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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蘇對此,沒有進行強行粉飾,而是植入一個時間概念,進行了一種巧妙地轉換。
當時,東南佛國的確有魔患,弈圣的確以弈道平了魔患而化為一個佛道國度。
實實在在給了老百姓千年的安寧。
這是對弈圣功績的認證。
至于千年后的東南佛國,他用了一個詞兒叫“卷土重來”!
這個詞兒就是正本清源。
魔族并不是當時遺留下來的,而是卷土重來。
你不能因為今日魔人卷土重來,而質疑當初的清疆定國!
這是助弈圣洗脫身上的污點,這是將弈圣與東南佛國今日入魔作切割。
如果僅僅只有這些,這則告示充其量只是一張最高端的洗白文案。
然而,它不僅僅只有這些……
它上面還對今日的東南佛國明確定性:再化魔域!
它還作出最強有力的圣人姿態:除東南佛國皇室正統!
它更對三國圍攻作了定性:其余魔患,大蒼、南陽、西天三國共除之!
如此一來,三國圍攻東南佛國、始終毀譽參半的軍事行動,得到了來自最頂層圣人的背書!
那些扛著弈圣旗號進行護道的學子,轉眼間成為笑談……
弈圣自然看出了所有的一切:“本圣成道地,而今成魔域,無論如何也是一個污點,本圣其實也有正視污點的擔當,然而,你這一紙告示,卻直接抹掉了這個污點,本圣該當承你之情!”
林蘇微笑:“弈尊過謙也,時光已過千年,焉能因今日之魔化,而質疑當日的開路之人?弈尊本無污,又何必自擔污?”
“本圣本無污,又何必自擔污?說得好!”弈圣目光慢慢抬起,臉上似笑非笑:“現在本圣唯有一件事情,有些許疑問。”
“弈尊請言!”
弈圣道:“這一步踏將出去,是否算是真正站到了你與兵尊那條道上?”
林蘇笑了:“大概是!”
“這才是你兩上弈都的終極目的,是否?”
林蘇道:“弈尊以弈入道,洞察世事千秋,所思所見,焉能有錯?”
這就是直接承認了。
“這一步,兵尊千年前未曾做到,時至今日他大概也做不到,本圣必須得說,他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你這根兵道獨苗,是他之幸!”弈圣手輕輕一抬,一道流光射向東南佛國……
東南佛國都城,鏡京!
無邊的壓抑感,讓這座昔日的文采風流地、佛性無雙城變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不管是皇帝、朝官、士子、普通百姓,全都被三國圍攻的緊張氣氛壓得喘不過氣來,更讓他們心驚肉跳的是,不知從哪里傳來的各種流言。
有人言,坐在皇宮龍椅上的人,是魔人。
有人言,屁,才不止龍椅上的那位,幾乎所有朝官都是魔人。
有人言,還不止有這些,遍布佛國的各地佛寺,也全是魔人。
有人仰天大笑,笑這荒唐事。
有人放聲痛哭,哭這個該死的世道。
但是,文道之上,卻有另一種完全不同的聲音……
這一切都是假的!
這一切都是道爭!
三重天上,兵圣重歸,掀起了道爭之大幕,這人,是偏離圣道的圣道逆徒,千年前諸圣將他趕出三重天,他在異域跟異域圣人打得火熱,現在回來了,一回來就劍指弈圣,指責弈圣成道之地是魔化之地,根本目的就是亂我人族大業,為異域入侵這方世界打先鋒。
這種說法經文人之口說出來,本來就有巨大的可信度,更兼里面邏輯分明,聞者無不信服。
一時之間,舉國上下本已渙散的人心重新聚集,國民表現得空前團結。
罵兵圣、罵林蘇,成為整個東南佛國的主流。
酒樓之中,照例有文人聚集,一名長袖大儒慷慨激昂:“雖然文人不可瀆圣,但亦分正圣與邪圣,邪圣亂我佛國,導致億萬蒼生喪命,如何不能罵之?”
旁邊一名年輕學子大呼:“身負圣恩者,不可忘本也!此方國度乃是弈尊成道之地,我等先祖受弈尊之庇護,始有我等,弈尊成道之地,焉能受奸徒之污?弈尊之圣名,焉能受小人之污?”
“正是,揚圣道,護圣道……”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有人冷不丁冒出這兩句。
兩句詩一出,酒樓中所有人目光齊聚……
那個詩人臉色一凝,接觸到周圍之人的目光不明所以,我念錯字了嗎?
一個聲音鉆入他的耳中:“王兄,莫要念這詩,這詩縱然豪邁,卻是林蘇這賊子所寫,這賊子,正是一力推動三國滅東南佛國的罪魁禍首……”
那個王兄,臉色陡然大變,分開人群,一溜煙消失。
事實證明,當眾吟詩也是有講究的,吟詩也不能只看這詩寫得好不好,還得看這詩是何人所寫,這世道太復雜了,太可怕了,我閉嘴,我跑路,我回家……
就在酒樓鬧轟轟之際,突然一聲輕響,從文廟方向傳來……
文道壁上,出現了一篇圣光彌漫的大字……
圣光之中,一篇文字在文道偉力的加持之下,似乎一下子拉到所有人眼前……
眾人一觀,全都僵硬……
“天歷132569年,東南諸域魔患橫行,余持弈道以定山河,始有東南佛國,然,千年過去,魔患卷土重來……”
嗵地一聲,酒樓中一名大儒猛地跪下:“弈尊親筆!圣印為憑!弈尊顯圣……”
酒樓之中,瞬間跪了一地,齊呼弈尊顯圣……
街道之上,所有人同時跪下……
文廟之三樓,久未現身、似乎人間蒸發的打更人現身,跪下……
佛學院,所有教授、學子一齊跪下……
皇宮之中,皇帝猛然站起,盯著這文道壁,他的臉色蒼白如土……
滿城百官全都石化……
一股排山倒海的浪潮不知從哪個角落卷來……
“弈尊親筆明示,東南佛國已然魔化!”
“弈尊直接說明,國君已是魔人!”
“東南佛國……已成魔域……”
無數人淚水奔流,無數人驚慌失措……
文道壁上,那枚圣印突然一震,化為無數的棋盤網格。
無聲無息覆蓋全城。
直達皇宮最深處。
皇宮之中,隱隱有金龍咆哮,但是,咆哮聲戛然而止,一枚金色皇印被這網格從深宮中拖出,直上蒼穹……
皇印空中翻滾,皇道氣機無窮,圣格一合一收,噗地一聲輕響,皇道氣機泛散,皇印在全城千萬人眼中,化為虛無。
弈圣親自出手,毀了東南佛國的皇室正統!
滿城文人全都驚呆,他們扛著弈圣的大旗,護國護道護了個寂寞,弈圣本人并不認這種護道,甚至直接出手毀了皇印,以圣為名,終結了這場護道鬧劇。
圣諭貼上了文道壁。
皇印被圣毀。
那戰局還有何種懸念?
外圍三支大軍面前也同時出現了這則圣諭,三支大軍的統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發生在世俗間的風波,片刻時間直上圣殿。
圣殿各宮接到這則消息時,全都如同按下了暫停鍵,幾乎所有人都喪失了正常思維。
弈尊……
怎么會是他?
弈尊在所有人的認知中,是儒家派系的代表人物,他甚至出身于儒家。
而今天,他站上了前臺,不是與兵家作對的前臺,而是兵家那一派系的前臺,他表現得比正宗的兵道更加激進。
一股風吹入三重天。
在儒都之上久久盤旋。
儒圣立于一株大樹下,久久望著下方的云海,云海之中,赫然也是這則圣諭。
他從來都是風云不變的臉色,此刻也宛若腳下的云海,變幻莫測。
他的身后,一個白衣圣人微微鞠躬:“弈尊踏出這一步,儒尊可曾想到?”
儒圣慢慢回頭:“智尊以智入道,天下萬物均難逃你之慧眼,你呢?又可曾想到?”
他身后之人,正是智圣。
智圣輕輕嘆息:“往日的弈尊,斷然不該如此決絕,但今日之弈尊,已然有變,半個時辰之前,有人上了弈都!”
“這是此人第二次入弈都!”儒圣道:“兩次登門,即有如此之大變,此子,與千年前的兵尊大不相同。”
“是,兵尊沙場之道,舉世無雙,但是,他并不精通內部博弈,是故,他是單人獨馬的孤道之人,而今日的這位天道準圣,以勾連縱橫馳名天下,他的道上,從來都是從無到有,由弱而強。”
儒圣目光閃動:“伱言他今日三重天上的行程,還不止兵都與弈都?”
“此子還有一慣例,未得勢前,低調周全,一旦展開溝連之道,就會步步為營,轉眼之間,大勢已成……他出了弈都!”
儒圣目光開合,盯著下方的云海,輕輕吐口氣:“入農都……農都,倒也在意料之中。”
林蘇出了弈都。
來到了一座山峰。
這座山峰,他一看就很親切,為啥?因為這里濃濃的都是田園風情。
山峰之上,瓜果飄香,無數的農人在這里辛勞收割。
山峰半山,另有一番景致,萬里田園在這里徐徐鋪開,田野間綠油油一片,如果單從外表看,這里就如同是海寧江灘,只是放大了千倍萬倍。
林蘇漫步而過,前面是一個老農,老農坐在路邊,腳下是一把鋤頭,一塊毛巾疊在他的膝蓋上,靜靜地看著林蘇。
林蘇走近:“老丈,在下乃是常行林蘇,可否……”
突然,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不可思議地盯著老農。
老農輕輕一笑:“認出來了?”
林蘇猛地彎腰:“學生林蘇,參見農尊!”
他面前這個看似一般農人的老丈,赫然就是農圣。
“莫要多禮!”農圣道:“本圣與他人不同,本圣不喜書房靜坐,事實上說來不怕你見笑,本圣還根本沒有書房。”
林蘇道:“農家之人,向來如此,鋤頭為筆,大地為紙,廣闊天地,盡是書房!”
“你果然懂!”農圣輕輕一笑:“此地田園,脫胎于你之《齊民要術》,果然盡見真功也!”
林蘇目光一起,掃過四面田園,果然,齊民要術里面的記載,在這方天地都有體現,有育苗之地,有肥料加工,有果樹修剪的痕跡,亦有現代農學的影子。
他寫下的這本農家寶典,在農都,被全面驗證。
而且堂堂農圣,還化身一個老農夫,親自驗證。
這對于他而言,是無與倫比的恩寵。
林蘇再鞠躬:“學生粗淺之學,得農家如此重視,學生感激不盡。”
農圣伸手,扶起他:“你言感謝本圣,本圣還得代天下農人謝你這個天道準圣,農家之道,至純之道,民以食為天而已,僅此一道,再無其余。”
農家之道,至純。
他們不參與權力角逐,他們甚至不使用筆墨紙硯,他們的使命中沒有其他東西,只有一條,民以食為天!為民取食,就是他們最大的道,也是唯一的道。
林蘇必須對此表示敬重:“天下圣道雖然萬千條,但也唯有農家之道,才最能濟天下蒼生……然而,農尊也該知,農人若想真正安寧,僅有衣食無憂還遠遠不夠。”
農圣緩緩點頭:“你今日上我農都,來意本圣盡知!農人有衣食,可渡嚴冬,然而卻不可渡時局,無心大劫若起,天道崩,圣道滅,四野蒼蒼,哪位農人可獨善其身?農家雖然素不爭道,但是,你之護道大業,本圣全力相隨!”
“多謝農尊!”林蘇一揖到地。
農圣含笑:“心跡已明示,你可放下心緒,隨本圣走上一程。”
“是!”
農圣漫步前行,兩邊風物已然大變,這是農家育苗場。
農圣在一壟田前停步:“你且看看,此為育苗之地,本圣取天下稻種七十二種,分割成七十二區,彼此隔絕,代代繁育,優中選優,純中取純,然而,所得之稻種,竟然一代不如一代,本圣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林蘇目光投向身邊的七十二個區域……
七十二片區域,彼此之間以文道偉力分割開來,絕不相通,每片區域內部,都貫穿著農家從一而終的理念:純!
在他們的字典中,純是所有物種最好的種子,越是純,越能體現物種的特色,越能發揮物種本身的作用,他們的育種方式也是嚴格按照《齊民要術》的記載來的,每種種子灑下去,選擇長勢最好的取其種,然后再灑下去,如此周而復始,理論上可以得到最純最正最優的種子,但是,最終的結果卻是事與愿違,種子竟然一代不如一代。
農家育種大計,陷入困境。
這困局無人能解,但農圣將林蘇帶到了田間地頭,將這個最大的困惑擺在他的面前。
林蘇沉吟良久……
終于開口:“農尊,有一驚世駭俗之論,跟你農家的理念背道而馳,不知你能否一聽。”
農圣心頭微震:“你且道來。”
“生物,是一個非常奇妙的東西,有時候的確講求純,但是,有時候卻也需要雜,雜之優勢,就在于它能夠汲取兩種物種的基因優勢,合成更好更優的東西,比如說如果將這兩種稻雜混,生出來的種子既有左側之稻的植株,防風防旱,亦有右側植株的稻粒飽滿,豈非更優?”
林蘇隨手一指兩邊的稻種,左側稻種植株異常高大結實,而右側稻株矮小,上面累累的稻谷植株無法承受,趴在泥土之上,有的已經爛了一半。
農圣眼睛慢慢睜大:“并非至純方是最佳?”
“純有純的好處,雜有雜的優勢,但看作物的核心價值點在何處,如果只是追求某種獨特的口感,可能需要它純,因為一雜,這份獨特可能就此喪失。然而水稻是裹腹之物,口感并無差異,只要營養成分大體一致,能提供人體所需,就是成功,那么唯一的考量點就在于產量……”
他這一番講解,融入了大量的現代術語,如果一般農人,顯然是聽不懂的,但是,農圣一聞,如聞大道。
他的手輕輕一抬,面前的一個隔斷打開。
兩種水稻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融合……
似乎只是正常的傳花授粉,但是,這進程瞬間加速了千萬倍……
很快,一種奇異的植株出現,它的高大跟左側稻谷一般無二,但它顆粒的飽滿,跟右側稻谷一般無二。
一個新奇的雜.交品種就這樣出現在農圣手下。
農圣完全呆了。
林蘇也是目瞪口呆,雜.交水稻,這種在記憶最深處的農學最偉大傳奇,今日突然出現了?
也許只有他才真正知道,這種水稻是何等的功績。
在他那個世界,發明這種水稻的人,就有人稱之為農圣!
那個圣,跟這個世界上的圣不一樣,但是,含金量十足!因為這種水稻,讓十四億國人從此擺脫了饑餓……
“雜.交水稻!”農圣嘴唇輕輕顫抖:“竟然真的可以融合兩種稻種之長。”
“恭喜農尊!開辟了一條真正的農學大道,千億子民,盡皆受惠!”林蘇深深一鞠躬。
農圣目光緩緩下落:“該當是本圣向你說這句話,林準圣,本圣以農圣為名,謝你之惠!”他也深深鞠躬。
兩人同時直起腰,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欣喜與知音……
“雜.交水稻之路,只是剛剛起步,還有很長的路可以探索,學生不耽誤農尊探索之路,就此告辭,期待真正能夠惠及天下的嶄新稻種灑落九國十三州!”
“這條路,亦是你我同行!送別林準圣!”農圣躬身而送。
林蘇踏空而起,下一站,他落在陰陽都。
陰陽都上,陰陽圣親自接見,林蘇與他共論《易經》,亦有知音之感。
墨都之上,面見墨圣,二人論及“虛空之中自有一道”這道論題之時,林蘇言:墨尊你可相信,普通人只要掌握足夠的墨道知識,可以造出鋼鐵飛舟,直入星河彼岸?墨圣遙望蒼穹,意動神馳。
道都之上,同樣是道圣親自接見……
書都之上,書圣親自接見……
儒都之上,儒圣腳下的云海翻了整整七個時辰,終于隨著林蘇踏上面尊橋之離去,而完全靜止。
他身后,智圣也有七個時辰一句話都沒有說,直到此刻才輕輕吐口氣:“一日時間,連訪七都,而且七尊圣人,無一例外,全都親自接見!儒尊,有無嗅到一股大勢撲面而來?”
儒圣淡淡一笑:“天道準圣拜訪,圣人親自接見并無出格之處,即便他拜訪你智都,你這尊智圣難道會避而不見?”
是的,這是禮節。
天道準圣地位尊崇,在某種意義上,與圣人是同一個大層級里面的。
他親自拜訪,你不管愿意不愿意,親身接見本身并無儀數上的障礙。
智圣道:“可他并未拜訪其余圣人。”
儒圣目光一凝:“何意?”
智圣道:“此人行事,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審時度勢、有的放矢,他今日拜訪的七圣,全都是他自認為他能靠攏的。”
“他自認為能夠靠攏……如何驗證是否真的靠攏?”儒圣道。
智圣道:“他今日登門拜訪,且看后續,如果這些圣人有心與他靠攏,自會有回應!”
“兵尊不必看,弈尊已然有回應,亦不必看,重點就是看看其余的五圣……”儒圣也輕輕吐口氣:“不知不覺間,陣營已然天翻地覆,林氏妙手,還真是名不虛傳也。”
弈都,弈圣遙望面尊橋,他的臉上也有一種神秘,身后香風盈蕩,一個絕代女子宛若棋盤上的精靈,飄然而入:“圣尊,他離開弈都之后,連訪五都,如果此為棋,弈的又是何局?”
弈圣微笑:“此局,亦是道爭之中,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也,一人為孤,二人為惜,七人……為勢!”
一人為孤,千年前的兵圣走的路。
二人為惜,弈圣剛剛想到的,自己有可能踏上的路。
而七人為勢,林蘇此番入三重天,想要達到的結果么?
如果真的成功,那么,從此以為,道爭就會以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展開。
站在兵圣這邊的人,不必縮頭縮尾,完全可以正大光明。
因為,他們大勢已成!
大勢成,就真正形成了正當的競爭秩序,爭道就爭道,按爭道的正規流程走下去就是,而不象以前,兵圣永遠是守,射向他的明槍暗箭永遠無窮無盡,其他圣人,就算想幫他,也得是暗中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