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蘇手一起,一根線穿空而起,上面有四十八個數字,準確記載著四十八次無心大劫的時間,時間很精準,精確地年月日。
林蘇指著這條線開始講解:“天地萬物,變化自有規律,無心大劫也是如此,看似只是四十八個數字,其實這數字中大有玄機,最大的玄機在哪里?在于兩次大劫的間隔時間!這間隔時間并不恒定,而是越來越短,從一開始的十多萬年,到后來的幾千年,很多人提及無心大劫,往往只有一句話,無心大劫間隔十萬年至數千年不等,這是一個很籠統的概念,但是,面對事關所有人生死存亡之大劫,我們不能籠統,必須精準預測,那么,精準的點到底在哪里?”
一句話,諸圣全都帶入。
天道有規,眾所知聞。
但天道規律卻在何處?
至少看到這過去四十八次歷劫的時點,他們一片茫然。
漫長到以百萬年為單位的四十八個點,有什么規律可言?如果間隔時間恒定,他們也能得出無心大劫多少年一劫的精準時間表,然而,這間隔并不恒定,最長間隔八萬年,最短的間隔三千多年,讓人怎么預測?
林蘇道:“規律往往隱藏于數字之后,那么這些數字后面有什么規律呢?我把間隔時間的數字列出來……”
他的手指輕輕一點,這根線上,出現了一組新的數字,這組數字是藍色的。
藍色數字四十七個。
“這些數字是遞減的,而且遞減的幅度四十七次完全一致!百分之十三點八……換算成諸圣慣用的數據,就是每次間隔時間都會縮短1成4不到的樣子,如果一次兩次是這一樣的數字,我們也許可以用巧合來解釋,然而,四十七次都保持同樣的遞減幅度,就不得不讓我們懷疑了……”
一個聲音從上方傳來,帶著幾許激動:“天道預示么?”
這位圣人所處的地方是一幅奇異的黑白二色,帶著奇妙的天地陰陽至理。
“陰陽尊所言正是!學生懷疑,其實對于無心大劫,天道并非沒有預示,只是這預示隱藏于這數目之中,一般人沒有發現。”
諸圣完全震動。
如果僅憑算術來計算,這些對算術一向并不精通也并不重視的諸圣,或許根本不信。
但是,冠以天道預示之名,那就不一樣了。
無心大劫,本身就是對天道動刀,本身就是天道之劫難,天道如果真有靈,豈能沒有預示?
然而,幾乎所有人面對無心劫,得到的預示都只有一條,無心海水突然變得通體清亮,萬丈水底清晰可見之時,無心大劫就在三天之內!
這種預示所有人都信服,因為四十八次無心劫,無一例外都是如此。
但是,這預示意義不大,你知道了也只有三天時間,有什么用?
而今日,另一道天道預示隱藏于時間線中,林蘇精準地捕捉到了。
會是真的嗎?
儒尊目光抬起:“智尊,你可核算清楚,是否真如他所言?”
智尊眼中光芒流轉,宛若億萬算籌齊動,這一刻,他宛若分身億萬,同時運算這一難到極致的難題,客觀地說,這對于沒有系統經過現代算術訓練的人而言,計算這種層級的算術問題,真的是圣級手段……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
智尊眼中珠光一收,牢牢鎖定林蘇:“依本圣進行測算,的確如林蘇所言,如果此規律不變的話,第四十九次無心大劫,將會發生于三年后!具體是哪一日,眼前……”
“九月十九斷然錯不了!”陰陽圣道:“九月十九,天道異變日,歷次無心大劫俱在九月十九,從無例外!”
“所以,林蘇之算,該當精準!”兵圣道:“無心大劫,天道崩,圣道滅,人族世界舉族同抗尚且只能爭得半分生機,萬萬不能承受人族之內耗,東南佛國,百億人口的超級國度,在人族奮戰異族的關鍵時刻,如果生事生變,后果真正不堪設想!”
林蘇道:“兵尊所言正是!東南佛國管理層全盤魔化,如果不是時間太緊,形勢太急迫,儒尊所說的教化、定點清除倒也不失為一種方法,但是,無心大劫迫在眉睫,時不我待,我們沒有時間完成如此艱難的轉化,我們承受不起轉化失敗的任何風險,惟有當機立斷,用最決絕的方式,清除這顆毒瘤,然后聚全人族之力,為八國十三州、為圣殿博一分生機!”
沉默!
圣壇陷入可怕的沉默!
在無心大劫這條恐怖時間線拋出之前,言兵必有爭論。
但是,現在情況已然大改。
所有圣人全都被無心大劫這條勁爆消息觸動。
白老目瞪口呆……
今日是他發起的,針對林蘇的一招絕戶計,只要林蘇陷入這個漩渦,后面還有老大一堆文章等著做,他很樂意看到林蘇在這漩渦里越卷越深,從而帶出一堆一堆的人。
林蘇起步階段就完全失了先手。
然而,他出了一著奇招!
拋出了無心大劫,而且還伴隨著一個見鬼的計算方式。
沒有這計算方式,沒有這規律,他的話沒有絲毫可信度,但有了這計算方式,有了這四十七次無一失誤的規律,就可怕了。
陰陽圣站出來將節奏朝“天道預示”這個玄而又玄的命題上一引,頓時,所有的雜音全都沒了……
現在,林蘇直接陳述,他策劃三國滅東南佛國乃是一步正棋。
兵固然兇,戰固然危,圣人“不得已”也得用兵!
現在,他牽住了諸圣的鼻子,他印證了他用兵的“不得已”!
接下來怎么弄?
白老平生第一次有了迷茫……
需要再站出來逆風翻盤嗎?
他翻得了嗎?
無心大劫都要來了,諸圣自己的腦袋都瞅著看不到什么光明,誰還有心思問他這點破罪?
跟自己無關的時候,一堆狗屎都可以是高深莫測的道。
關系到自己性命的時候,再多的道也不能影響腦袋安穩。
這個妖孽,還真是難纏啊……
連無心大劫都可以用來給他自己擋劫!
良久,儒圣緩緩開口:“無心大劫,事關重大,智尊、陰陽尊,還需就此事多加印證,確保萬無一失!”
兩位圣人同時站起:“本圣必定全力以赴!”
儒尊道:“結論未出之前,林蘇策劃三國圍攻東南佛國之事就無法定性,暫緩!”
也只能如此了。
無心大劫,圣人頭頂最大的雷。
真正關系到圣人的腦袋。
圣人可以不在乎國滅國換,甚至不在乎四海傾覆,但是,他們必須在乎無心大劫。
如果無心大劫真的將會在三年后出現,那么,東南佛國魔化就會是人族世界最大的隱患,不僅僅威脅到世俗之人,它還威脅到諸圣!
區區三年時間,根本不足以完成一國教化!
那么?諸圣能怎么辦?
用最決絕的手段予以閃電清除,才是最合乎諸圣利益的東西!
道爭已經不重要了,所謂千道萬道,性命才是最大的道!!
如果無心大劫測算有誤,諸圣頭頂迫在眉睫的危機解除,再問罪林蘇不遲。
于是,儒圣給出了裁定就是:針對林蘇的問罪,暫緩!
兵圣緩緩站起:“林準圣,入我兵都一敘如何?”
“是!”
林蘇目光從白老臉上滑過,似笑非笑,踏空而起,與兵圣并肩而去。
諸圣散場,白老靜靜地站在原地,他的眼睛這一刻深不可測……
他接到了林蘇的最后一抹眼神,這抹眼神他似乎讀懂了……
讀懂了這抹眼神,他內心的弦突然崩緊了。
與林蘇為敵,極其兇險,他踏出這一步之初,并非沒有思慮全盤,然而,他堅信今日圣壇之后,他可以把握所有的主動,他的棋盤之上,將不會有林蘇的反擊之機,然而,林蘇拋出一顆誰都沒想到的棋子,一步跳出了棋盤。
這一跳出,后面的故事將全盤改寫。
林蘇的報復,要來了!
林蘇出手報復人,又會選擇什么角度?
縱然是弈道驚天的白老,也是完全不可預測……
兵都,跟其他的都完全不同。
兵都,似乎始終是血色沙場為底色,山是赤紅的,樹影都是斑駁的,就連山間隨風搖曳的竹,都象是戰旗獵獵。
如果外界是春,這里該當是秋。
兵都有人,而且還不少,雖然多是文人,但這些文人身上,沒有多少風流氣息,更多的是壓抑,是沉穩,是劫后余生……
是的,劫后余生,恐怕是所有兵都人最常用的詞匯。
他們每個人都有一段沉痛得不堪回首的經歷,他們都是遭遇無邊打壓的一群人,在漫無邊際的時間長河中,苦苦消磨,直到兵圣回歸,他們才真正找到了家的歸屬。
看到兵圣與林蘇并肩落在兵都之頂,這些劫后余生的“劫兵”同時抬頭,他們眼中竟然隱有淚花……
兵都一間茅屋之前,一個年輕弟子上前一步:“拜見師叔!”
林蘇大吃一驚:“夜兄!千萬莫要如此稱呼。”
面前之人,赫然是當日入殿儀式上的夜無雙,當然,他也是李天磊,林蘇沿用的是昔日稱呼:夜兄。
兵圣輕輕一笑:“你之道,可堪為他師叔!不必在意,進!”
林蘇沒有過多糾結,跟隨兵圣入了茅屋。
茅屋里面,是跟昔日他在昊天宗同樣的設置,一張書桌,后有閑書數本,桌上有一硯,硯上有一筆,一張茶幾,上有茶壺一只,極簡,卻也透著無比的高端大氣。
為何?
因為這支筆,是未央筆。
因為這硯,是黑老本體。
“今日兵都一會,無侍無仆,無琴無樂,唯有一個舊人,兩件舊物!”兵圣微笑,一個舊人,李天磊,兩件舊物,未央筆、星河硯(黑老本體)。
“所謂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老爺子還是懂我的!”林蘇也微笑。
“哈哈,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妙哉!”兵圣道:“此茶亦是陳茶,喝上一杯!”
陳茶?林蘇內心打鼓,不會是千年前的茶吧?
我好像少說了句話,茶還是新的比較好……
李天磊給他們上茶,茶端到面前,林蘇聞著這似乎如同陳釀的茶香,還是認可了陳茶也有陳茶的妙。
李天磊躬身欲退,兵圣開口了:“天磊也可坐下!”
“是!”李天磊退后半步,坐下。
“今日之局,可看清了?”兵圣托起茶杯,向林蘇致意。
“看清了一些!”
“說說看!”
林蘇托起茶杯:“東南佛國之劫,本是天河劫之翻版,明指林蘇,暗指老爺子!”
李天磊心頭剎那間大浪翻。
世間如果還有什么詞兒于他是絕對敏感詞的話,無疑也該是天河劫這三個字。
今日,面前這個小師叔竟然也經歷了這樣一場劫!
“正是!”兵圣道:“按他們之推演,今日之局,將會成為道爭真正展開的序幕,有跡象顯示,他們后面還布局了一堆陰險至極的棋局,極其縝密,謀定而后動之際,理論上沒有辦法終止,但是,你拋出了無心大劫,只需要一個劫,就將后面的爭道進程當場終止……是不是有些諷刺?”
林蘇淡淡一笑:“所謂爭道,本質上是爭利!當自己腦袋前景不太光明的時候,再大的利益也都是空中樓閣,這不是諷刺,這是人性!只要他還是人,就逃脫不出這個定律。”
兵圣輕輕一嘆:“爭道千年,本圣竟然還沒有你看得通透,爭道,本質上是爭利!何其深刻,又何其諷刺也?東南佛國之事,針對你的指控雖然暫緩,但是,你可知道?他們已經沒有了重啟之機!”
“知道!”林蘇道。
兵圣眼中光芒微微一閃:“這個你竟然也知道?說說看,他們為何不會重啟?”
“還是因為無心大劫!”林蘇道:“無心大劫的測算是準確的,他們再怎么復核,真的就是真的假不了,而無心大劫即將到來,諸圣腦袋之上的危機尚在,他們能指望誰?指望儒家那些大儒上戰場?指望畫家到戰場畫畫?指望法家拿本法典去無心海審判異域之人?不!他們屁用都沒有!唯一能指望的人,只有我們兵家!所以,我大概可以小小的恭喜下老爺子,接下來的時間里,你我會很太平!即便有人想對我們不利,儒家那位也會幫我們擋盡一切無妄之災!因為他需要留下我們的力量,為他們沖鋒陷陣。”
兵圣深深嘆服:“小林子小林子,你這二十多年時間里都經歷了些什么?為何總能看得如此之通透?”
“老爺子你這就是在我傷口上撒鹽了,我這些年在下界,遭受無邊風雨,皇帝不喜,大臣不愛,連路邊的野狗都跳起來咬我,我過得太苦了……需要老爺子提供點動力!”
聽到前面幾句話,兵圣都有點牙酸的感覺……
你小子是不是太假了?
為什么我搜集到的跟你說的完全是兩個版本?
你說你慘成那幅模樣,但我聽到的,卻是你把你說的那些皇帝、大臣欺負得特別慘……
突然,他聽到后面一句話……
需要他提供點動力……
“想要什么?”兵圣道。
“想跟你借樣東西……”林蘇手指指向桌上的一支筆。
“未央筆?”兵圣眉頭緊鎖。
“是!”
“是借……而不是討要?”
“雖然老爺子當日曾經說過一句很有語病的話,但我真心沒放在心上,我的修行路上,不需要未央筆,但我接下來要踏上的這段行程,需要這支筆短暫陪我同行,歸來之時,保證歸還!”
兵圣當日東海之上,曾經跟他說過:借筆一用!
兵圣從他手上借筆,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承認了林蘇對未央筆的擁有權。
這就叫語病!
然而,隨著林蘇步步前行,他已經根本不需要未央筆,所以,這次,他不是討要,而是借!
兵圣頭上的白發輕輕飄蕩:“你欲再出天外天!”
“是!”
“有何目標?”
林蘇托起茶杯:“無心大劫將起,圣殿的力量該當移向無心海,而不該被困于天外天,天外天尚有異域圣人六十九,一旦后方生事,誰能承受?”
兵圣緩緩站起,遙望萬里蒼穹外……
林蘇說的是對的!
無心大劫一起,所有力量都必須上無心海,越是高端的戰力,越是該當前移,圣殿、三重天、諸圣,就是這方天地最高端的戰力。
圣殿必須參戰!
八國十三州不管有多少支勢力抗戰,領導者必須是三重天。
但是,三重天是有敵人的,敵人就在天外天。
那不是一般的敵人,那是異域圣人。
眼前他們不能越過兵城,直達圣殿,是因為天道尚在,天道規定的就是這個,給異域圣人劃下的圈子在天外天另一側,只要越界,必遭天誅。
然而,這只是靜態的分析。
無心大劫一起,所有規則都會改變。
異域圣人過界,將不會再有天誅!
這些困于天外天達三千年之久的最長久的囚徒,豈能不越獄?
到了那個時候,人族抵抗力量全部抽到了無心海,圣殿高層盡出完全不設防,何人能夠阻止他們?
他們將化身為人族世界內部最可怕的一股旋風。
產生的沖擊力與破壞力,足以掀翻整個人族世界。
兵圣慢慢回頭:“天外天那一側,你一人去絕對不可!除非你我同行!”
“老爺子的圣格已然恢復?”林蘇道。
兵圣嚴肅至極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這依然是你之妙計,你上次除卻風雅,風雅之圣格你送于我的手中,本意就是給我恢復之機,是否?”
那當然是!
圣人圣格非常特殊,異域圣人的圣格完全不可用,因為那是另一塊天道賞賜的東西,跟本土天道不相融。
修行道上圣人的圣格于文道圣人有一定的作用,但最多也就是補充點圣力本源,作用不明顯。
唯有同根同源同屬文道的圣格,才能形成最大的補充效應。
風雅不管她本人是忠是奸,她的那枚圣格都是正宗的文道圣格,用于兵圣身上,效果立竿見影,兵圣得其之助,真正重啟他的兵家圣格,修為已經恢復,雖然跟千年前最鼎盛之時尚有一點距離,不過,真實實力在諸圣之中,也已經穩居前排。
林蘇笑道:“既然老爺子已經恢復,那我借筆就真的沒有障礙了!”
自從兵圣破劫歸來日,未央筆最大的作用就是輔助兵圣圣格重啟,順便肩負震懾諸圣的作用,現在兵圣已經恢復,他的安全已經有了最大的保障,未央筆可有可無,林蘇才可以放心一借。
但兵圣依然皺眉:“你覺得本圣還是離不得三重天?”
“是!”林蘇道:“當前局勢微妙非常,老爺子萬萬離不得三重天。”
“那么你呢?你一人入天外天?”
“誰說我一人?我不是說了嗎?我還會帶上一支筆!”
兵圣手輕輕一招,未央筆破空而下,落在他的手上。
筆輕輕抬起,遞到林蘇手中:“此筆之內,注入了本圣一半的圣力,對抗異域圣人,你可以使用七次,如果想達到當日那一劍的威力,你恐怕只有一次出手之機。”
“已經夠了!”林蘇道:“天外天圣人六十九,我不可能將他們全都逼到生死對壘的境地。”
“沙場博弈,勾連縱橫,看來一局大棋將在天外天另一側展開,可惜本圣不能親眼見到也。”
“是!老爺子還真的不能親眼觀之!否則,我的行程,也會暴露于三重天諸圣眼皮底下!”
按道理講,兵圣可以以未央筆與他本體相連,但是此刻他在三重天,他與外界的任何形式的聯絡,都會被諸圣洞察到端倪,他聯系林蘇身上任何一個物件,都會將這聯系的脈絡呈現于諸圣面前,諸圣也就能跟蹤到林蘇。
林蘇身處異域,如果隨身帶著一個諸圣能窺探到的定位儀,那就真是找死了。
所以,兵圣雖然給了他未央筆,卻必須斬斷跟未央筆的聯絡,也斬斷與林蘇的聯絡。
兵圣輕輕吐口氣:“向聞你有白云邊,意氣相投可共飲,來吧,你我開一壇!我為你送行!”
白云邊開啟。
圣人持杯,為他送行。
三杯酒畢,林蘇踏空而起,出了兵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