,滿臉期待。

  神識證道的孩子,心思都這么活潑的么……

  是因為修了神識,神念充沛,所以心思也多?

  獨孤老祖有些沉默。

  而另一邊,墨畫也不知想通了什么,點了點頭,眼睛閃閃發亮道:

  “老祖,我想明白了,您說吧,我現在具體該學什么?”

  獨孤老祖默然片刻,道:

  “你應該已經知道了,真正的神念化劍,并不是單一的神念,而是劍、氣、神三者的合一,如此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

  “神念化劍的招式,現存的有四式:化劍式,驚神式,破神式,和斬神式。”

  “但這些神念劍式,對現在的你來說,還太早了。”

  “你最大的問題,是劍道太薄弱,因此現在要做的,就是補足短板,加深對劍道的理解,為神念化劍,打好根基。”

  “我這有一本《劍道初解》,上面是我這么多年來,對劍道的一些感悟,以及一些劍氣的凝練法門,適合初學者入門。”

  “你拿回去,好好看看,并試著練練劍氣,七日之后,你再過來,我看你學得怎么樣了……”

  墨畫珍而重之地將這本《劍道初解》接過,恭恭敬敬道:

  “多謝老祖!”

  獨孤老祖頷首,而后撕開虛空裂縫,將墨畫送回了弟子居。

  禁地之中,便只剩獨孤老祖一人了。

  他心中沉思道:

  “這孩子……劍道基礎是弱了點,但悟性很高,對神魂的理解,十分深刻,道心更是出類拔萃。”

  “我太虛門,神念劍道傳承的希望,莫非真的……就在這孩子身上?”

  心如死灰的獨孤老祖,此時也忍不住,生出了一絲希望。

  但他這希望,很快就有些幻滅了。

  七日之后。

  當他又把墨畫薅到禁地,檢驗他劍道修行的成果的時候,獨孤老祖的臉色一片鐵青。

  劍道的知識和理解,墨畫對答如流。

  顯然那本《劍道初解》,他認真地看了,而且看得很熟。

  但相反,他修出的劍氣,弱得令人發指。

  “你真練了?”獨孤老祖皺眉道。

  “練了。”墨畫確定道。

  “怎么練的?”

  “就是按照《劍道初解》上說的,一絲不茍,照著練的,天天都練,從早到晚,有空就練。”

  “就練成這個樣子?”

  墨畫一臉凝重:“我只負責努力,其他的交給天意。但很顯然,天意辜負了我……”

  他這七天,練了就跟白練一樣。

  怎么練,劍氣都強不了多少。

  不過,這似乎也正常。

  他本身基礎就弱,劍道資質也不行,半路出家,還只練了七天,能練出什么成果才怪……

  獨孤老祖沉默片刻,嘆了口氣,“罷了,慢慢來吧。”

  他也知道,學好劍法,鑄就劍道根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自己是有點操之過急了。

  而太虛門之前,有資格被傳授神念化劍的修士,無一不是真正的,千里挑一,乃至萬里挑一的劍道天才。

  這些天才,學起劍法來,都是極快的。

  獨孤老祖一直教的,都是這種劍道天才,因此難免對普通劍修學劍的進度有些誤判。

  更別說,墨畫連普通劍修都不如。

  從靈根資質上算,他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劍道“草包”。

  太虛門若按劍道資質來收徒,以墨畫這種劍道天賦,別說后山禁地,老祖親授這種待遇了,便是只在山門前掃大街,學個一招半式,太虛門也是不會收他的。

  墨畫也有點為難。

  他學了,也練了,但劍法這種東西,尤其是修劍氣,不會就是不會。

  他也沒辦法。

  獨孤老祖默默看了墨畫一眼,也不為難他,而是又耐心提點了幾句,之后便道:

  “回去接著練吧,七日后,我再帶你過來。”

  “好的,老祖。”

  墨畫恭敬道,只是聽了獨孤老祖的講解,神色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迷茫。

  獨孤老祖是洞虛,對劍道的磨煉爐火純青,造詣更是登峰造極。

  相較而言,墨畫的劍法認知,就太“小白”了。

  獨孤老祖即便自認為,講解得已經足夠“基礎”了,但這是洞虛境的基礎,在墨畫眼里,還是很高深,理解起來也有些吃力。

  不過墨畫也不氣餒。

  誰也不是生來就會的。

  任何困難的東西,總是要去學的。

  學了未必會,但不學,肯定不會。

  墨畫便捧著那本《劍道初解》,又自己鉆研去了。

  后山禁地之中,又只剩下了獨孤老祖一人。

  他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孩子,真的能傳承神念化劍么……”

  此后的課余時間,除了學陣法,墨畫都在看劍道心得,同時修煉劍氣。

  他對劍道的領悟,倒是在一點點加深,但對劍氣的操控,還是精進緩慢。

  這日,上完陣法課,墨畫正在想著劍法的事,卻沒注意,荀老先生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身后。

  荀老先生默默看著墨畫,忽而問道:“想什么呢?”

  墨畫嚇了一跳,抬頭見是荀老先生,這才松了口氣,搖頭道:“沒什么,我在考慮陣法的事……”

  荀老先生目光微凝。

  他總覺得,現在的墨畫,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他身上的某種東西,不知是“氣機”,還是“因果”,似乎在暗中悄悄發生了一些改變。

  當然,荀老先生也沒細想。

  尤其是看到墨畫,神情有些憔悴,似乎費心鉆研什么,不曾好好休息,心中多少有些心疼。

  荀老先生便溫聲叮囑道:

  “鉆研陣法,勤勉刻苦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勞逸結合,不要太辛苦了,以免神識枯竭,傷了識海。”

  墨畫心中感動,“謝謝老先生。”

  荀老先生頷首,便轉身離開了,近日諸事纏身,因果混雜,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只是剛走了幾步,荀老先生忽而記起什么,轉身問墨畫:

  “對了,你神識……”

  話音未落,似乎是感知到了墨畫身上,深厚的神念氣息,荀老先生臉色一變。

  沒等墨畫說什么,他便沉聲道:“你隨我來。”

  墨畫隨著荀長老,離開傳道室,順著山道,進了長老居。

  進了長老居,荀老先生便關上門,封好陣法,還激發了羅盤,隔絕了一部分因果,最后才小心問道:

  “你的神識……”

  他的聲音,甚至不自覺地,帶了一絲期盼。

  墨畫也沒隱瞞,點頭道:“又變強了一點,已經十九紋巔峰了……”

  雖然語氣很謙遜,但眉眼還是有一點點得意。

  荀老先生聞言呼吸一窒,藏在衣袖里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十九紋……巔峰!

  “你……”荀老先生頓了一下,盡力平復住心情,“神識全力放出,給我看看。”

  墨畫放出神識。

  荀老先生懷著忐忑的心情,確認了一下,而后長長松了口氣,片刻后又不免心潮澎湃,連聲道:

  “好,好,好啊……”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墨畫,渾濁的眼眸中,透出一絲光亮,長久以來的疲累一掃而空。

  上天,真是賜給了太虛門一個寶貝!

  列祖列宗保佑……

  轉機終于有了。

  在這因果錯亂的棋局中,太虛門也終于有了一枚,足以逆轉乾坤的棋子了!

  荀老先生道:“從今往后,你就待在宗門,哪也不要去了,懸賞也別做了,宗門安排的課程,你想上就上,不想上,也就算了。”

  “你只要做一件事:學陣法。”

  “我會親自教你,務必在一年之內,將二品之中初中高三階,所有五行八卦門類中,能交給你的陣法,盡數傳給你。”

  “這件事,比什么都重要。”

  “一年之內,你必須將這所有陣法融匯貫通,將二品陣法,學到極致!成為集諸家所長,造詣淵博如海的,最頂尖的二品陣法大師!”

  荀老先生的語氣,無比鄭重。

  二品陣法大師……

  墨畫有些失神,也有些震驚。

  他第一次聽荀老先生說出這種期許,也從未在荀老先生臉上,見過如此鄭重的神情。

  仿佛這件事,真的事關傳承安危,宗門存亡一樣……

  墨畫思索片刻,目光肅然,神情鄭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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