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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金玉

  日過正午。

  他再次來到南城區總司。

  這是時隔半年多又一次過來,上一次來還是為張海的事情而來,那次來時可以說是謹小慎微,垂首低頭不愿意引起絲毫注意,努力降低存在感并悄悄去了后面的牢獄。

  這次來卻不同了,是受到許紅玉這位總差司的傳召,縱然想降低存在感也不可能,要先在前值匯報,然后再去總司的中央正樓,經人領著一路上去最高的四樓。

  領著他上去的是一個在總司做事的差人,對他投來不少好奇的目光,路上更是滿臉笑意的和他打著招呼,問這問那,露出有意結識的樣子。

  能在總司做事的差人,一般都是有些關系的,或者有些本事,與在各里分司的底層差人還是有不同之處,見識也多,眼界也光。

  像陳牧這種能得到許紅玉這位總差司的召見的,無論是什么緣故,肯定都不是尋常人,自然是愿意結識一下的。

  “好了,我就送到這里,上去就是總差司大人的堂衙,陳兄自行上去吧,等有空陳兄可要來找我,我定要請陳兄嘗嘗咱們南城最有名的風樓醉鴨。”

  領著陳牧上樓的差人,將陳牧領到三層,然后停下來笑呵呵的拱手。

  陳牧沖著對方拱拱手,接著上了樓。

  四層。

  這里是城衛總司的正樓最高一層,在這里也能俯瞰南城區最繁華的街市。

  整個樓層很大,但卻安安靜靜,陳牧一路走過來,僅僅只遇到一位穿著輕裝的女性差人,被對方領著到了最里面的堂衙。

  “進來吧。”

  許紅玉的聲音卻不在正面的堂衙,而是從一旁的側堂傳來。

  領著他過來的那位女差人示意他進去。

  側堂不如正堂那么寬敞,但卻十分雅致,擺放著幾張紫藤木的幾案,上面或放著一些文書,或放著一兩盆花草。

  許紅玉沒穿那件白色的飛魚服,而是身著一件略微寬松的便裝,坐在一張靠近窗戶的幾案后面,半邊身子靠在窗沿上,一只手握著拳頭托著下巴,正俯瞰著窗外的城景。

  “總差司大人。”

  陳牧走到距離大概兩米的地方停住,行了一禮。

  許紅玉緩緩轉過頭來,上下打量了陳牧一眼,然后道:“你爹陳奉是九條里的老差人,找著劉明的關系將你安排進了城衛司,那時你還并不會刀法,這些年里你也沒有任何一處關系,不曾跟人學過刀,那應當是你意外得到的刀譜,自行習練了三四年?”

  許紅玉一句話,就將陳牧的履歷點了個明白。

  陳牧倒并不怎么意外,畢竟以許紅玉的身份,要調查他的所有情報那是太簡單了,估計也就一個上午的功夫。

  讓他午后過來,多半就是今天的上午先命人去調集他的履歷情報了。

  這履歷基本沒有問題,說不定連他每天的巡查事務已經查了個清楚,只不過唯一不清楚的是……他其實練刀只練了九個多月,并不是三四年。

  當然陳牧不會分辨這種事情,許紅玉認為他是練了三四年反而更合理。

  “是。”

  陳牧再次拱手,適時的表現出一些敬畏。

  許紅玉再次打量了他幾眼,忽的站了起來,走到陳牧面前,突然伸出手來,晶瑩如玉般的小手彎曲,用食指和中指兩根手指在陳牧的肋間、胸腹以及腰背正中三處連戳三下。

  這三下迅如閃電,陳牧只看到了模糊的殘影,就已經感覺到三處傳來酥麻的痛感,隨即身體略微一軟,踉蹌一下險些站立不穩。

  “嗯……看來是了。”

  許紅玉收回手,重新回到幾案后面,神色平和的看向陳牧,將桌上的一疊東西向前推了一下,示意陳牧接過。

  陳牧被許紅玉戳了三下,此時身體還有些酥麻酸軟,雖然猜測她可能是用某種方式查探他的身體狀況,但心中不免暗自腹誹。

  略有些艱難的往前挪了幾步,拿起桌上的東西看去。

  卻見是幾張紙。

  其中第一張,上面是一份有許紅玉手書的條子,寫了‘支取紋銀三百兩’的字樣。

  而下面的第二張,則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小字,在最上面有幾個比較大一些的顯眼文字——金玉磨皮法。

  “大人,這……”

  陳牧適時的表現出驚愕,向著許紅玉看去。

  但心里卻已經如同明鏡一般清楚,看來他這個年紀,憑自學練成刀勢,展露出的天賦恐怕比他預想的還要高一些,以至于許紅玉這位總差司都愿意對他施恩收買人心。

  “那唐全雖然被你所殺,但那時我就在一旁,也能算伱捉了活的,三百兩紋銀是他的通緝懸賞,至于這金玉磨皮法……你應該聽說過內練淬體法?”

  許紅玉神態平和的看著陳牧。

  陳牧點點頭道:“回大人的話,是聽說過一皮二肉三筋四骨的說法,也一直有想法,但價格有些昂貴,沒有機會觸及。”

  許紅玉輕輕點頭,道:“先磨皮,后練肉,再易筋,至鍛骨……這是淬體法修行最為穩健的步驟,一般來說能把磨皮練圓滿了,赤手空拳應付四五個惡徒不成問題,能再把練肉的功夫磨成了,十幾個惡徒也無法近身。”

  “你能自學練就刀勢,可見悟性不錯,雖然根骨一般,且接觸這淬體法遲了一些,但想將練肉這一境磨到圓滿還是很有機會的,那時也算是有些水準了。”

  “哦,對了,被你所殺的唐全,便是練肉圓滿的武夫,他那時已被我重傷,但殘留的余力仍然不凡,你應當很有體會。”

  何止是有體會,陳牧到現在可都還記憶猶新。

  論起技藝,唐全和他相差不多,應該都是練出‘勢’的層次,但體魄差距太大,若非唐全身受重傷,恐怕他都難以在對方手里支撐兩三招。

  “唐全若是沒受傷,我遠不是對手。”

  陳牧搖搖頭說道。

  許紅玉輕輕點頭,道:“那就對了,你空有‘勢’的技藝,卻沒有體魄支撐,便如無根浮萍,對付一些不入流的人物倒也能夠自如,但遇到淬體法練到一定層次的,那便難以應付了,即使對方的技藝不曾達到‘勢’的一層,也能以力壓人。”

  “以你如今的水準,大概與磨皮圓滿、不曾掌握‘勢’的人物相當,但如果你也能達到磨皮圓滿,那對于不曾掌握‘勢’的同層次人物,便能輕易碾壓,甚至能夠對付一些練肉小成,但技藝卻止步在‘勢’之前的人物。”

  陳牧對于自己的實力水平一直沒有一個很明確的認知,現在聽到許紅玉的一番話,終于是大致有了了解。

  刀法是技,淬體法是力。

  唯有力技相合,才是正途,是通天大道。

  而相對來說,要修出‘勢’,全憑悟性,但淬體法則更多依靠資源堆疊,也因此掌握了勢的人物,算是一類人才,倘若足夠年輕,那便更不得了。

  像許紅玉所說,縱然是練肉大成、乃至練肉圓滿的一些人物中,也有不少止步于技藝大成,不曾練出‘勢’來,他們也就充其量只能算是二流。

  而陳牧這樣,年紀輕輕就掌握了勢,只要將體魄熬練到練肉圓滿,那一個人就能對付十個那種靠資源堆疊上來、技藝境界不夠的尋常練肉圓滿的存在。

  這種才是真正的精英人物。

  在外城,能擔任一里之地的差司,統轄二三百個差人。

  在內城,在幾大勢力中,也能做中層精銳,做統率一些人馬的護院武師。

  “最難的勢,你已經練出來了,這淬體法只需每日苦練打熬,便能一層層積累,我這‘金玉磨皮法’雖然效率算不上是最頂尖的那一類,但對身體的損害極小,縱然以后年紀大了也不用擔心積累的暗傷發作,若是放在外面,也是價值千金的法子。”

  “現在我將這份磨皮法一并賞給你,你……可明白?”

  許紅玉靜靜的看著陳牧。

  陳牧自然是清楚自己該說什么,立刻道:“小的本就是差人,聽憑上面命令行事,大人如此厚恩,日后自當唯大人馬首是瞻。”

  瑜城勢力錯綜復雜,哪怕是城衛司,也并非許紅玉一手遮天,同樣有內城乃至其他一些勢力伸手,或收買,或安插,許紅玉覺得他是個值得培養的人才,那要的自然是他明確的態度。

  “很好。”

  許紅玉微微點頭,對陳牧的態度很是滿意,道:“你回去吧,我已通知了閔差司,讓他關照一下你,等你將這磨皮法修行有成,我再將你調來總司。”

  陳牧再行一禮:“多謝大人看重,謹遵大人指示。”

  許紅玉不再言語,沖著他擺擺手。

  陳牧便神色恭謹的將那幾頁紙放入懷里,隨即出了側堂。

  在陳牧走后,許紅玉望著陳牧的背影,眼眸中閃過了少許可惜的神色。

  “自學三四年能練出刀勢,的確是人才,可惜出身太差,沒能早些接觸淬體法,修習到練肉一境不難,但想要抵達‘易筋’,希望便有些渺茫了。”

  富裕人家的子弟,往往是自幼修習技藝,等到十五六歲這個最合適的年紀,開始同步修習淬體法,歷經‘三年磨皮,五年練肉’,在二十五歲前練肉圓滿,那么便有很大的希望步入第三境的‘易筋’領域。

  如果說練肉圓滿加上技藝圓滿,是中層精英,那么到了易筋層次,才是真正上層。

  像她這位總差司,便立足于此。

  她可不是憑借背景坐在總差司的位置上,實力才是根本之一。

  但……

  陳牧接觸淬體法有些太晚了。

  她剛剛試過陳牧的根骨,之前是從未練過淬體法的,而他現在已經二十二歲有余,縱然是勤修苦練,也很難在三十歲前步入練肉圓滿。

  因為淬體法最佳的修煉年紀,便是十五六歲起步,到二十五歲之間,這是年輕人血氣最為旺盛的時期,可以說是事半功倍,往后便基本固定。

  待到三十歲后,基本就開始反過來,變得事倍功半,很難再往上進步。

  以陳牧的天份,若是生在富裕人家,如今的成就或許不會比她低多少,就算不在易筋之境,也必然達到練肉圓滿了,如今才開始修習苦追,卻已是慢了不止一籌。

  對此她也只能感到惋惜。

  畢竟陳牧這樣的,也算是外城相當少見的人才了,本有機會與她平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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