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皮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不對,只是長得像。
這身衣服好像在哪見過。
“谷西樓”動了,他正朝自己走來。
左右是狹窄的弄堂死胡同,他堵在了自己的必經之路上。
盡管經過改造后,佛皮的五感退化嚴重,但兩人的距離已經不到二十米,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對方眼中噴薄的冷意。
“小子,好狗不擋路。”
佛皮早把那天逸園狗場的遭遇忘得一干二凈。
“谷西樓的死,除了你和木島美雄還有沒有人參與?紫精工業的石玉棠有沒有份兒?”
谷劍秋徑直問。
鳳塘礦場本來就是紫精工業的產業,由石家的老二石玉棠負責打理。
佛皮先是睜大了眼睛,隨即好整以暇地解開袖子上的紐扣,露出手指上的飛龍刺青:“你是谷劍秋還是谷天宇?我記得他兩個弟弟都在讀書啊?看來你盯我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笑的時候兩頰的皺紋會層層堆疊,看上去有點恐怖:“你憑什么?”
谷劍秋從挎包掏出那把造型怪異的自制手槍,抬手指向佛皮,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巷子里的貓兒四散而逃。
佛皮不顧狼狽就地一滾,全身改造的戰爭義殖不會輕易被手槍殺死,但還是會受到傷害,上次是躲閃不及,佛皮還沒有傻到白白遭受槍擊。
可惜地是,這枚子彈依舊精準地擊中了他的膝蓋。
槍械射擊雖非谷劍秋擅長的科目,但是這點距離,他不可能失手。
佛皮半跪在地上,吃痛抱著膝蓋,見到谷劍秋手上那把顏色駁雜,一看就是地攤改裝貨的速射手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就憑一把你自己改裝的爛手槍?哈哈哈哈哈哈~”
谷劍秋面無表情地倒退幾步,端槍的手卻穩如泰山。
全身改造的佛皮只有大腦和脊柱還是原裝,一旦受到傷害,輕則癱瘓重則死亡,所以進行這種手術的改造士們反而會格外重視大腦和脊柱的保護,對佛皮腦袋射擊并非良策,他的頭和脊背是全身最硬的地方,火神機關炮一時半會兒都打不爛。
四肢關節則不同,無論如何改造,為了保證靈活性,人造關節的強度都不會太高,一旦遭到破壞就會喪失行動能力,造成更有效的殺傷。
佛皮不笑了,整個人彈射而起,谷劍秋手臂抬高,砰砰連射兩槍,把起跳的佛皮打得踉蹌后退。
佛皮這才驚覺,自己幾乎站立不住,他驚愕地低頭,小腿上沾滿了淺紅色的電解液,整條右腿止不住地顫抖。
佛皮撕開褲腳,自己的人造肌肉和皮膚被打得稀巴爛,電解液止不住地流淌,
三枚子彈中有一枚打偏了,嵌入了股骨當中,另外兩枚子彈則精準無比卡在了碳纖維韌帶和心釉半月板之間,讓佛皮瞳孔收縮地是,這些子彈在擊中后居然綻放開來,六瓣花瓣宛如利爪一般嵌入自己合金髕骨,每顆子彈的口徑足有瓶蓋大小!
佛皮上次遭遇刺殺時,對手所使用的爆彈手槍慣用彈為海棠產飛虎彈,飛虎彈在擊中目標或者射出一定距離后,會發生小型爆炸,爆裂成一大團鋒利的鋼珠殺傷對手,用在五感敏銳的高心電武術家身上往往有奇效。
正是因為海棠盛產武術家,這種飛虎彈才特別受鐘愛。
可面對佛皮這種鋼筋鐵骨的改造人,爆彈手槍的鋼珠和爆炸都無法造成有效殺傷,反而降低了子彈的威力。
谷劍秋事先準備了兩個彈夾,其中一個彈夾,裝的是自己仿制的花旗十二號,可以入身變形的榴霰彈。是專門用來對付憲兵長官以及佛皮這種改造人的脆弱要害,自然效果拔群。
“我再問一次,我大哥的死都有誰參與?你全說出來,我給你個痛快。”
谷劍秋扣緊了扳機。
此刻佛皮只能一瘸一拐地勉強行動,可他神色嗜血,似乎完全沒把谷劍秋的話聽進去。赫然以一個近似野獸的喪病姿勢,瘋狂地沖向谷劍秋。
砰!砰!砰!
谷劍秋邊射邊退,接連的槍聲驚停了蟬聲。遠方的弄堂閣樓上有人打開電燈,又趕緊關上。
佛皮被子彈的沖擊力打得后仰栽倒,但晃了晃腦袋就爬了起來,這三枚榴霰彈有兩枚嵌在了他的臉上,還有一枚打在眉骨上,居然被彈飛了。
這種改裝速射手槍只有六發子彈,谷劍秋于是退出了彈夾。
佛皮的臉皮碎屑片片崩裂,露出下面冷峻的金屬鼻骨,些許短路的電路閃著火花。對方接連后退刺激了他的兇性,他自認谷劍秋已經黔驢技窮,現在慌亂換彈正是他反擊的大好機會!
“呵。”
谷劍秋看出佛皮的打算,冷笑了一聲,他前世還是Ⅰ級天官的時候,就可以在一秒左右完成單手換彈的戰術動作,重生之后,或許是因為年輕的原因,這個速度實際上還要快一些。
如果谷劍秋有充足的彈藥,他完全可以做到把佛皮堵在巷子射,對方絕對無法靠近一步。
但是實際情況是,他的彈夾十分寶貴,而且那種行為除了羞辱對方,確實沒什么效率。
幾乎是這一閃念的功夫,接連后退的谷劍秋后背已經貼到了路燈,佛皮歪扭著身體閃身撲到了他的面前,谷劍秋幾乎可以聞到空氣散發的電解液的刺鼻味道。
佛皮的右手不知何時伸出了一截半米多長的刀鋒,一記自上而下的斜劈,要把他連人帶槍一起劈成兩半。
谷劍秋當即蹬步向左閃避,刀鋒幾乎擦著谷劍秋的臉頰切過,刀切豆腐一般將谷劍秋背后精鋼制作的路燈攔腰斬斷!
路燈歪扭著堪堪倒落。
雙方的目光剎那間也交織在一起,濃烈的電解液味道連同火藥味一齊包裹了谷劍秋的口鼻,他的雙眼依舊平靜的如同一口古井,臉頰的毛發卻根根張立!
一道熾烈的光籠罩了佛皮的半張臉,是半截路燈。
通體精鋼制作,頭部的歐式單盞燈結構,和充能武器原理并無差別!
谷劍秋右手持燈,一記接通全身心電的重擊轟出,佛皮左邊臉頰被巨大的沖擊力轟至扁平,滿嘴的牙齒震蕩不休。兩只掩飾紅水晶復眼的隱形鏡片脫落飛出,連同爆裂的玻璃碎片一起炸開,他整個人也栽飛出去。
吉祥精選的人造頭骨可以彈開子彈,但面對鈍器的轟擊,巨大的震蕩力道無可避免,佛皮脆弱的大腦頃刻間被攪成了一團漿糊。
佛皮只覺得眼前一黑,似乎有人把燒紅的鐵棍捅進自己的耳朵,緊跟著天旋地轉,巨大的痛楚和噪音讓他再也站不穩,刺鼻的電解液自鼻孔,耳朵和雙眼汩汩而流,自脖頸而下,染紅了他的西裝。
吉祥……老師……
巨大的反作用力讓谷劍秋的右手手指也斷了兩根,精鋼的燈棍嵌進他的肉掌半寸多,指間都溢出血來,他自手掌中拔出燈棍,顧不上還在流血的傷口,把路燈換至左手,抵住站在原地搖搖晃晃的佛皮咽喉。
他沒有再問和大哥的死有牽連的人都是誰,而是低聲道:“我大哥死了以后,你再沒有注意過我們是么?”
如果佛皮還在留心谷家的事,他沒道理不知道我早就從大學堂畢業,他對我的印象顯然還停留在我讀書的時候。
佛皮的紅色復眼黯淡無光,他眼前全是谷劍秋的臉,喉嚨里咯咯了好久發不出聲音。
“什么?”
“吉,吉祥老師,我……”
他撲通一聲栽倒在地,沉重的身體叫柏油路為之一震,口鼻再也沒有了呼吸。
如果他早就不再關注谷家,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在兩個月后上門放火的?龍皮?吉祥?
如果放火的人不是佛皮,事態就更復雜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
谷劍秋喃喃了一聲。
深夜綿綿,憲兵和巡捕房從收到消息,再趕到現場,怎么說也是明天中午的事了。
谷劍秋將六枚射出的子彈一一收集,拎著路燈,沿著柏油路一直走到黃埔江邊,將路燈丟進黃浦江,把傷口簡單處理了一下,用外衣包裹右手,然后找了一個摩肩接踵,滿是鴉片酊味,人肉味和汗臭味的地下賭檔賭了一晚上字花,輸光了身上的兩百多塊錢,凌晨才回到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