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后只寫了十六個字,前八個字是告訴劉邦如何應付項羽,后八個字卻是囑咐劉邦,好生照顧兒子劉盈。
得母如此,子何其幸!
劉盈不敢想象,呂后身在楚營,會有如何境遇,她也沒有寫一個字,或許對于呂后來說,如今丈夫和兒子,就是一切!
“阿父,你對不起阿母!”劉盈氣哼哼道。
劉邦眉頭緊皺,竟沒有發怒,反而笑道:“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劉邦俯身,對劉盈道:“你阿母也說了,要好好照顧你,趕快回關中吧,別讓阿父擔心。”
劉盈點了點頭,呂后一封信,堅定了劉邦決心,大戰布局已經展開,自己屬實沒有必要留在滎陽……
劉盈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卻又回過頭,喃喃道:“阿父,我走了,滎陽就剩下你一個人了。”
張良去說服吳芮,韓信去攻打魏豹,蕭何還留在關中……環顧四周,劉邦就剩下孤零零一個人,直面項羽大軍!
“廢什么話,乃公還怕了項羽匹夫不成?”劉邦氣哼哼抽出寶劍,憤怒吼道:“寡人這就提著這柄斬蛇之劍,把項羽的腦袋砍下來!”
完嘍!
劉盈眼前一黑,“阿父千萬冷靜,項羽打你,不會比你打我難多少的。”
劉邦一怔,氣得罵道:“豎子,伱說乃翁在項羽面前,如孩童一般是吧?你個逆子!”
劉盈不在乎劉邦的怒罵,反而語重心長勸道:“您老人家務必要有自知之明,千萬別意氣用事,不然我就要提前登基了。”
劉盈說到這里,突然覺得貌似這樣也不是不行啊!
劉邦愣了片刻,擲劍于地,仰頭笑道:“行了,乃翁不是三歲孩子,更不會犯傻的……我只要堅守滎陽,拖住項羽,待到其他各路兵馬破敵,到時候我們合兵一處,從容圍困,不愁項羽不滅。”
劉邦又把劉盈拉過來,說道:“你看,滎陽這里,易守難攻,又有敖倉糧食,同項羽周旋不難。”
劉盈盯著地圖,認真看著,突然道:“阿父,敖倉和滎陽之間有一段距離,萬一項羽派人切斷糧道,該怎么辦?”
劉邦滿不在乎大笑,“小豎子啊,阿父在敖倉也有兵馬,項羽敢來劫糧,漢軍兩面夾擊,不愁楚軍不破,你用不著擔心。”
劉盈眼珠轉了轉,竟搖頭道:“阿父,你方才還說,需要各路兵馬齊至,一起圍困項羽,才有勝算,現在卻說兩面夾擊,就能大破楚軍……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
劉邦怔住,竟無言以對,他又看了看地圖,這才疑惑道:“豎子,你說該怎么辦?”
“怎么辦?當然是修城了!最好把敖倉包起來,哪有把糧倉放在外面的?”
劉邦想了想搖頭,“不行,這么干大興土木,已經來不及了,漢軍也沒有這么多兵馬。”
“那就只把通路修上也好啊!”
這回劉邦稍微思忖,就猛地點頭。
“吾兒妙策!吾兒著實聰慧!”
劉邦慌忙下旨,把周勃和夏侯嬰叫過來。
“你們現在就兩頭對進,修好敖倉和滎陽之間的甬道,以備楚軍!”
劉盈也道:“可以效仿長城,每隔一段距離,安排烽火,遇到楚軍襲擊,點燃烽火,警示全軍。”
劉邦連忙點頭,沖著二人道:“就按太子的意思辦,寡人要親自監督。”
這倆人急忙領命下去。
劉盈沖著劉邦呵呵一笑,“怎么樣?我還是有用的,要不讓我留在滎陽算了……我可不是擔心您,只是想早點救回阿母,有阿母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劉邦還挺感動,以為父子同心,可聽到后面的話,他干脆氣得翻白眼。
什么叫有阿母在,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難道寡人欺負了你不成?
這個逆子,著實可惡!
“小豎子,你想也別想,明天寡人就讓人送你回關中。”劉邦又到了案邊,親自提筆,寫了一封信。
“蕭何不好好看著你,還讓你往滎陽跑,寡人要罰他俸祿,你再敢不聽話,我就找蕭何算賬!”劉邦殺氣騰騰說道。
劉盈瞪大眼睛,這事和仲父有什么關系?
“有本事你沖著我來,你欺負仲父算什么本事?”
劉邦嘿嘿一笑,“小豎子,隨你怎么叫嚷,明天我就聽不到了。”
劉盈咬牙切齒,攤上這么個犬父,真是人生大不幸!
轉過天,劉盈即將動身,突然傳來了一個消息。
“大王,項羽懸賞萬金,萬戶侯,要大王首級。”陳平匆匆來報。
劉盈聽說項羽的懸賞,頗感興趣,竟也來湊熱鬧。
“阿父,你在項羽的眼里,是貨真價實的萬金之軀啊!”
劉邦呵呵道:“區區萬金,豈是寡人身價?寡人無價!”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陳平擔憂道:“大王,臣以為不可掉以輕心,以防重賞之下,有喪心病狂之徒啊!”
劉邦不屑一笑,“一兩個喪心病狂之徒能怎么樣?他敢來殺寡人,卻也無福消受!”劉邦又罵道:“項羽匹夫,沒了寡人,天下都是你的,出價如此之低,當真吝嗇之輩!”
罵過之后,劉邦道:“傳我的旨意,如果有人斬殺項羽,獻上首級,封為楚王!”
劉邦得意道:“寡人的氣魄,比起項羽如何?”
陳平贊嘆道:“大王胸懷,囊括宇內。這個消息傳出去,項羽的懸賞,就是個玩笑。臣這就去傳旨。”
劉盈耐心聽著,突然阻攔道:“陳先生,別忙。”
劉盈扭頭,對劉邦道:“阿父,如果讓我懸賞,我不會開這么高價碼。”
劉邦一笑,“豎子,難道你也是吝嗇之徒嗎?”
劉盈搖頭,“我只是覺得項羽不值。”
“那你覺得項羽值多少?”
“一頭老牛足矣!”
劉邦愕然,陳平無語,那可是西楚霸王啊,懸賞一頭牛,虧你說得出口!
太子聰慧不假,但畢竟是個小孩子,時不時說些孩子話,也是情理之中……陳平混不在意。
劉邦笑了兩聲之后,反而怔住,他皺著眉頭思忖少許,竟然撫掌道:“妙!妙啊!就按照太子意思,懸賞一頭老牛!”
陳平大詫,“大王,如此賞賜,誰又能為大王誅殺項羽啊?”
劉邦笑著看向劉盈,卻是沒說話。
劉盈從容道:“項羽悖逆大勢,分封釀禍,不息兵戈,殺戮無算!似他這樣倒行逆施的作為,一頭老牛足矣!”
劉邦得意大笑,“沒錯,天下人人皆要誅殺項羽,以求太平,又何須重賞?”
陳平遲疑片刻,也恍然大悟。
果然是妙策,項羽遇上這爺倆,只怕鼻子都要氣歪了。
陳平匆匆下去安排,不一日,楚營這邊,已經得到了消息。
項羽暴怒,“劉季匹夫!安敢欺我!”
一扭頭,項羽就要發兵攻城。
此刻有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正是范增,他淡淡一笑,“大王不必著急,劉季在彭城慘敗,父母妻子,皆落于我軍之手,妄為男子漢大丈夫。大王不如送他一身巾幗縞素,看他何以自處?”
項羽眼前一亮,忍不住大笑道:“亞父妙策,寡人正要瞧瞧,劉季的臉皮!”
轉過天,一張狼皮,送到了項羽的面前,還伴著劉邦的一封信。
“孤為婦人,尚有人性。汝戕害義帝,坑殺降卒,人面獸心,狼行天下!”
“欺人太甚!”
項羽揚天大吼,瞳孔充血,立刻下令,準備攻城。旁邊的范增一語全無,滿臉羞愧憤怒。
漢營這邊,卻是充滿了歡樂的空氣。
劉邦拿著縞素,若有所思道:“豎子,你說要不要給項羽去信,乃翁就穿這個登城,問問他,可敢披著狼皮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