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駕崩十天,太子劉盈搬入未央宮守孝,朝中政務,賦予政事堂。
長安稍安,并無亂象。
這一日,齊王劉肥,吳王劉交匆匆入京,前來奔喪!
劉肥是劉邦庶長子,受封齊王之后,一直在齊地坐鎮。
劉肥是個難得的老實人,他秉持曹參的做法,休養生息,無為而治。
齊地的條件實在是太好了。
疆域遼闊,人丁眾多。
海岸線綿長,有魚鹽之利。
加上臨淄又是全國最大的紡織中心,衣被天下,冠絕神州。
劉肥到任之后,不斷削減賦稅,鼓勵耕織,他還效仿長安西市,在臨淄辟出市場,專供南北客商交易。
他又連續降低交易稅額,安排能臣干吏,主持秩序。
幾年光景下來,齊國就成了最富庶,最強悍的諸侯國。
劉肥不但讓齊地百姓安居樂業,還有余力支持燕趙等地,抗擊匈奴。甚至劉濞遠征箕子朝鮮,也是齊國出的力氣。
向來怯懦的劉肥,第一次發現,自己也能做成一些大事,也能成為有用之人。
他的心情大好,盼著能一直這樣下去。
可誰能想到,劉盈的信送來了,告訴他劉邦病危,讓他立刻回京。
劉肥不敢怠慢,馬不停蹄,趕赴長安。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能看到劉邦最后一眼。
只能伏在棺槨之前,放聲痛哭。
同樣哭泣的還有吳王劉交。
在劉喜死后,劉濞拒絕繼任吳王,劉盈經過權衡,推薦了劉交接任吳王。
他這么干,有兩點考慮。
首先吳地的風俗迥異,和中原全然不同,又是項羽的發家之所……如果直接廢掉吳國,納入大漢直轄,會有沖突。
其次,劉濞遠征箕子朝鮮,需要穩固的后方。
齊國出錢,吳國出力。
劉交素來極具才干,當初劉喜就藩,就是劉交陪同,他也熟悉吳地。
讓他繼任吳王,正好給劉濞做后盾。
不過劉盈私下里也告訴了劉交,日后還是要改封的,只是請仲父暫時打理好吳地。
劉交也沒什么好說,劉長幾個小崽子,都要去邊疆,他身為碩果僅存的長輩,又怎么能在吳地,一直享福!
不得不說,劉交的能力沒得說……他到了吳國之后,抓住了吳國多銅礦的特點,大力發展礦業。
劉喜也重視銅礦,只可惜他是為了中飽私囊,替自己謀財。
劉交比兄長的格局大太多了,他和少府合作,擴大火藥的用量,嚴格管理礦工,開采出來的銅,跟少府三七分賬。
七成銅錢交給朝廷,三成銅錢,用來支付吳地的開銷。
別看只有區區三成,卻也是一筆潑天富貴。
劉交拿到了錢,立刻針對百越之民,進行招撫。
所謂百越,自交趾至會稽七八千里,也就是說,整個東南沿海,一直延伸到內陸,都能算是百越之地。
兩千年后的經濟中心,人間天堂,在當下卻是地地道道的蠻夷之地,同中原風俗迥異。
孫十萬就曾經不惜力氣,清剿境內山越。
劉交并沒有動兵,或者說他把武力放在了次要位置。
凡是愿意歸附大漢的百越之民,立刻授予土地,協助建造屋舍,畫出土地,用來種茶養蠶。
南方氣候優勢明顯,不乏優質茶葉。
在劉交的治理下,吳國的茶葉,迅速趕上了巴蜀,成為供應長安的兩大茶葉來源。
吳地的百姓,不論漢越,都獲益頗豐。
劉交也得到了盛贊,成為天下聞名的賢王。
如今他也得到了劉盈的書信,匆匆返回長安。
結果和兄長陰陽兩隔。
劉交泣不成聲,哭得肝腸寸斷。
劉盈在旁邊默默陪伴,等兩人哭得差不多了,劉盈才道:“兄長,仲父,請你們節哀。”
好容易安撫住兩個人,劉盈請他們入宣室殿。
此時宣室殿外,早就是羽林騎負責,張不疑身為劉盈近臣,貼身護衛。
劉肥邁步而入,直奔上座。
他是劉盈兄長,自從正式納入宗室以來,每逢大事,返回皇宮,劉盈都會讓他排在自己前面,以示尊重。
劉肥似乎沒有意識到什么,就直接向前。
就在他即將坐下的當口,張不疑突然厲聲大吼,“齊王,汝欲謀反?”
83最新地址 一句話,嚇得劉肥渾身一哆嗦。
他哪有那個心思?
劉肥傻傻看向張不疑。
張不疑怒氣沖沖,三步兩步,到了劉肥近前,冷哼道:“陛下駕崩,太子繼位。齊王雖為兄長,亦是臣子!此時只有國禮,并無家禮!若非有篡逆之心,怎敢上座?”
這幾句話,就把劉肥嚇得手足無措,冷汗直流。
他是個厚道人,卻也是個遲鈍的人,竟然沒有意識到,身份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劉肥慌忙低下頭,一語全無。
劉交看在眼里,他倒不是驚訝于張不疑的呵斥,反而是劉盈,這位大漢的新君,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他沒有阻止張不疑,就已經很明顯不過了。
“太子殿下,齊王一時無禮,還請殿下寬宥。”
劉盈點了點頭,“都是一家人,隨便坐吧!”
說完,劉盈直接坐在了主位上面。
劉肥不敢靠近,竟然坐在了劉交后面。
張不疑不想放過他,黑著臉道:“齊王身為太子兄長,又坐擁齊地七十余城,物阜民豐,國家強盛,自然有蔑視新君的本錢!”
劉肥猛地抬頭,驚恐萬般,咬牙質問道:“張不疑,寡人并未得罪你,何必如此咄咄相逼?”
張不疑呵呵道:“齊王,我為天子爪牙,主辱臣死,你輕視天子,我豈能坐視不理!”
“你!”
劉肥漲紅了臉,無言以對。
劉盈輕咳了一聲,“張不疑,你下去吧!”
打發走了張不疑,劉盈才和劉肥、劉交說了兩句,然后就讓他們先退下去。
劉肥回到了住處,越想越怕,渾身顫抖,冷汗直流。
他急忙找來了近臣內史士,將事情說了一遍,惶恐道:“張不疑這個奸臣欲害我,寡人如之奈何?”
內史士認真聽完,反問一句,“大王,你看是張不疑要害您,還是新君要處置您!”
“盈?不會的!盈是個厚道人,他對我極好,伱莫要離間我們兄弟之情!”
內史士聽到這話,忍不住苦笑搖頭,“大王,兄弟之情是真,君臣之別又豈是假的?”
劉肥渾身一震,忙問道:“你是什么意思?”
“大王,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你還像以往那樣,對待太子,殊不知太子已經是大漢天子。齊地坐擁七十余城,物阜民豐,已經是天下至強的諸侯國。先帝在日,顧念父子兄弟之情,大王固然安穩如山。如今太子繼位,齊國過于強盛,這是取亡之道!”
劉肥耐心聽著,過了良久,他才道:“那,那要怎么辦才好?”
內史士思忖道:“大王,如今天子只有一子,大王可進獻一郡之地,供養皇子花銷。如此一來,皇太后也會高興的,大王可保無虞!”
劉肥沉吟片刻,終于點頭。
“我這就去辦!”
“這個齊王,還真是舍得!”
呂后看了看懷里的劉恭,低頭問道:“孫兒,你伯父要送你一份厚禮,你想不想要?”
小家伙轉了轉清澈的眼珠,乖乖點頭道:“要!”
呂后輕笑了一聲,“要了禮物,就要給人家辦事。齊王要回封地,你愿意送他嗎?”
劉恭愣了下,竟搖了搖頭。
“為什么不愿意?”
劉恭不說話。
呂后笑著哼道:“你這個豎子,只愿意占便宜,不愿意吃虧,和你阿父一樣!”呂后伸手輕戳了下劉恭的頭。
正在這時候,劉盈從外面進來。
“阿母!”
聽到劉盈呼喚,呂后沒有搭理,而是轉身,背對著劉盈。
劉盈笑著湊過來,伏身道:“阿母,我兄長想要以一郡之地,換來安穩。切莫答應!”
呂雉一怔,終于扭頭道:“你還不滿足?”
劉盈一笑,“阿母,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對大哥也是好事,他雖然老實敦厚,但他那幾個兒子卻是未必!”
呂后又是一怔,哂笑道:“看來你的眼光比起你阿父也不差啊!”
轉過天,張不疑領頭上書,彈劾齊王劉肥,說他目無新君,以下犯上,有謀反之心,請朝廷誅之!
他這一開頭,可不得了。
御史郅都、尚書呂臺,郎官蕭祿,還有大大小小,幾十位官員,一起上書,彈劾劉肥。
這些人無一例外,全都是東宮舊人。
別看這里面沒有三公六官,但勝在人多心齊,嗷嗷直叫。
曹參知道之后,忍不住長出口氣,幸好兒子曹窋不在……太子這是亮刀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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