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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老爺改性了

  “應該是我想多了。”

  李耀祖揉了揉眉心,順勢坐在了餐桌旁的杌凳。

  他認為這是自己嚇自己。

  從衛圖賣入李家至今,李家沒有一件事是對不起衛圖的,衛圖也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就鋌而走險。

  ——逼杏花就范的事還沒有發生,他在去府城的路上只是提了一嘴讓衛圖當李興業的隨從。

  再能聯想,也想不到那方面去。

  “應該只是湊巧。”

  李耀祖心中又道了“應該”這兩個字,試圖安慰自己。

  但他的心靜不下來,他想到了衛圖離去時挺直腰背時與他的直視,那般目光不應該是奴仆應該有的目光,不像是念恩之人該有的舉止。

  “我出去一趟。”李耀祖打算外出走走,散散心。

  他對李童氏打了聲招呼后,便掀起長袍下幅,提步走出了廳堂。

  順著走廊,穿過庭院、月門,李耀祖來到了外宅,他站在檐下,停了下來,看了一眼馬廄。

  半大黑馬打著響鼻,吃著槽內僅剩一指厚的草料。

  墻垣旁的青石附近堆砌著已經鍘好的干草料,攏起來約莫有十來天的量。

  李耀祖走近馬廄,踮腳看了一眼馬廄里的衛生,見里面整潔沒有昨晚半大黑馬的夜屎夜尿,他懸著的一顆心徹底放在了肚子里,眼底露出了一絲贊嘆之色。

  “是我想多了,衛哥兒是個好后生。”李耀祖忖道。

  重回內宅時,路過灶房,李耀祖又聞到了從敞開窗孔傳出的肉香、菜香,他身上仿佛又卸下了一個重擔,負著右手,走起來路,更輕松了一些。

  “取紙筆來。”李耀祖重新落回先前坐的杌凳,對李童氏身旁的丫鬟吩咐道。

  “老爺,取紙筆……是要寫什么東西?”李童氏疑惑,李耀祖可不是隨性而起寫詩的文人,尤其是吃飯時間,鮮少動筆。

  “我在三源鄉,有一個經年的好友,他是武舉出身,衛哥兒既然要考武舉,那么咱們好事做到底,幫他一下。”

  李耀祖解釋道。

  “老爺,你可是得了什么癔癥?犯了糊涂?”李童氏詫異,先前在內廳商量贖身銀的時候,還是她討了個人情,這才將衛圖的贖身銀減了數兩。

  ——贖身銀如果要價太高,富戶太太們聚會的時候,會說李家門戶低,見錢眼開。

  這時,春蘭已經從內廳將紙墨筆硯取了過來,開始給李耀祖磨墨。

  “癔癥?”李耀祖提筆的手一頓,臉色微微有些不悅,皺了一下眉頭,罵了句:“婦人短見”。

  接著,李耀祖沒再理睬李童氏,他順著信紙的藍色豎直道格,落筆寫起了內容。

  寫完后,取出了自己的私印,在信上蓋了一個紅印戳。

  “若所見為真,這信就是結一個善緣,若所見為假,其心思深沉的話,也能解一厄難。”

  李耀祖端詳著信紙,摸了摸山羊胡,眼眸閃爍著精光。

  提攜之恩,重若泰山,要是衛圖恩將仇報,那么連混刀客的機會也不會有。

  刀客,最講義氣。

  “去,送給衛哥兒。”李耀祖將信紙放入信封,交給了身旁的丫鬟,吩咐道。

  很快,在堂屋內正收拾行李的衛圖,便收到了老爺李耀祖給他寫的另一封信。

  這封信信封和之前放有身契和證明書信的信封一樣,沒有糊口,因此衛圖輕而易舉就能看到信封里所寫的內容。

  “三源鄉單紀單舉人?讓我去那做長工,順便跟單舉人學些拳腳功夫,好應對明年的武舉考試?”

  看完信后,衛圖的反應和李童氏差不多,都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李耀祖改性了?

  這封信看似只是一封信,但拜托的可是武舉老爺,付出的人情一點都不少。

  人情講究往來。

  沒有只索取,不求回報這么一說。

  “三源鄉距離縣城不遠,也就一天的腳程。”

  “現在我已經贖身,李耀祖也不會故意在這件事上坑我,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衛圖猶豫了一小會,終于下定了決心,決定按信中所說,去三源鄉單紀家里當長工,順便向這個武舉前輩請教一些應試心得。

  現在才到仲夏,距離明年二月份的武舉考試還有大半年的時間。

  他脫離原計劃,提前贖身,剩下的大半年時間,意味著很有可能在這段時間內,一文錢也賺不到,坐吃山空。

  縣城里,農閑時候,最不缺的就是從鄉下來討活的漢子。

  哪怕不要工錢,只讓主家管吃住,這工作也不好尋。

  要不然杏花也不至于聽到衛圖要贖身時,會起那么大的反應。

  相比贖身,真正的難是贖身后的下人往往就沒有活路了。

  “多謝菩薩保佑,多謝菩薩保佑……”

  晚上,杏花看到李耀祖的親筆書信后,面露笑容,跪在墻角,對縣城城隍廟的方向跪拜磕了三個響頭。

  今日的前半天,她幾乎都在提心吊膽,擔心衛圖被憤怒的李耀祖亂棍打傷,丟出李宅。

  或者衛圖反出李家,鬧得衙門捕快徹夜搜城,尋找逃奴。

  然而。

  菩薩保佑。

  今日過去之后,她男人衛圖不僅如愿贖回了身契,而且還得到了老爺李耀祖的“推薦信”,這讓她如何不高興。

  “我這就給衛哥兒你收拾衣裳和飯食,你明天去縣衙辦完事后,早點出發去三源鄉……”杏花敬謝完漫天神佛后,又不得閑,開始給衛圖收拾起了出行的衣裳和錢糧。

  “再過小半個月,就到麥收了,沒有我在縣城……”衛圖嘆了一口氣。

  去單舉人家里當長工,麥收時他肯定不得閑,哪有時間回縣城割麥收糧。

  而杏花一個婦道人家,白天要忙李宅的飯食,晚上就算有空,但出城也太過危險。

  “你咋伶不清這其中的輕重緩急?三畝的糧就算荒在地里,也比不上你的前程重要。”杏花繃緊臉,面露不喜,像極了吵架的黃臉婆。

  “就算我割不成麥,也能去請其他佃戶割麥,就是多花一點錢。”

  杏花再道。

  這一句話,徹底打消了衛圖的擔憂,他點了點頭,同意了明天出發去三源鄉的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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