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跟你說吧,幾天前的晚上我去我家那片荒地的時候,看見有個外國人倒在我家荒地旁的溝渠里,這人身旁還有一大塊白布,走近一看,應該是個傘包,當時他暈過去了,我就把這人拖到了我在荒地旁搭建的窩棚里,這人的左腿摔斷了,不過我已經給他上了夾板,用了傷藥,這兩天我還一直讓孩子他娘悄悄地給他送飯呢!”秦守仁把這個秘密告訴了凌云鵬。
凌云鵬一聽,喜出望外:“真是太好了,秦大哥,要不,你現在就帶我去找他吧。”
秦守仁連連擺手:“現在不行,現在不行,現在大白天的,你一個外鄉人,要是我帶你在村子里跑來跑去的,被馮德貴和茍順這些二鬼子注意到了,可就麻煩了,不僅那個飛行員大難臨頭,你,那個小兄弟,還有我那一大家子也全都跟著遭殃。等天色暗了,村里的人都忙著吃晚飯的時候,我再帶你去。”
“還是秦大哥想得周全,好,那就晚上去。”凌云鵬明白秦守仁的難處,秦守仁是個謹小慎微的人,現在大白天的自然是人多眼雜,若是被人發現,就會惹禍上身,吃不了兜著走。只是自己剛才一聽說這事,有點欣喜若狂,迫不及待想要見到這個飛行員,所以才脫口而出,被秦守仁這么一提醒,方覺自己有點操之過急了。
“我跟伱說,日本人為了找到這些美國飛行員,在村前村后都貼滿了告示,上回在憲兵隊開會,我聽說啊,這些美國飛行員轟炸了日本本土,這下可把小日本給惹怒了,他們在浙江沿海地區發現了好幾架美國轟炸機的殘骸,可卻沒找到美國飛行員,所以這幫畜生就把氣撒在當地老百姓的身上,我聽說那兒好多村子都血流成河了。唉,那些日本人可真該遭天譴。”秦守仁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凌云鵬聽到這個消息,心里覺得堵得慌,日軍竟然使出屠村這種的卑劣行徑,對那些手無寸鐵的無辜的中國百姓進行報復。
“那現在日本人有沒有抓住那些美國飛行員呢?”
秦守仁搖了搖頭:“還沒聽說,日軍兵力有限,所以也沒有派大規模的軍隊去浙贛兩省交界處的這些山區進行搜山,不過日本兵已經加大了巡查力度,晚上都派兵在村前村后巡邏了。我前天被叫去開會,說是讓我們也要加強村里的巡視,如果發現外國人的行跡,一定要向日本憲兵隊報告。”
看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美國飛行員落入日本人之手,這可真是個奇跡。
“秦大哥,那個飛行員的傘包你處理了嗎?”凌云鵬馬上意識到這個細節。
“我就把這玩意兒塞在窩棚里了。”秦守仁尷尬地笑了笑:“我知道這玩意兒不該留著,可我覺得這么大一塊布,扔了怪可惜的。”
“這東西留著可是個禍害,我待會兒就去處理了。”凌云鵬不免對此有些擔心:“那秦大哥,你那個窩棚安不安全?會不會被人發現?”
“這可不好說,我這人膽小,但又心軟,我總不見得向日本人告發這個美國人,那我良心會一輩子不安的,可我又擔驚受怕,我害怕萬一被日本人發現了,或是被那些二鬼子覺察到了,我窩藏了一個他們要找的案犯,那我這一家子可就在劫難逃了,所以我現在也很矛盾,我希望這個美國人能快點康復,早點離開蓬萊村,否則夜長夢多,紙是包不住火的。”
“秦大哥,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現在你來了,正好,你能不能想想辦法把這個美國人帶走?”秦守仁忽然覺得凌云鵬的到來也許能解決他的燃眉之急。
“你放心吧,秦大哥,我就是為這事來的。”凌云鵬笑了笑,他原本就有此意,讓這個美國飛行員單獨待在蓬萊村肯定不是長久之計,何況就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不過,一時間,他往哪兒轉移這名美國飛行員呢?
“秦大哥,你那塊荒地在哪兒啊?”
“我那塊荒地在村邊的荒山坡那兒,平日里也沒人去那里光顧,那塊地既不能種莊稼,也不能種蔬菜,水果,前幾年一直是顆粒無收,現在我在那塊地里中上了地瓜,這東西好養活,多少還算是有點收成,我們家現在一半的口糧就是這地瓜了。”秦守仁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那塊荒地是當初日本人強行置換給我的,我祖上原本還算殷實,曾經有八畝良田,也就是現在憲兵隊的所在地那兒,可日本人一來,便要霸占我家的這八畝良田,硬是把荒山坡上的那塊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跟我置換,唉,胳膊擰不過大腿,我只能把祖上留下的這些良田給了那些強盜,我是我們秦家的敗家子啊!”
“秦大哥,這可不是你敗家,是那些強盜欺人太甚。只有把這伙強盜趕出中國去,大家才能過上安寧的日子。”
“是啊,當年我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我才把守義和思賢叔侄二人送出蓬萊村,讓他們去找抗日隊伍,守義命大,還當上了少校,可我的賢兒,命薄福淺,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我這個當爹的,真是沒用。”秦守仁說著說著,眼睛紅了,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凌云鵬走過去,拍了拍秦守仁的肩膀,寬慰他:“或許思賢還活著呢!”
“我也是這么開導自己的,或許這孩子還在世上的某個角落里偷生呢,只是我沒了他的音訊而已。”
凌云鵬見秦守仁傷心落淚,趕緊轉移話題:“秦大哥,我聽說你除了思賢之外,還有一兒一女呢,他們人呢?”
“你是說思惠和思明吧,他倆現在去上學了,日本人來了,逼著村里的孩子去學校里上日文課,我先前沒當郎中的時候,是學校里的國文老師,可日本人一來,就讓老師們學日語,然后再去教村里的孩子,我當時就提交辭呈了,我一個自幼誦讀諸子百家,遵循孔孟之道的中國人,非但不能將中國文化發揚光大,還要受外來文化的奴役,這是我萬萬不能接受的,中國人不說中國話,都說日本話,那今后還有誰知道四書五經,古之圣賢,還有誰會遵循孔孟之道,國之四維,這天下不就亂套了嗎?唉,可惜我躲過了這一劫,孩子們卻躲不過,若是不去上日文課,日本人就來找你麻煩,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不過,我讓思惠思明兩個白天學日文,晚上學國文,可不能把老祖宗的精髓給弄丟了!”秦守仁絮絮叨叨地向凌云鵬講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