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從睡夢中爬起來,已經是日上三竿。
他打了個哈欠,向四周看了看。
“籍孺,有什么事情嗎?”
“沒什么大事,陛下不用擔心。”
劉邦松了口氣,籍孺頓了下,又補充道:“就是太子來過了。”
“那個豎子來了?”
劉邦怔了下,眼珠瞪圓,突然驚問道:“他來的時候,都看到了什么沒?”
“看……沒看到?”籍孺含混不清。
劉邦急了,“朕問你,看到沒有?”
籍孺嚇得急忙跪倒,“陛下,奴婢想來,您是天子,又是君父,久在軍前,有個排憂解難的人,也是理所當然。太子純孝,應該能明白,就算他不明白,也不能怎么樣,畢竟太子一向提倡孝經,主張孝道……”
籍孺人長得好看,聲音也好聽,說出來的這番話,也似乎充滿了道理……完全不用擔心啊!
可他哪知道,劉邦的臉色變了又變,一躍而起,披上衣服就往外沖去。
籍孺嚇傻了,怎么回事?
他眼睛出問題了?
怎么瞧著,漢皇好像害怕漢太子啊,沒道理啊?
劉邦懶得管這個愚蠢的奴婢,匆匆來到了劉盈處,發現此時劉盈的對面,張敖正畢恭畢敬站著,渾身顫抖,額頭都是冷汗。
劉盈則是在他的對面,手里提著筆,正在寫著什么。
劉邦見此情景,忍不住怒喝道:“張敖,你在這里干什么?還不給乃公滾出去!”
聽到岳父的呵斥,張敖扭頭就要跑!
“等等!”
劉盈突然叫住張敖。
劉邦走近,瞪了一眼張敖,“還愣著干什么?”
張敖又要走,劉盈卻是怒目圓睜,“不許走!”
這下子張敖尷尬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愣在原地。
劉邦氣得怒視劉盈,“豎子,你要跟乃公做對是吧?”
“非也!”劉盈道:“阿父昨日臨幸了幾個美人……這些美人是張敖進獻的,我不能不過問!”
“你也配!”劉邦怒罵道:“豎子,你現在是越來越不把乃公放在眼里,你真以為我不敢打伱?什么事你都敢管,你要上天啊!”
劉盈絲毫不懼,從容拿出一枚大印,送到了劉邦近前。
“阿父,這是宗正之印。”
“宗正?這顆印怎么在你的手里?”劉邦驚訝道。
劉盈道:“原本是說要給宗室年長者,太上皇年紀大了,按理應該給二伯,可阿父不喜歡二伯……沒有辦法,我只能代勞了。”
劉邦眉頭緊皺,好像有這么回事。
“那你拿著宗正的印,就想挾制乃公?你做夢!”劉邦不客氣道:“你最好給朕收起來,不然朕就奪了你的印,交給其他人!”
劉盈笑道:“我自然不敢管阿父的事情,但涉及到宗室子弟,漢皇骨血,我就不能不過問了,不然就是不孝!太上皇那里,也沒法交代。”
“什么,什么意思?”劉邦傻傻道:“你要是孝順,就趁早把這事忘了,不該看的別看,不該知道的別知道,免得朕打你屁股!”
劉盈哈哈一笑,“阿父啊,你怎么還不清楚啊!你現在不是沛縣的亭長,你是大漢天子!”
“大漢天子怎么樣?大漢天子就不能取樂?朕出生入死,跑去云中,痛擊匈奴,如今殲敵十萬,歡慶勝利。臨幸幾個女子,又能怎么樣?就算,就算讓你阿母知道,她還能把朕怎么樣?”
劉盈呵呵道:“阿父啊,沒誰要把你怎么樣……我只是如實記錄一下情況……這么說吧,您在沛縣干的荒唐事,不算少吧?”
劉邦把臉一沉,“輪不到你來管!”
“我沒想管……阿父,你仔細想想,跟您有關系的,是不是只是那位姓曹的賣酒女?如果……咱們假設,除了我兄長劉肥之外,再有什么人,帶著孩子,找到京城,說那是您的骨肉,該怎么辦?”
“不可能!”劉邦怒道:“是不是朕的親骨肉,朕豈能不知?除了肥,朕誰也不認!”
劉盈又道:“那好,就算以前的事情不提了,現在這幾個怎么辦?如果她們懷了您的骨肉,該怎么辦?”
“那,那自然要養在宮里。”
“那怎么證明,就是您的骨肉?”
“這……這朕還能不記得?”
劉盈笑道:“阿父,您現在真的能記住那幾個女子的長相?即便您記住了,如果她們再跟別人有染……”
“朕宰了她們!”
“您別這樣。”劉盈道:“咱們心平氣和來討論這事……您的血脈,不管誰生的,都算在宗室之中,長大之后,都要封王的。絲毫馬虎不得。您臨幸了誰,她的家庭狀況,親族是誰,人品行為,都要摸清楚。如此才能確定,她肚子里的是不是漢家骨血……萬一有人和她們私通,弄出了差錯,丟臉的可就是皇家了。”
83最新地址 劉邦眉頭緊皺,“豎子,沒有這么嚴重吧?”
“阿父忘了始皇帝的事情嗎?”
一句話,把劉邦問得啞口無言。
陳勝吳廣起義之后,到處都是痛罵秦始皇的聲音。
因此趙姬、呂不韋這些爛事也都被翻了出來,大肆宣講,其中有幾分真,幾分假,誰也說不好。
反正罵始皇帝就對了。
劉邦自然也清楚這些事情,現在劉盈提起,他也是啞口無言。
可另一邊的張敖已經是天旋地轉,直接趴下了。
這事情太恐怖了。
呂不韋獻了個趙姬,生下秦始皇。
自己也獻了個趙姬……天下怎么就這么多趙姬啊?
這是說自己是要當呂不韋,還是要讓這孩子日后奪太子的位置啊?
又或者……
張敖只剩下拼命磕頭,“饒命,饒命啊!”
他的聲音都帶了哭腔,可把劉邦氣壞了。
“別哭喪了,朕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劉盈卻道:“阿父,您知道,我也知道。但天家無小事啊!”
劉盈深吸口氣道:“凡事都要講究個規矩,天家尤其如此,絲毫不能馬虎。您臨幸了誰,要有人專門記錄,她的情形,要查清楚,然后要把人放在專門的地方,沒懷上還則罷了,要是懷上了,就要上報宗正。等待孩子出生,然后按照皇子之禮辦理。”
“如果沒有記錄,就算您親口承認,那也不行。如果有記錄,您想否認也不行!一切都要按照規矩辦……唯有如此,才能保證天家骨肉不至于散落民間,也不至于有人禍亂天家血脈。”
劉邦眉頭緊皺了許久,終于無奈點頭,“你這么說,倒也似乎有些道理……只是,只是朕堂堂天子,干那個事,還,還不能隨便了?”
劉盈呵呵一笑,“阿父,您隨便了,您想過別人嗎?萬一哪天隨便來個女人,說是什么云夢澤畔,大明湖畔的夏雨荷,董玉蓮的,牽著一個孩子,就要認親,您該怎么辦?”
老流氓頓時瞠目結舌,“有,有這么麻煩嗎?”
劉盈好笑道:“您要是不信,過不了幾天,沛縣那邊就會來幾百個女人,都是帶著孩子的。”
“你別危言聳聽!”很明顯,老流氓臉色變了。
這人當上了皇帝,什么都變了,一點自由也沒了……怎么會這樣?
“豎子,你用不著嚇唬朕,朕就是隨便玩玩,反正昨天的事情,也沒人記,朕就當沒有這么回事!往后啊,朕想要承認就承認,想不承認就不承認,誰也管不著!”劉邦得意洋洋笑道。
朕就是渣男了,你們誰能把朕怎么樣?
劉盈笑容不減,“請太史令出來!”
說話之間,從外面走進來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面容白皙,文質彬彬。
“臣司馬喜,拜見陛下,拜見太子。”
“司馬喜?他是什么人?”劉邦并不記得此人。
劉盈一笑,“他是大漢的太史令,隸屬于國史館。我讓他隨軍記錄戰事,諸將言行,也包括父皇起居。”
“你,你怎么敢在朕的身邊安插眼線?”劉邦氣哼哼質問。
劉盈正色道:“阿父,別人派人,那叫安插,我派人可是光明正大。您難道不想講痛擊匈奴的詳細情況,記錄下來嗎?”
劉邦又是一怔,“記,是要記下來……但是也不需要什么事都記錄吧?”
劉盈看了一眼司馬喜,司馬喜忙道:“陛下,此番大勝之后,同諸侯功臣宴飲,酒宴之后,臨幸趙女三人,皆趙王世子所獻。”
“你,你都記下來了?”劉邦傻傻道。
“是,臣記下來了,還有,此前陛下身邊宦官籍孺,曾經向趙王世子討要美女……”
“混賬!”
劉邦氣得破口大罵!
“籍孺這個膽大的奴婢,朕現在就殺了他!”劉邦怒氣沖沖,就往外面跑。
司馬喜看了眼劉盈,劉盈笑道:“愣著干什么,快去追吧!你是史官,阿父不敢把你怎么樣的。”
司馬喜答應,連忙跟了出去。
劉盈滿臉含笑,一扭頭,才看到地上的張敖。
“姐夫啊,你起來吧!”
張敖滿臉愧疚,竟然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太子,我,我沒有別的意思,你一定要明察啊!”
劉盈啪的一拍桌子,“明察什么?你沒瞧見,阿父也只敢拿籍孺撒氣……你該明白,誰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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