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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出行

  大宣歷一千四百二十八年,正月二十四。

  監察司。

  陳牧端坐在司樓五層的堂衙之中,不斷的批審一件件事務。

  從何家被滅至今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何家是一個龐然大物,其蔓延出的枝干盤根錯節,并不是只將內城的部分剿滅就徹底結束,還有其他繁多的支系需要處理。

  這些東西他也無法交給其他人去做,更不適合交給余家,只能由他這個監察司都司進行一個一個的批閱,審核之后再傳達下去。

  不過。

  這日子也差不多就要宣告結束。

  一方面是半個月來,該處理的政務基本上都處理的七七八八,凡明確為何家一脈的官吏人馬,基本上都被革職的革職,查辦的查辦,罪惡滔天的更就地處決。

  一些不太明確,只偏向于何家的,則由各衙司自行斟酌處理,查出違法亂紀之事一概嚴辦,若無違背法紀,便暫時留任,待其他事情都處理完畢,再看有無后續。

  至于另一方面,是晏景青要回來了。

  時隔半個月之久,紫霧山脈一戰基本告一段落,天尸門余孽的總壇基本上被四家宗門翻了個底朝天,各種資源也都分配的七七八八。

  陳牧喝了口茶,又拿起一份條子。

  “傅林江,棄官潛逃,于出城之際被識破,試圖反抗,被就地格殺……”

  此人他倒還有那么一點印象,好像是很久之前,跟在何明軒身邊的一個差司,只不過對他來說實在不值得在意,所以一直以來都根本沒有關注。

  雖說是何家的人馬,但若是沒有作奸犯科,陳牧大概率也懶得與一個小小差司一般見識,不過想想也不太可能,畢竟跟著何明軒做事,如今被就地格殺,也算了結。

  “都司大人,監察使大人回來了!”

  忽然有監察司的吏員前來稟報。

  陳牧在紙條上批了個‘閱’,然后就站了起來,隨著吏員一路下樓,很快就看到晏景青從遠處走來,依然還是一襲白衣,身邊跟隨著兩位都司。

  “參見監察使大人。”

  眾多的監察司吏員都紛紛下拜。

  晏景青并不拘泥于虛禮,很快就走了過來,與陳牧一并上樓,到了六樓之后,就開始聽取陳牧對于瑜城各種事務的匯總匯報。

  待差不多聽罷,晏景青微微點頭,道:“嗯,大部分事情我都清楚,何家之事屬罪有應得,雖然你做的急了些,不過當時情況,快刀斬亂麻也屬應對之策,后續的處置你倒是都辦的很好,果然你于為官之道,已經自有一番見識。”

  對晏景青來說。

  處理何家并不難,想滅掉何家也是翻掌之間,但關鍵是滅掉何家之后,各部衙司、以及內外城中的一片亂象,要如何迅速的平復下去,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陳牧在剿滅何家之后,并未一股腦的將余家的人手拿去補在所有何家的空缺之處,而是分的十分清明,先是一條命令,將重要的職位,暫由更高一級的同衙司官吏兼任,保持大局上的穩定,接著一一分配,從抓捕到審訊、判決以及官職任免,一路有條不紊。

  之后才是對空缺官職的一一查缺補漏,根據各衙門的情報信息,從上往下一一擇取合適的人手,或升遷,或平調,短短半個月功夫,將大部分的問題都一一解決。

  “屬下也只是盡己所能,若無監察司對于瑜城各部衙司的諸多情報信息,多半也是陷入一團亂麻,無從著手的。”

  陳牧并不攬功的回應道。

  其實真不是他有多厲害,實在是吏治腐敗到了一定程度,隨便把名冊涂抹幾下,說不定都比原來的情況更好,他只不過是遵照實事求是的原則,將事情一一往實處去做罷了。

  但放在如今這個只顧及自身利益,巴不得將所有親屬、八竿子打不著的遠鄰,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世道下,他一路實干就顯得如同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蓮了。

  晏景青笑笑,道:“不必過謙,該是伱的功勞,就是你的……孟丹云同我說,拜入七玄宗是更符合你的路,但我倒覺得你不在外為官做事,也埋沒了你的才華,當然你去七玄宗里修行一番,對你也是好處頗多,我當年也曾以外官的身份在七玄宗門下修習過一些日子,嗯,等孟丹云回七玄的時候,你若有意,跟她去一趟也無妨。”

  聽到晏景青的話,陳牧心中微緩。

  其實他表明想去七玄宗的意圖的話,晏景青肯定也不會阻攔,不過這樣不用多費口舌自然是更好的,只是聽晏景青的說法,孟丹云眼下似乎還在瑜郡境內。

  陳牧想了想,向著晏景青說道:“多謝大人抬愛,既然如今事件已平息,屬下還有些個人瑣事需要離開瑜城一趟,另外追捕天尸門余孽的事,屬下也可盡一份力。”

  “你自行斟酌便是。”

  晏景青神態隨和的道:“這監察司的司主之位還空缺著,你可愿接任?”

  這一句話讓陳牧心中微怔,隨即暗自搖頭,雖然他的巽風意境早前就已練到第二步,對于氣息的模擬和偽裝方面,都有了很大的進步,但看來還是瞞不過晏景青這位頂尖六腑境存在的眼睛,難怪當時晏景青會留他在內城,恐怕也有這個原因。

  大宣的官職其實一直都與武道的品級有對應,除了一品虛銜之外,從二品到九品,也剛好對應武道的八個層次,五品司主對應的正是五臟境。

  晏景青特意提到他可以接任司主,那就是暗點出他的境界了。

  “屬下任都司不久,各項事務不曾熟悉,接任司主還是為時過早。”

  陳牧想了想回應道。

  因為晏景青的語氣并不是命令,而是帶著一絲商談的態度,想看看他的意見,所以他也就簡單表達出來,并不想這個時候升任司主,主要是他不久之后,就要轉去七玄宗修行,現在升任司主,也沒有什么意義。

  “也好。”

  晏景青微微頷首。

  其實他并不曾有過阻攔陳牧修行武道的想法,只不過武道方面,五臟境是一個分水嶺,他當年也是邁入五臟境之后,去七玄宗內苦修一段日子,再行出世的。

  五臟境之前,去七玄宗其實也意義并不多大,哪怕領悟有意境,修煉各種意境秘法也困難重重,往往很難掌握,只有邁入五臟境或者領悟意境第二步,才是開始。

  離開晏景青處。

  陳牧總算是長出了口氣。

  這些日子處理何家滅門之后的各種瑣事,對他來說也是繁忙無比,眼下總算是可以交差,不用將功夫再浪費在政務之上了。

  其實他很早之前,就有件事需要離開瑜城一趟,是關于母親劉萍的姐姐,也就是他的大姨劉蓉的事情,安瑜縣那邊已經找到人了。

  此事他一直記在心里,并不曾忘記,只是早前他不曾突破五臟境,又面臨各種威脅,不是適合出城的時候,而之后又到了擔任監察司都司的關鍵節點,被晏景青留在瑜城掌握大局,更是不可能擅離職守,不得不繼續放置。

  直到現在。

  總算是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可以去一趟安瑜縣。

  另外就是許紅玉還在奉斬妖司的命令,在外追捕天尸門余孽,現如今就在安瑜縣一帶,這一趟他過去,正好也能接一下許紅玉,到時候一起返回瑜城。

  至于何家余孽的問題……

  晏景青同他說了,基本上何家的精銳都被剿滅殆盡,只剩一個何無憂還在外,但也被孟丹云打傷,這也是一個微小的隱患,許紅玉還是早些回瑜城,到余九江的羽翼之下才安全,余九江雖然經歷之前一戰,狀態差了些,但一兩年內仍還是五臟境的強者。

  當然最好還是何無憂此人,對他滿懷恨意,半路過來截殺于他,那正好由他來徹底了結此事,所以此次出行,他也要稍微做點動作。

  思考過后。

  陳牧回到余家駐地。

  隨著紫霧山脈一戰的告一段落,余家的人馬也回來了不少,包括家主余祖義。

  陳牧找到余祖義,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便帶著陳玥兩人悄然出發,前往安瑜縣。

  七八日后。

  瑜郡通往安瑜縣的官道上。

  一輛馬車飛馳著,車輪滾滾而過,一路塵土飛揚。

  陳牧穿著一件樸素的長衫,坐在車前頭掌著車,陳玥則并沒有坐在車里,而是坐在馬車車架的另一邊,穿著小花鞋的兩只小腳隨著馬車的飛馳而搖晃著,一雙大眼睛不斷的環顧著遠處的一片片山景水景,顯得十分興然。

  這么多年來,她除了被陳牧帶著祭拜父母之外,還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出城,對于城外的一切光景都十分好奇,一路走來頗為興奮。

  實際上。

  余家武院的子弟,在邁入練肉境之后,就會有一些被武師帶著出城歷練、獵捕一些就近的猛獸妖物的機會,但自從四宗進駐瑜郡后,各家武院都沒了這份活動,包括余家也是一樣,沒什么事情都不擅自出城。

  “哥,你說咱們現在,算不算是仗劍天下,行走江湖?”

  陳玥忽然向著陳牧湊近過來,笑嘻嘻的說道。

  陳牧撇頭看她一眼,道:“仗劍天下還差得遠,只是在偏僻山野罷了,不過行走江湖……我們什么時候出過江湖?”

  大抵是內城的環境,讓這丫頭沒意識到,這世界早就是一整個江湖了。

  “這樣啊。”

  陳玥小臉上掛著欣悅的神色,仰頭望著天空,道:“哥哥給我講過很多故事呢,其實很小的時候,我最想要的事情,就是能和哥哥一起做故事里的人。”

  陳牧看看陳玥,又看向遠處那綿延至視線盡頭的官道,心中一時也有些悠然,最初的時候他想的,也只是能帶著陳玥一起過上好日子吧。

  但人的欲望總是無休止的。

  “你早就在故事里了。”

  陳牧伸手摸了摸陳玥的頭,然后將目光往官道的一側瞥過一眼。

  陳玥注意到了陳牧的視線,也看了過去,然后就看到七八個人影忽然從官道一側的小路溝里翻了出來,直接攔住了車架。

  為首一人面露獰惡,手持一柄鋼刀,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喏,你要的江湖。”

  陳牧沖著陳玥笑了笑。

  大白天走在官道之上,又沒有大量的護衛侍從,遇不到劫道的盜匪才算奇怪,四宗弟子進駐瑜郡,只是讓這種情況稍微變好了點,但實際上依然很多。

  “嘻嘻,那本俠女就行俠仗義吧。”

  陳玥眨了眨眼睛,然后小手一抖,就抽出了被她坐在半邊屁股下面,防止被馬車搖晃顛掉的軟劍,然后縱身一躍,就下了車,沖著前方七八個盜匪殺了過去。

  “喲,是個俊俏姑娘。”

  距離最近的一個持刀匪徒露出一張淫笑的臉,但才剛揮刀上去,只覺得眼前一花,陳玥的身影就從他身前掠過,自己咽喉更是一痛,感覺到一股熱流涌了下去。

  他眼睛微微瞪大,伸手一摸,全部是血,然后就晃了晃,倒了下去。

  “這丫頭,還不錯。”

  陳牧坐在車架上,看著這一幕,只微微一笑。

  陳玥其實不算什么弱者,練肉的境界加上大成的劍法,對付一些尋常劫道匪徒都是能一戰的,只是相對于他這樣已經屹立于一郡頂點的人來說,不算什么而已。

  說起來這應當是陳玥真正意義上的‘實戰’,也許是因為他在旁邊,所以很從容,但能做到一劍殺人毫不猶豫,至少這丫頭從心境方面,比余茹要強很多,也的確適合練武。

  “點子扎手!”

  “當心!”

  “哎呦,快快下手,殺了這廝!”

  察覺到情況不對的一眾匪徒,立刻變得兇神惡煞起來,將陳玥團團圍住,一柄柄鋼刀往她身上招呼,其中為首的一人更是獰猙的道:“敢殺老子弟兄,活膩歪了,老子要要讓弟兄們都嘗嘗你的味,還要拿你這身肉去當下酒菜!”

  各種污言穢語連同獰惡怒罵迎面而來,但陳玥卻出人預料般的冷靜,揮舞著軟劍抵擋著四面八方的攻擊,邊打邊退,沒有讓自己完全落入包圍之中,時不時一劍反擊,就打傷乃至擊殺一人。

  “嘶……”

  其中一人大腿中劍,一個踉蹌倒地,支撐著爬起來后,憤怒無比的看著陳玥的身影,但忽然眼神又移動到,正坐在車架上沒動作的陳牧身上。

  女人年紀輕輕功夫倒厲害的緊,這個小白臉肯定是姘頭,把陳牧先拿下,肯定能讓陳玥投鼠忌器,任由他們拿捏。

  于是獰笑一聲,向著車架上的陳牧走去。

  然而。

  剛剛走到車架旁邊,他忽然就覺得視線天旋地轉,混亂之中只看到一具熟悉的無頭尸體站在那里,原來是他自己的尸體。

  至死他眼眸中都殘留著一絲疑惑,自己的頭到底是怎么掉下來的。

  盜匪越打越少。

  很快就只剩下為首的那個惡徒在和陳玥一對一相斗。

  其人似乎并未修煉過淬體法,但本身體格壯碩力氣很大,并且刀法卻很有一套,掌握有刀勢,因而能和練肉境的陳玥匹敵。

  眼見一個個弟兄倒下,或被陳玥所殺,或受到重傷難以爬起,他眼眸中終于露出一絲濃烈的兇光,惡向膽邊生,手里的大刀狠狠的發出一招,沖著陳玥砍了過去。

  這一刀,卻是兇悍的兩敗俱傷的打法。

  按照刀劍的勢頭,陳玥的劍必然能刺穿他的咽喉,而他這一刀則最多砍碎陳玥的肩骨,是陳玥占據著優勢,但他眼中卻伴隨著兇惡,不閃不避,硬是要以死換傷。

  陳玥也察覺到了這一點,眼眸中微光閃過之后,卻并沒有因此退縮。

  噗嗤。

  劍刺穿了盜匪的咽喉。

  盜匪的一刀也堪堪落在她的肩膀上,但卻被一股無形的氣勁阻隔,砍不下去分毫,緊接著整把刀就從刀鋒處開始,一寸寸的碎裂,化作一粒粒鐵渣,散落下去。

  “呃……”

  盜匪口中溢出鮮血,眼睛微微瞪大,似是理解不了發生了什么。

  最后他一臉不甘心的倒了下去。

  看著盜匪的倒下,陳玥的小胸脯劇烈起伏幾下,顯然內心也并不平靜,她又看看自己的肩膀處,看著那散落一地的鐵渣,輕吐了口氣,然后收起軟劍回到車架上。

  “為什么不躲?”

  陳牧看著陳玥輕和的問道。

  陳玥小臉還有點泛白,搖搖頭道:“我能勝。”

  陳牧看看陳玥的樣子,知道她并不是因為自己在后面才那樣果決,而是的確在戰斗中的剎那之間,做出了她自己的判斷和選擇,最終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雖是你第一次,但,很不錯。”

  雖然他平時更多的時間都是處于修行之中,對陳玥的關注不多,但陳玥的努力他卻都是知道的,最初是想要幫上他的忙,現在則是不想成為他的拖累。

  陳玥的心緒漸漸平復了許多,展顏一笑,道:“我可是要成為紅玉姐姐那樣厲害的人。”

  陳牧笑笑:“膽子再大一點,成為孟師姐那樣的人吧。”

  “孟師姐是誰?”

  “哦,還沒同你講過,七玄宗靈玄真傳,孟丹云。”

  “真傳嗎,那不是比哥哥還厲害的人。”

  “孟師姐在修為上的確領先我一些。”

  “那就是哥哥更厲害一點了?”

  “我對孟師姐還是很敬重的。”

  過渡劇情,只能多加點寫的快點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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